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出發, 如果臨時出行, 私人飛機都來不及申請航線。


    不僅如此, 沈謐的助理休假,助手的簽證又出了狀況, 得晚一步才能跟去紐約。


    當天下午, 沈謐獨自一人拿著小提箱登上飛機。


    外航的高級乘務員將她帶到第一排座位。


    甜笑著服務:“沈小姐, 您請坐, 您的手提行李我來幫您放進行李架。”


    沈謐抽出筆記本,點頭道謝。


    剛一落座,身邊便有人將她認出來, “沈理事, 這麽巧?”


    沈謐循聲看去, “鄭總?”


    鄭英奇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她,有點激動地伸出手, “是我是我,好久不見了, 沈理事。”


    沈謐也伸出手,“好久不見。”


    “上次多虧了沈理事幫我解圍,可惜沒機會好好謝謝你……”


    鄭英奇有些高興,乘飛機時身旁坐了個賞心悅目的對象,一下子打開話匣子, 完全停不下來。


    褚沉走過去時,正看見這一幕。


    沈謐正和一個三十出頭,精英扮相的男人相談甚歡, 男人的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


    “抱歉,我去趟洗手間。”


    沈謐是不愛熱鬧的,也不喜歡人聒噪,隻是麵上不顯,借機結束了話題。


    褚沉看著她的背影,眯了眯眼。


    往前一步,看向剩下坐著的那個男人,“你比我倒快一步。”


    鄭英奇抬起頭,一臉驚訝,“褚總?”


    褚沉笑道:“鄭總是不是坐錯位置了,這應該是我的位置。”


    聲音不輕不重,透著一股理所當然。


    聽上去十分有說服力。


    鄭英奇一愣,下意識拿出了機票看,疑惑地道:“不是啊,我的座位是……”


    說著,他又抬起頭,正對上褚總那雙黑沉沉的眼睛。


    再遲鈍也敢沒往下說了。


    論起褚總大大小小總有幾個。


    真正不能得罪的,卻是眼前這一個。


    褚沉揚了揚手裏的畫冊,“鄭總,我和沈理事約了談畫的事,不介意換個位置吧?”


    鄭英奇鬆了口氣,連連點頭,“當然當然,我坐哪裏都一樣。”


    “謝謝。”


    “客氣了,小事情小事情。”


    鄭英奇擺擺手,拿著手提包就往後麵去了。


    雖然有點可惜這個好位置,不過和得罪混世魔王比起來,還是強太多了。


    沈謐有意在洗手間耽擱了一會兒,不想回來後還和無聊的人,繼續無聊的話題。


    偏偏還得做場麵上的應酬,生意人,往往身不由己。


    沈謐理了理頭發,又從兩艙的吧台那喝了杯果酒,然後才緩緩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餘光掠過,先看到的就是一份financial times大報紙,遮去了上半身,隻露出一雙大長腿。


    從下往上,手工的牛津鞋,露出一截圖案風騷長筒襪的足踝,還有裹在西褲裏的長腿,隨意地交疊著。光憑這雙腿的長度,這人的身高就絕不低於一米九。


    然後是他拿報紙的手。


    五指修長,膚色冷白,一條紅色的傷口盤踞,醒目得像是某種宗教紋身。


    沈謐一頓,“mattia?”


    褚沉聞聲將報紙合起,輕輕一笑,“怎麽才回?”


    “這裏坐的不是……”


    “現在是我了。”


    褚沉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語氣十分自然,自然到好像一切本該如此。


    “還不過來坐,站著做什麽?”


    沈謐拿起筆記本,坐了回去,“鄭總呢?”


    褚沉挑了挑眉,“他覺得後麵的風景更好,就和我換了個位置。”


    沈謐拋給他一個“聽你鬼扯”的眼神。


    完全說不上優雅。


    褚沉卻笑容滿麵,拉起她的手吻了吻。


    “他可是個出名的話嘮,你確定能忍受十多個小時的垃圾循環廣播?”


    鄭英奇是個話嘮沒錯,不過也是個不好打發的人。


    要讓他說換就換,也不是隨便誰都能做到。


    沈謐打開筆記本,淡道:“你們認識?”


    褚沉揉著她的手,把玩似地握著不放,隨口道:“有點往來,人不錯,就是私生活亂點。”


    莫名地帶出不必要的細節。


    沈謐問空乘要了杯咖啡,並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開始了工作。


    褚沉目露遺憾,不過並沒有打擾她,而是同樣拿出了筆記本,不時看報,不時敲個文檔。


    兩人肩並肩,安靜地一同工作。


    不知不覺就到了晚飯時間。


    這趟外航的頭等艙出了名的水準高,餐食頗為不錯。


    褚沉興致勃勃地翻開菜單,“上次在香港,我本來還預約了一家很棒的餐廳,可惜你走了,真是沒口福。對了,你喜歡吃什麽?”


