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曉晨曦,星隱日出,蒼茫的大地之上,憑空多出來一個巨大的洞口,而七星閣,此刻正躍然於洞口之上的天空之中。


    其上,攀附著一條黑色的巨蟒,其下,站著一個黑色的巨嬰,周遭,圍繞著一些黑色的蝴蝶,蝴蝶上,水寒看著半空之中被黑蝴|蝶抬著的血肉模糊的玉仙,有些發懵。


    他沒有看到塍蛇的動作,隻一瞬間,便已成了現在這副模樣,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太過自不量力,這樣一個龐然大物,憑自己,到底是哪裏來的勇氣撐到現在,怕是它的下一擊,就要讓自己灰飛煙滅了吧。


    就在水寒感到絕望的那一刻,神奇的事情發生了,玉仙的本已潰不成形的身體,化成數縷媚紅的氣息,漸漸地聚攏,重又恢複為原來那個風韻少婦,這招水寒自是不陌生,這是玉仙的化形之術,但這生死之間的大起大落,著實讓水寒的心髒有些受不了。


    “多虧這蝴|蝶及時托住了我的身體,不然若是落進那修羅洞裏,怕是要萬劫不複了。”


    玉仙這話似是調笑,語氣卻是虛弱,顯然,是強撐的。


    塍蛇見一擊未果,立刻蓄勢,想要噴火,鬼蠱立刻操控鬼王童抓住塍蛇的脖子,但這一抓高下立判,鬼王童雖說力量上穩壓塍蛇,但這塍蛇實在太過靈活,速度絕不是鬼王童可比,它很輕鬆便躲過了鬼王童黑色的巨掌,熊熊的修羅火朝著眾人襲來,鬼蠱立刻念動咒訣,結下法印。


    “紫羅結氣陣。”


    紫色的結界在空中漫開,將來勢洶洶的烈火擋在半空中,讓人窒息的高溫和灼燒感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水寒看到這滿天的烈火在自己眼前奔騰,如煉獄降臨人間,似有吞沒一切之勢,但很奇怪,這樣的威壓,常人所見,必是震撼與恐懼到了極點,而在水寒眼裏,除了這些,居然還有一些其他的感覺。


    那種感覺,很是微妙,無法形容,非要說的話,睡寒覺得自己似乎感受到過,不僅僅隻是曾經經曆,確切的說,是家常便飯,甚至可以說是生活常態,他居然會有一絲熟悉的感覺,不覺間,水寒原本癱軟的雙腳竟是站了起來,將手伸向那肆虐的烈火。


    “你終於感受到了吧,這才是你的歸宿。覆滅天地,彈指一瞬爾。”


    織舞的聲音在耳邊想起,她語調很是婉轉靈動,不像是在說話,而像是在唱歌,一首淒涼動人的離歌。


    “天地始兮無神道,


    神之道兮歸自然,


    道法自然抒長歌,


    抒長歌兮天地動,


    天地律動歸於心,


    心中有法自循環,


    蓄勢四肢強襲力,


    周身磨鐵自無傷,


    瞬影無蹤月當詠,


    化形自如戀成空,


    生死無常破命格,


    神王降世雷帝臨。”


    一曲唱罷,眾人紛紛驚訝,他們看著水寒,看著他奇怪的動作,看著他奇怪的神情,看著他滑落眼角的淚。


    “喂,小子,振作點!”


    鬼蠱的聲音並沒有喚醒水寒,他還在沉醉於織舞的歌聲之中。


    這歌內容似是某種功法,可在他聽來,為何會如此的憂傷。


    “這支曲子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教我的,他希望我成為一個強大的人,可我最終,還是辜負了他。”


    織舞的眼中,盡是悔恨。


    “這首歌,叫什麽?”


    水寒問。


    織舞如鯁在喉,下一秒就要淚奔,但她還是強忍住,良久,口中緩緩吐出三個字。


    “雷公賦。”


    雷,公,賦。


    曾經滄海難為水,當年的你我,這區區塍蛇,又可曾放在過眼裏?


