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真失蹤得太突然,時間隻過了兩天不到,夏洛克並沒有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巫盼,他吩咐哈德森太太以及周圍的人瞞著。


    巫真巫盼雖說是雙胞胎親密無間,可畢竟有各自的生活圈子,一男一女,性別不同比起性別相同的雙胞胎又隔了一層。


    巫盼這些天是成天泡在天文台和一群學生研究,不知日月,無視時間,也不曾打電話詢問,所以瞞得很好。


    夏洛克對這事還是有顧慮的,他知道巫盼一直不讚成他與巫真在一起,雖然他的意見不重要。但是他身為巫真的哥哥,要是成天在巫真耳邊吹風說閑話,也是讓人心煩。


    就他統計出來的戀人人際關係調查表,絕大多數戀人,單是因為家人或朋友的反對,最終分散。


    他不想與巫真也遭遇被迫離散。這是他頭一次這麽認認真真地,務必重視地,笨手笨腳地去維護一段關係。


    手機上再次發來訊息,夏洛克手指滑動,圖片一張接著一張。


    熒白色的光投射在他煙灰色瞳孔裏,他微微眯起雙眼,瞳孔深處奇異般的透出一點盈藍,他是天生的異色虹膜。


    他知道麥考夫封了航空線路的意思。在倫敦,他浸淫多年,擁有足夠的掌控權足夠的暗線供他使喚,出了倫敦,他的掌控力會大肆削減。


    麥考夫的意思,是封了航空之後,他要去救他的戀人,就得憑自己的本事。在短暫的時間內出倫敦去丹麥,這是一條兀長卻時間短暫的路。


    綁匪在他得出第一個線索,也就是巫真所給出的“地址”時,就給哈德森太太發了一條短信,提示他已經沒有太多時間。


    真是太不小心了,當時在場的隻有三個人,他沒有告訴其他人,除他之外,兩個人之中內應的可能性大於等於一。這麽快就暴露自己在這邊的內線,該說這個綁匪是急不可耐,還是蠢到發指。


    依照蘇菲的智商,也該發現自己已經是一枚棄子了吧。


    夏洛克蒼白的手指點在手機屏幕上,圖片最後,一個地址。就是這兒了。


    界麵上一個短信彈出:【我親愛的弟弟,怎麽還沒有動靜?】


    他翻了個白眼,關閉手機屏幕。


    麥考夫真是一如既往的小瞧他。


    ......


    這是一家旅店,非常雅致,主打主題是複古中世紀風,門框上都特意做得油漆斑駁,用棉絮掛在黑漆鐵欄杆處,充作蜘蛛絲。


    一進門,風格還是中世紀風,裝飾已經從破敗變得光芒鋥亮,銀器酒壺,擺在櫃台玻璃窗後,長桌上銅燭台高放,蠟燭在燃燒,現代的燈都很少見。牆壁上沒有牆紙沒有刷漆,光禿禿的露出一片青磚石。


    在櫃台旁邊有一個深深的通向上層的樓梯,青磚牆壁上點著蠟燭,看起來更為幽森。


    櫃台站著一個穿著侍者服裝的三十多歲的男人,銅門鈴嘡啷一響,看見夏洛克進門。他微笑道:“歡迎光臨,這位紳士,請問我能為你做些什麽。”


    現在很少能聽見有人叫人紳士了,這家店的服務還真是到位。


    夏洛克走到櫃台前,直截了當的問:“我要看你們這的入住記錄。”


    侍者麵色僵硬了一下。


    “這位客人,這是不可能的。這種要求可不是一個紳士該有的要求,請注意紳士風度。”


    夏洛克很短暫的笑了一下,很明顯是嘲諷的表情。


    “大衛·庫克,你今年三十六歲卻欠下一屁股賭債,顯然你無力償還所以終日在家酗酒毆打妻子,也不要再向我展示你那虛假的笑容,也許你該回家去看看你的妻子是不是已經卷掉你剩下的錢款逃跑了。”


    大衛的臉色越發慘淡,破掉的嘴角抽搐著,站立不安。他猶豫了幾秒,崩潰似的摔店門跑出店,一路奔向大街打車。門鈴在他身後哐啷哐啷的響。


    夏洛克好整以暇的拿起入住記錄。是一卷用牛皮紙定做而成的記錄,用鵝毛筆寫的字。夏洛克翻看幾頁。


    “嗬,他連字都這麽醜。”


    一道身影從青磚樓梯上緩緩而下,步伐特有的節奏感非常優美。他身軀高大,棕色頭發及肩,在腦後紮成一束。帶著點微微的卷舌音。


    “我一直不太讚成你這種行為。有多久沒看見你了。”


    夏洛克將牛皮紙輕輕甩在桌上,轉身看路易,打量他,帶著點歡快的語氣。


    “路易,看來我不需要翻看了。多久沒見了,自從我十六歲那年起。這麽多年不見,你怎麽一點都沒老?”