    沈謐收起筆記本,“都差不多,不過有很多東西我不吃。”


    “不喜歡吃?”


    “不能吃。”


    褚沉皺起眉看向她,“有食物過敏?”


    沈謐搖頭,“營養師建議過的最好不吃的食物,我基本不吃。”


    褚沉不以為然,“你全聽營養師的,那豈不是世界上很多美味都無法享受?”


    沈謐喝了口水,“也有很多壞處不必承受。”


    褚沉湊過去,在她耳邊親了一口,“壞處未必不會變成好處,別把自己繃這麽緊,放鬆點。”


    明明很正經的話,經他嘴裏說出來,就不怎麽正經了。


    酥酥麻麻的感覺縈繞在耳畔。


    尤其是昨晚暈死過去的畫麵還曆曆在目,男人口中的台詞頗有重疊。


    沈謐撥開了他的臉。


    褚沉笑容不變,隨手拿出一盒私人餐具。


    沈謐看了一眼,相較於自己,他除了品味花哨,並不是那種太講究的人,比如隨身帶著餐具。


    不過這一看,關注點卻落在了餐具盒上。


    上麵印著傳統繁複的校徽。


    沈謐一頓,“你怎麽有這個,我們學校的畢業紀念品?”


    褚沉神色自若,“這麽巧,難道你也是這所學校的?”


    “也?”


    沈謐語帶玩味,“mattia,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可是所女校,你還是我的校友不成?”


    褚沉擦拭著餐具,“哦,半個校友,我是你旁邊那所男校的,參加過你們的畢業prom,順手拿了紀念品。”


    別的東西,沈謐或許沒興趣,讀書時代的東西,卻忍不住多看幾眼。


    中學是她人生中很輕鬆自在的一段日子。


    成年前最歡樂的時光。


    可惜,即使是紐約一流私立女校,這個畢業紀念品的質量也僅僅是良好,不值得留著用太久。


    用到刀叉的不鏽鋼麵上,布滿了隱隱約約的劃痕。


    沈謐笑問:“這套餐具你用了多久了?”


    褚沉依然在擦拭,“十年。”


    能用這樣久的普通物品,還細心對待,多半有特殊意義。


    無需再接著問。


    沈謐笑著轉了話頭,“沒想到你是st的,你是哪一屆?”


    褚沉麵不改色,“和你一屆。”


    “你怎麽知道我哪一屆?”


    “十年前那屆。”


    沈謐一愣,“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信息。”


    褚沉的語調無波無瀾,“這種東西網上一搜,百科上全有,你的學校、年齡、配偶……”


    的確。


    身為公眾人物,身為名流,這種根本不算私人信息。


    沈謐轉過頭,在他臉上吻了一下,“sorry.”


    柔軟的,輕輕的麵頰吻。


    褚沉的唇不自覺地上揚,“你如果想知道我的,也可以搜到。”


    沈謐搖頭,“我們之間不用知道那麽多。”


    顯然,沒想要長久。


    所以不用知道那麽多。


    褚沉的笑容漸漸消失,眼神也陰沉下去。


    不過也就一瞬,等空乘過來詢問是否拚成套房時,陰沉隱去,笑容重新回到了他唇邊。


    原來,貼心的空乘看到兩人親吻,以為兩人是情侶,“我們可以將兩個單間拚成雙人間。”


    套間服務也是這家外航的新賣點之一。


    褚沉看向身邊的沈謐,微微眨了眨眼睛,“需要嗎,親愛的?”


    “我今晚需要好好休息。”


    “空間寬敞才好休息。”


    “我需要安靜。”


    “我很安靜。”


    沈謐和褚沉一來一往的對話,外籍空乘雖然聽不懂,但是莫名感受到兩人甜蜜的氣氛。於是接著介紹起套間服務,還有麵對麵的餐飲,氣氛更佳雲雲……總之,讓人沒有理由拒絕。


    沈謐衝空乘淡淡一笑,“那就辛苦了。”


    飛機上,兩人的第一次共進晚餐。


    沈謐吃得很少。


    除了前菜、沙拉,主食剩了大半,最後的甜點、奶酪也幾乎不用,隻吃了一點水果。


    褚沉看過去,“是不是沒胃口?”


    沈謐擦了擦嘴角,“我晚上一般不吃太多,容易失眠。”


    “嚴重嗎?感覺除了度假島那次,後來沒見你失眠,都是一覺睡到自然醒。”


    “……還好。”


    沈謐忽然想到,有限的幾次一覺睡到自然醒都是和他一起睡。


    不,還有幾次,是因為看了他的照片後睡。


    荷爾蒙可能真的是種魔力。


    尤其是這個男人的。


    褚沉發現對麵的寶貝有點心不在焉,眼神隱隱銳利:“在想什麽,還是想誰?”


