虛空之間劃過一道紅光,如雷一般響徹耳際。


    炎陽火德突然從女孩的懷中躍出,綻放出百倍的光和熱,劈裏啪啦的空氣爆鳴圍繞在劍身半徑三米,形成一個虛化的火團。火花與鐵水在空氣中相互搏擊碰撞。


    「呲————」賦予神靈之力的紅色寶劍迅速飛出兩道弧光。


    半魔半機器的人形怪物兩臂在刹那間離開身體,像是墜落到火山中一般從切口處燒起來,掉在地上不再動彈。


    「噌————」再一道紅光閃過,人形怪物的頭顱騰空,一半連著機體線路,一半連著血管與筋肉,噴射黑色血水跳上天空。


    空中劃出三條紅色劍影,半魔半機器的頭顱被三角切割成數塊,化作殘缺的肉塊和零件掉落在地。


    隨著人形怪物的手臂被炎陽火德割斷,瀕死的炎之魔法使掉落下來,沿著牆壁慢慢滑落。


    「柳真!」男孩奮力跑過去托住女孩,對懷中喊著,柳真沒有應答,他探出手去發現指尖傳來輕微的氣息,男孩舒緩了一口氣。


    炎陽火德仍然綻放著數十倍的火焰和光芒,在空中憤怒地懸停,對造成女孩傷害的凶手繼續肢解,白色怪物的身體被各路劍花切成肉體與機器交雜的碎片,一塊又一塊被黑血汙染的糊狀物在空中飄落。


    炎陽火德的背後,男孩擔憂地撫著女孩的額頭。


    那樣的衝擊能將汽車掀翻,再強大的意誌都難以阻擋住,更何況眼前這個肉體不過是脆弱的少女的魔法使。


    一片安靜,炎陽火德警戒地懸在空中輕輕旋轉,似乎不準備放過任何可疑物體。


    男孩用手擦去女孩額頭的汗,又用袖子擦了自己的冷汗,冷靜下來打開背包,仔細看了一眼地圖,開始辨認方位。


    他將背包掛在沉睡的女孩兩肩,又探下身將女孩背起,一手執著地圖,一手托著背上的女孩,探著路線開始上坡。


    剛剛下坡時沒覺得困難的一人寬的泥路如今就像是千萬隻拖拽自己的手一般,男孩放慢腳步,呼吸逐漸加重,看著逐漸恍惚的坡路,哭笑不得地後悔早上為什麽不多吃點。


    相比與缺氧或者自身的體質,越來越陡峭的上坡才是最大的敵人,男孩咬了咬牙,拿著地圖的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不知不覺發現背上已經被緊貼的女孩捂得滿是汗。


    不管女孩有多麽凹凸有致,此時都再無興致欣賞和感觸,男孩麵無血色,嘴唇發白,輕輕抬起頭又不敢抬起太多,生怕一個不留神兩人向後摔下去,看了看彎彎折折的山路,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像荒漠中的苦行僧一般走幾步,又停下來原地喘息,回過神來再次邁步。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回到了大路上,雖然仍舊一個人都沒有,但令人寬慰許多,男孩露出苦笑,看了看左右兩邊的路。


    選擇有兩個,原路返回和繼續向西穿行前往虛雲處,原路返回是穩妥的方案,但畢竟已經驚動了敵人,或許退路已經被阻攔,而繼續向西則是裏程三倍以上的上坡,對於缺乏鍛煉的文弱男孩,無論如何都是極大的挑戰。


    穀文承正猶豫著盯著地麵喘息,炎陽火德嗡嗡地飛到男孩麵前,向西邊的道路指了指。


    「好,聽你的。」男孩對著炎陽火德苦笑,跟著火紅的劍一步一步走起來。


    雖然總長隻有四五公裏左右,平常散散步的距離而已,但畢竟是山路,還背著一個人,每走一步兩腿就像卡在石縫中一般酸痛地難以拔起,令人忍不住就此沉淪。


    男孩喘著粗氣,看著落在自己肩前的紅色袖口和纖長的小手,感知柳真在背後傳來的虛弱的心跳,打起精神再次喚出力氣。


    好在大路好走一些,像爬行一般地走過了一公裏終於到達靈溪山口,麵前是寬闊的馬路,男孩來到路邊,發現車輛稀少得很,他來到一塊石墩旁將女孩的重量分擔一些出去,大口喘著氣。