    水寒清醒過來,因為他感覺到自己正在慢慢下落,身邊環繞的黑蝴|蝶不知何時已經失去了蹤影,也就是說他現在正從半空中往下掉,水寒立刻不淡定了,他朝兩邊望了望,高速降落的過程中,視物很是艱難,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鬼蠱的狀況應當很不好,因為鬼王童也已經消失了,召靈獸與其主人死生一脈,如今召靈獸潰散,恐怕鬼蠱的身體也已經到極限了。


    水寒在空中無法行動毫無辦法,但他此刻對於即將到來的死亡倒也沒什麽感覺,如今的他滿腦子全是雷公賦,好熟悉的歌,他感覺自己似乎真的遺忘了一些事情,可是現在都無所謂了,畢竟,一切都來不及了。


    可惡,好不甘啊,好想去了解關於自己的一切,好想去了解這個世界的一切,好想再聽一遍這首歌。


    水寒,直落而下,毫無依托。


    禮宗後院向來是個桃花遍地,四處飄香,景致溫馨的所在,而穿過後院,是一處十分不雅的居所,這不雅倒不是說簡陋難看,而是這居所之中終日堆積著一些風幹的屍體和一些零零散散的機械部件。


    在禮宗,這地方算是禁地,因為大家都知道,這是慕容雪的私人地盤,沒人知道她在裏麵搞些什麽,大家也都不想知道。


    慕容家的巫蠱之術著實讓人敬而遠之,因而,沉迷巫蠱之中死控之術的慕容雪即使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也不免讓人敬而遠之,所以,這所位於禮宗後院之後,被遍地桃花香氣所掩蓋的被稱為慕容雪私人實驗室的地方,也順理成章的讓人敬而遠之。


    然而,今次卻有一個弟子不明事理地闖了進來,口中還不住地叫著不好了,不好了,看上去十分的緊張。


    而當他推開實驗室的門,看到正在解剖屍體的慕容雪之時,立刻嚇的失了聲,默默地又把門給帶上了。


    剛帶上門,門裏麵便傳來慕容雪俏皮的聲音。


    “有什麽事嗎?”


    那名弟子哆哆嗦嗦地道:


    “七,七星閣那邊塍蛇出洞,荀莊主命您速去。”


    慕容雪的聲音再次傳來。


    “這種事交給我那個討厭的大哥不就行了,我就不去了。”


    “是,是。”


    弟子回完話,立刻便要走。


    慕容雪的聲音又再次傳來出來,他剛邁開的腳又停在了半空中。


    “對了,日初呢,她在宗門嗎?”


    弟子想了想,轉過身,對著門道:


    “昨晚,好像就沒見到過了。”


    弟子見裏麵許久沒有動靜,雙手作揖,說了句“師尊告辭”,正欲趕緊離開,門忽然便開了,慕容雪從裏麵走出來,她一身素服,全身各處都沾了些血跡,頭戴著高高的帽子,乍一看,就像是陰差裏的白無常一般,弟子原本因作揖而低下的頭現在更加低了。


    “這種時候,居然又跑了,這丫頭,還真不讓人省心。”


    慕容雪從袖中掏出一張紙,那是一張行蹤符紙,身上綁了追蹤符的人,除了施術人自身可以感知到被施術者的位置之外,還可以通過行蹤符了解具體情況,而今,慕容雪不得不拿出這張行蹤符,因為她已經感知不到日初的方位了,而這行蹤符上,亦是什麽都沒有,慕容雪冷笑一聲,將行蹤符收起,輕歎一聲,自言自語道:


    “被發現了嗎?”


    說著,眼光又轉向那名頭低的隻能看到脖子的弟子,道:


    “你先走吧,我還有些要緊事得辦。”


    “是,弟子告退。”


    說完,便轉身離開,慕容雪沒有看到,就在那名弟子背向她的那一瞬間,他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他在笑,而且,笑的很是得意。


    鏡頭切回七星閣,水寒此刻正好端端地坐在地上,他並沒有被摔死,沒死的原因是眼前的玉仙姐姐,她在最後時刻化成紅色氣息拖住了自己,讓自己保住了一命,但玉仙此刻看起來是真的很虛弱了,水寒忽然有些心疼,明明之前是那樣一個風韻萬千的人,而今卻已然全無光彩,就好像是瞬間老了幾十歲一樣沒了生氣。