    “沒什麽,你這次來紐約忙什麽?”


    沈謐聊起了工作,這是永不出錯的話題。


    這個男人也比她想的更有趣。


    從金價到匯率,還有納斯達克指數,枯燥無味的金融也說得很有意思。讓人想笑。


    兩人聊得機窗外早已全黑,打起了哈欠。


    沈謐看了一眼表,才發覺早過了準備休息的時間。


    “很晚了,睡吧。”


    沈謐躺到了床上,飛機套間的床尺寸自然不能和星級酒店相比,但是遠勝一般的頭等艙座床。


    兩個人的拚起來,完全是個小號的雙人床。


    隻是褚沉的身材過分高大了些,隨後躺上去,床就少了一大半。


    像是意識到這點,他展開雙臂,“親愛的,床位有限,我們節省一點空間。”


    沈謐剛調整了下睡姿,他就等不及了似的,將她撈進了懷裏。


    何止節省空間,簡直不留絲毫縫隙。


    褚沉一低頭,就吻到了她的發旋兒,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香味,順著鼻端飄進心頭。


    沈謐掙紮地動了動,“我要睡覺了,老實些。”


    “知道了,我盡量。”


    “什麽叫盡量?”


    褚沉忍笑,伸手關了燈,在她眼皮上親了一下。


    “就是你別亂動,我也盡量不亂動。你要是亂動,我就不保證了。”


    “你……”


    “你亂動了,我也要動你了!”


    褚沉翻身將懷裏的人壓在了身下,笑鬧與呼聲此起彼伏。


    其實什麽也沒發生,兩人在柔軟彈性的床上折騰了一會兒,沈謐累得倒頭睡了過去。


    一覺就睡到了艙內廣播,飛機準備降落。


    沈謐還沒在飛機上睡過這麽久,揉著惺忪的睡眼看表,才發現連換睡衣的時間都不太夠了。


    “我幫你。”


    褚沉極為自然的伸過手,幫她解睡衣的衣扣。


    剛醒來沈謐有些怔怔的,等到回過神,發現睡衣都被脫完了。


    男人正給認真地給她罩上一件羊絨毛衣。


    “我自己來。”


    “不用,你閉上眼,還可以再睡一分鍾。”


    “……”


    褚沉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背,“乖,一切交給我。”


    沈謐笑了笑:“胡鬧什麽,我又不是小孩子。”


    剛說完,便聽一個低沉磁性的聲音:“在我麵前你可以是。”


    沈謐微愣。


    她從未聽過這樣的話,即便在她還是小孩子的時候。


    更別說這樣從頭到腳的照顧,以及縱她懶惰,延誤時間。


    縱然有傭人保姆,沈謐也很早就學會自理,這是鍛煉她的一部分,使她能盡早成長起來。


    畢竟她是沈家唯一的繼承人,也是奶奶唯一的希望。


    有關她的教育,從來不曾掉以輕心。


    自理、自律、自控。


    “寶貝兒,伸手。”


    “寶貝兒,抬腳。”


    一一穿回了所有衣服,包括鞋子。


    穿完將她小心抱到鏡子前,整理一番,聲音帶了點低笑:“好看。”


    沈謐望向鏡中的自己,此時此刻,心裏卻有種很微妙的感受。


    好像真的變成了普通人家的小孩子,可以毫無壓力地賴床。


    還有人縱著,慣著,什麽都無需她來憂心,放鬆就好。


    沈謐怔了幾秒,忍不住笑了。


    “遲來的童年。”


    褚沉聽到挑起眉,貼著她的麵頰,溫熱的嘴唇輕吻著她,“遲來的寶貝。”


    這趟倉促冗長的旅程,似乎因為某個人的出現,變得新鮮有趣。


    不過,也就到此為止,畢竟沒有不散的宴席。


    沈謐和褚沉一同下機。


    到達大廳時,她擁抱了一下對方,輕輕在他耳邊說:“再見,mattia.”


    褚沉瞬間想起了她上一次說“再見”的時候。


    在度假島,他們第一次相擁睡醒之後。


    他的寶貝留了個完全錯誤的電話,如果不是他早有手段,恐怕懷裏的人早已逃之夭夭。


    現在又來一次。


    “當然會再見。”


    褚沉嘴唇不易察覺地抿了抿,他的眼睛很亮,如狼瞳在夜晚裏發著光。


    可惜沈謐沒看到,那仿佛要把她吞了的眼神。


    作者有話要說:  褚七少:你跑不了。


    沈大小姐:不跑,直接去你家。


    褚老爺子:叫小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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