    不管怎樣總算是逃離危險地帶了。


    新的選擇是在山口的路旁等車去醫院,相比之下不需要費多少工夫,在路邊等待出租車就可以,男孩的視界早已迷糊,在白茫茫的一片中他想著怎樣才可以輕鬆一些,又自責地猛烈搖頭。


    嗡嗡嗡,炎陽火德再次飛到男孩麵前急促地跳躍,指向馬路對麵的山路。


    「所以要繼續走嗎?」


    炎陽火德點點頭。


    男孩擦了擦滿臉的汗水,對火紅的劍用力點頭,還剩下三公裏的山路,男孩靠著石墩喘了半分鍾再次起身。


    汗水慢慢消失,不管是供氧還是別的循環都逐漸適應了柳真的重量,男孩的呼吸逐漸平緩下來。


    紅色的頭發時不時落到男孩耳邊癢癢的,他用力地試圖吹走,最後選擇妥協忍著酥癢和酸痛一步一步前行。


    大約又過了十幾分鍾,好不容易走過了大幾百米,身後的女孩忽然不規律地晃了晃,開始喃喃說著胡話,咿咿呀呀的。


    「原來你還會說夢話啊,這睡相還真是差。」男孩對著空氣調侃道。


    顯意識一片空白,僅剩下呼吸和轉瞬即逝的雜念在腦海跳躍,左右,左右,男孩就這樣像失了神的老牛一樣邁著艱難的上坡路,呼出的白色氣息逐漸升溫,似乎要融化一切。


    眼神從渾濁逐漸變得清澈,像是知道自己要做什麽,知道要去哪裏一樣,即便是陌生的地方,男孩也換起穩定的步伐爬著山路。


    「嗯…………」背上的蠶寶寶突然動了動。


    「笨蛋……」她輕聲說。


    「終於醒了啊。」男孩對著地麵笑著,步伐穩定。


    炎陽火德不知何時已經被蘇醒的女孩吸納。


    「放我下來……」女孩動了動落在男孩肩前的手臂。


    「柳真,你覺得蘇濛看到你這樣會幸福嗎?」男孩突然這樣說。


    「我……不喜歡解釋不清的事情。」女孩許久回複道。


    「解釋得清,柳真,這不能阻擋你需要被照顧的事實。」他對著她的手說。


    「那也不需要你來。」女孩開始輕輕掙脫。


    趴在背上的柳真像撒氣的孩子一樣慌亂地掙紮扭動起來。


    「別鬧。」男孩突然用力說,托著女孩臀部的手用力抓了抓。


    女孩似乎被施了咒語一般突然就不動了,像小兔子一樣趴在男孩的背上。


    「就這樣睡吧,你剛剛被砸的那一下可不輕。」穀文承冷靜地說。


    「讓我休息一會就好,我還要回去幹掉他們。」


    殘存的倔強真的是礙事,兩人同時皺了皺眉。


    「你已經幹掉他們了,徐煙不在。」男孩這樣說。


    「又失敗了嗎……」柳真放鬆了脖子,枕在男孩肩頭。


    「還沒結束,柳真,好好對待自己,別忘了晚上還要去雪莉那裏,相信會有進一步情報的。」


    「不相信他們。」女孩說,輕輕環住男孩的脖子。


    「那你相信我嗎?」男孩伴著穩定的步伐說。


    「難說。」女孩這樣說著,卻摟得更緊了。


    「睡吧,柳真,我這樣背著舒服嗎?」


    「不算差,」女孩看著遠處的霧氣和層層疊疊的茶田輕聲補充道,「別亂摸。」


    「柳真,你現在在我眼裏就是孩子一樣。」男孩鎮定地陳述,「其實我想起來更多的事了,準確的說我也這樣背過徐煙,不過她真的很輕。」


    「你是在說我重嗎?」柳真嘟囔著撅起小嘴。


    「不是……」男孩輕輕搖著頭讓身後的女孩感知到,「她幾乎沒有體重,我可以確定徐煙就是那個幽靈少女。」


    「嗯……」女孩全身鬆弛下來,任由男孩托著。


    「不說這個了,睡吧。」


    「睡不著。」


    「那我陪你聊會?」


    「跟你沒什麽可聊的。」女孩帶著目的不明的笑,耳朵貼著男孩的背。


    「那我說,你聽。」


    「嗯……」


    「柳真,我跟你講講我考來錢唐之前的事吧,」男孩忍著手臂和雙腿擠壓許久的酸痛,對著地麵微笑地說著,「其實我老家的湖景更美,那裏沿著湖岸的路線交織起來,如果沿著湖邊可以走很久很久,相比之下人也很少,山和水就那樣很自然的過渡,沒有什麽房子。」