    水寒想說些什麽,他張開嘴,嘴唇動了動,最終卻沒有說出任何話。事實上,他也說不出來,因為忽然有什麽東西噴射在他的臉上,衝擊到他的喉管裏,水寒突然感覺到一陣惡心,他止不住地幹嘔起來,鮮紅的液體伴隨著一陣陣咳嗽聲流淌下來,水寒第一次感受到了血的滋味。


    鹹的,腥的,粘稠的,令人作嘔的。


    水寒從此記住了鮮血的味道,然而這鮮血卻不是他的。


    慘白的獠牙頂在了水寒的腦門前,隻要再向前一寸便可以將他的頭顱戳爛,然而這慘白的蘸著鮮血的牙尖竟就這樣硬生生地停在了水寒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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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尖牙像山峰一樣巨大,像白骨一樣陰森,上麵鮮血橫流,看上去就像是行將噴發的火山上蔓延而下的岩漿,任何人見到這樣的場景都是很難保持鎮定的,況且水寒還是個孩子。


    他被嚇得兩腿直哆嗦,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了數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正是這後退的幾步,讓他拉開了視野,一副可怕的畫麵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那副畫麵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便注定和醉仙樓那段可怕的記憶一樣成為他永恒的夢魘,那是一副怎樣的畫麵,水寒已經沒有勇氣再去多看一眼,然而他的目光卻一直都停留在那裏,呆滯,毫無生氣。


    目光裏隻有一個人,一個風姿綽約的美人,有著美好的身姿,白皙的皮膚和一縷橘色猶如流水一般的長發,她本該是那樣的。


    可現在的她呢,被活生生地釘在了那駭人的尖牙上,那尖牙撕裂了她的身體,身上滿是汙血,水寒看著眼前的這個人,淚水夾雜著她的鮮血模糊了他的視線,視野之內竟是一片血紅,他已經越來越看不清她的神情。


    也不知是什麽力量支撐著水寒站了起來,緩緩地向前邁出了步子,走到了尖牙邊,那尖牙上麵還淌著她的血,他想伸出手去摸摸那上麵的人,可就在手指剛要觸碰到她的頭發時,他還是倒下了。


    他不得不倒下,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身體到了極限可以靠意誌支撐,可是意誌如果到了極限,就真的是極限了。


    水寒躺在地上,躺在那森森尖牙的下麵,鮮血一滴一滴滴落在他的額頭,他的身上,臉上,都是她的血,嘴中那種惡心的味道揮之不去,他幾乎便要嘔吐出來。然而他還是沒有吐出來,他已漸漸熟悉了鮮血的味道。


    水寒的神智已經開始模糊起來,他慢慢閉上眼,恍惚間,似乎看到一隻手正在撫摸著他的額頭,朦朧中似乎可以看到一個人,一個風姿綽約的美人,有著美好的身姿,白皙的皮膚和一縷橘色猶如流水一般的長發,她抱著一隻雜毛狐狸正在對著他笑,她那麽的美,水寒有時候想,自己要是能有這樣一個母親該有多麽的美妙。


    “怎麽在這兒就睡著了,昨晚沒睡好嗎?”


    聲音那樣甜美,水寒似乎回到了七星閣,正在趴在一處閑置的桌子上偷懶睡覺,因為昨天修煉的太累了,早上又起的早,實在是有些撐不住了。


    玉仙把她的外袍脫下,蓋在水寒的身上,表情甜美而又和煦,道:


    “在這兒睡覺,也不怕著涼,哎。”


    她的腳步漸遠,聲音漸漸虛無,水寒忽然覺得一陣寒冷,身上的袍子也隨之不見,他猛然驚醒,額頭上盡是冷汗,鮮血還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水寒的淚已經流不出來了,他隻能發出一些奇怪難聽的幹嚎,他很痛苦,而且沒有希望。當現實太過殘酷的時候,就連幻想都成為了一種難以企及的奢侈。


    一切都來的太突然了,他都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好像是一場颶風席卷而過,吹倒了房屋,吹滅了生命,吹沒了家鄉,而自己卻隻能看著,什麽都做不了,而且,誰都沒法怪罪。你能去把颶風給滅了嗎,不能,你能去把塍蛇給殺了嗎,不能。


    “生死無常破命格,


    神王降世雷帝臨。”


    他忽然想到那首歌謠,他想到了織舞唱歌時的那種淒婉哀傷,她因何而哀傷,她的心也和自己一樣痛嗎?