    他停下來晃了晃,將女孩托穩,繼續邁步,


    「湖裏也有很多好吃的,聽蘇濛說你喜歡吃魚蝦,其實那裏的魚蝦特別多,我想以後哪一天可以邀請你們去玩一玩,可以留在湖麵上一整天,釣魚什麽的別提多自在了,那裏的水很幹淨可以直接喝下去的,我小時候還偷偷在那裏遊過泳,當然現在不讓了,哈哈。」


    他側過臉看著女孩環在肩前的小手,視線又落到前方的地麵,


    「還有啊,那裏也有很多好吃的果子,桃子熟了我們就去摘桃子,楊梅熟了也去摘楊梅,橘子熟了再去摘橘子,柳真,你喜歡什麽水果?我想可以留一塊地種上一兩棵,不用擔心不同的果樹,他們不會打架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說,


    「雖然我住在城區,但有時候也會住到湖邊的外婆家,每天清晨打開窗,讓帶著濕氣的風吹進來,整個人就會清爽很多。」


    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喘了幾口氣繼續說,


    「其實我沒見過我爺爺奶奶,爸爸也不怎麽說,不過在外婆家還是玩的挺多的……這些年沿湖的地產開發越來越多了,說實話有點找不到小時候的回憶了,不過也有一些野湖野島什麽的,如果到了湖對岸,還可以看到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油菜花梯田,還有白牆黑瓦的那種老房子。」


    「柳真,」他對著地麵露出幸福的笑,「我想……我們三個人可以在一個荒島上搭一座小木屋,不過,烤魚可就拜托你了。」


    男孩等待的應答不知所蹤,身後傳來平緩的輕柔氣息,不知不覺女孩沉沉睡去。


    背著蘇濛的記憶殘存,不得不說柳真的身體要比蘇濛結實很多,但畢竟都是柔弱女子,即便自己沒有多少體育鍛煉,一開始呼吸短促之後很快便能適應起來。


    抱著多多感受的心思,男孩忍著酸痛托地更緊了些。


    自責的心緒一直纏繞著男孩,自始至終都認為自己配不上兩個女孩,哪怕是十分之一都配不上,不知何時對於突如其來的承載感到困惑和憂慮。


    所謂成長,如果一邊是自驅的話,那麽另一邊就是被迫,大約還談不上愛的年紀,卻執著地認為隻要自己多付出一點,對方就能獲得寬慰,有時候默默地在旁邊看著也頓覺滿足。


    即便紅色是最美的顏色,卻也太過熱烈,除非是吞天吐地的博大胸懷,常人怕是難以駕馭。


    得到一個糖果便想得到另一個嗎?男人真的是這樣的動物嗎?


    男孩自責地咬著嘴唇,對著地麵露出難以解釋的哀傷麵容。


    至少在此刻,外界的一切都被隔絕開來,隻剩下他和背上的紅色女孩,他歎了口氣加快了步伐。


    不知不覺踩到了一處坑窪,男孩腳輕輕一歪,腳踝發出脆響。


    「啊!」


    搖搖欲墜,重心頓失,伴著虛脫和酸痛,大腦被天旋地轉所侵襲,女孩似乎要滑落……


    「不可以!」


    男孩忍著腳腕的痛迅速站穩,一頓一頓拖著自己邁步,並盡可能保持上身的平穩,讓自己充當女孩安眠的床墊。


    女孩的呼吸安詳無比。


    至少在此刻,至少在此刻。


    他知道自己進步了不少,如果換做一個月前,不要說觸碰這樣的事,就連向她說話都要鼓起勇氣。


    他知道換做是不在意或者是輕薄的語氣,或許能更快見效。


    不太明白為什麽承受如此的身體痛楚,女孩竟然睡得這樣香甜安詳。


    不明白為什麽蘇濛會堅持讓他陪伴柳真,不明白柳真為何將蘇濛托付給自己。


    靜靜地麵對,就好像山中的霧氣一般,靜靜地等待一切消散。


    哪怕身體再痛都沒關係,隻要靜靜地托起她。


    男孩苦笑了一下,所有思緒消散之後,他發現自己來到了名叫「真如」的石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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