    你能滅了颶風嗎,你能殺了塍蛇嗎?


    怎麽可能,怎麽能,人類怎麽能鬥得過天災,怎麽能鬥得過可怕的魔物。


    不能嗎,一瞬間,水寒又想到了什麽似得,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其實他什麽都沒想到,他隻是忽然覺得自己想去做,想去阻止颶風,想去殺了眼前這個畜生。


    當年的我,這區區塍蛇又何曾放在眼裏?


    有些事情並不是不能做,而是你不敢想。


    天道不公,何不逆天而行?魔獸禍世,將其挫骨揚灰,又有何難?


    萬千場景從腦海中劃過,沒有具體的印象,隻是覺得那些場景中的主角是那樣的強大,那樣的自由,縱使是萬千神將也阻止不了他去做想要做的事,去想要到的地方。


    活著,就是應該努力去成為那個最自由的存在,想做什麽就盡全力去做,這樣就算死了,也絕不會後悔,你說是嗎?


    水寒的眼睛忽然間睜的很大,眼神也是變得犀利異常,鮮紅的血液從額頭流進眼眶,他的雙眼被浸的通紅,他慢慢站起來,一雙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玉仙身後的塍蛇,那雙眼睛,充滿不詳的氣息,似是要傾覆天地,滅殺世間一切可滅殺之物。


    “畜生,我,要宰了你!”


    天地,異動。


    蓄勢四肢強襲力,水寒捏緊了雙手,整個拳頭之上,瞬間便聚起了雷電一般的光芒,直向著塍蛇巨大的頭部砸去。


    周身磨鐵自無傷,塍蛇被打的猝不及防,直往後退開數裏,而水寒還在朝自己奔跑過來,它不能理解,區區人類,為何會有如此驚人的力量,它立刻縱身飛躍,口中吞吐熊熊烈火,那修羅業火朝著水寒奔襲而來,瞬間,便將他渺小的身體吞沒,但火焰並沒有擋住那個少年的步伐,水寒視若無物一般從烈火中衝出,飛身而起,衝向空中的塍蛇。


    瞬影無蹤月當詠,塍蛇剛想要迎擊,水寒忽然就從它的眼前消失,一雙獸眼四下翻動,瘋狂地嘯叫,到處噴射著修羅業火,它已經瘋狂了,而且,是被一個人類給逼瘋的,而水寒不知何時竟是出現在了塍蛇的上方,又一記附著了雷電之氣的強襲之拳砸在塍蛇的頭頂,塍蛇受了這一擊,竟是從空中直落而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化形自如戀成空,水寒又出現在了塍蛇的麵前,此刻的塍蛇,已經徹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它張著嘴,看著那個人類一步步逼近,就好像看到死亡正在一步步來臨。水寒手中萬千雷電光芒竟是凝聚成了一把利劍,很顯然,他要用這把劍,結果了眼前這個畜生的性命。


    死吧,畜生!


    “轟隆隆!”


    天空之中,忽然天雷大動,沉悶窒息的氣氛瞬間便被打破,剛剛就要升起的朝陽很快被烏雲遮住,天地之間重又黑壓壓一片,人們知道,一場陣雨,即將到來。


    烏雲之下,密林之中,一抹枯黃隱現,一雙銳利的眼盯著不遠處的死鬥,手中的劍卻是在顫抖,那顫抖很輕微,可若此刻有內行人在旁邊看到,便會明白,一個劍客,一旦手抖了,那他的劍也沒有必要再出鞘了。


    心亂而出劍,就是把自己的生命完完全全地交給了對手,更是對劍的一種侮辱。


    “這,才是你的真麵目嗎?”


    金陵按住自己顫抖的左手,默默地隱於密林之中,不見蹤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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