    路易微微一笑:“哦,我的朋友,這可是個敏感的話題。你這些年過得怎麽樣?最近的生活真是太無聊,我希望你能給我帶來什麽新鮮的話題。”


    “直入話題吧,我一直不習慣彎彎繞繞的。我想請你幫我個忙,一個小忙。”


    路易帶著微微歉意說道:“恐怕我能幫到你的不多。”


    夏洛克說:“我知道。所以,隻是一個小忙。我需要你幫我牽製一兩個人。”


    路易:“隻要我能幫到你就好。”說這話,他眼神平移到窗外,窗是琉璃窗,七彩斑斕,以前也沒有這樣華麗的光彩。他敏銳的察覺到外麵有人,鬼鬼祟祟地,不像是正經人。


    夏洛克觀察力不輸給他,立即就察覺他的不對勁。


    “有什麽不對?”


    路易回答:“外麵好像有什麽人。”


    夏洛克打開門口,哐啷一聲響。門口靠近玻璃窗下的一大簇草叢後麵抖了一抖,有什麽閃光的東西縮進去。


    夏洛克走到草叢前,揪出了馬洛伊。路易在他身後跟著,驚了一驚。


    馬洛伊頭頂葉片小草,扛著相機訕笑著打招呼:“嗨,兩位。”


    路易真是沒有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他,隻能說一句:“好久不見。”


    夏洛克看向對麵另一個草叢:“還有一個,出來。”


    草叢抖了兩抖,蹦出來一個蘇菲。


    她也笑,也打招呼:“真是沒想到,你要是早點察覺就好了,秋天蚊子就是猛,咬死我了。”


    她穿著寬大亞麻裙,蚊蟲隨意的就能鑽到裙底下咬她,蘇菲看起來真是很感激自己不用藏下去了。


    “你的朋友?在說什麽?”


    夏洛克看了路易一眼,微微笑一下,又恢複了波瀾不驚的麵孔。夏洛克小聲對他說:“給你增加點難度。”


    路易有種不好的預感。


    夏洛克直截了當的對蘇菲說:“在聊你是個奸細的事。”


    蘇菲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夏洛克心中冷笑,想當初克拉麗絲演技就比她好。


    馬洛伊對夏洛克的話毫不懷疑,他有些手腳無措,在場的人沒一個開口,他訕訕的搭話,語無倫次:“哦,是嗎......蘇菲,真沒想到。”


    夏洛克:“在莫瑞亞蒂的手下做事的感覺怎麽樣。”


    蘇菲突然地就笑了,纖細的戴滿七彩寶石的手撩撥了下頭發,整個人周身的氣質突然的冷冽下來,像變了一個人,那個周遊列國的,經曆過生死沉澱下來的人。帶著一種冷的嬌媚,笑聲中含著諷刺。


    “不怎麽樣。我隻是拿錢辦事而已。”


    “那麽,你在七年前就和莫瑞亞蒂頻繁往來的記錄怎麽算。埃及真是個好地方。我聽真講,你給她講了一個故事,故事的後續呢?”


    蘇菲麵色沉了下來,兀自陷入回憶中。


    七年,七年前她還在埃及,熱浪滔天,金棕色的沙漠像是要熱化掉她。故事是真的,就是......從她沒說出的部分開始,就變了味。她的整個人生,從那裏開始,扭曲到不像樣子。


    直到今天,她咂摸出味道,隱約覺得背後有人在暗箱操作,一直不知道是誰,後來遇到莫瑞亞蒂......他真不是個好鳥,一直利用她。用一點點魚餌,她家人的消息。就引她上鉤。


    她又笑:“我不想講呢。你想怎麽做?”


    夏洛克到是無所謂,他說:“我能開出一個收買你的價碼。”


    蘇菲沉默了,她竟然有些期待夏洛克接下來講的話。


    夏洛克:“我接下你的案子。”


    “......就這樣?”蘇菲有些生氣:“莫瑞亞蒂都不敢這樣愚弄我。”


    夏洛克冷笑一聲:“在我發現飛機編號之後,他第一時間給我發了條短信。”


    這其中包含的深意,蘇菲一聽就知道。莫瑞亞蒂的舉動簡直在她意料之中,他們一直都是利用與被利用關係,而她一直一直處在弱勢,讓人心煩意亂,多年陳壓下來簡直崩潰。


    “我該相信你嗎?”


    夏洛克:“你該相信我要救出我的戀人的決心。”


    蘇菲半信半疑,但她知道夏洛克在業內的信譽,他接下的案子,沒有反悔,沒有撤單,沒有中途殺掉雇主,絕對比莫瑞亞蒂要靠譜。這次得到授令接近他,也是起了要他幫忙的心思,隻是一直猶豫著——她手中沒有合適的籌碼。


    但現在有了。


    隻要他能保障她的安全,她中途換一個雇主也不是不可以。


    “好吧......其實我也不想巫真落入那個地步。我答應幫你們,你也要保障我的安全。”她想起巫真教她用中國話說她的名字,她其實......挺喜歡這個女孩的。隻是這種喜歡,在自己的利益麵前微不足道。


    夏洛克毫不猶豫的答應。


    既然是合作關係了,蘇菲給夏洛克交待:“莫瑞亞蒂其實並不怎麽信任我,我和他隻是單向聯係。”


    夏洛克:“沒關係,我隻是需要他知道我的消息就好了,我給他的消息。”


    莫瑞亞蒂在倫敦並不隻有蘇菲一條線,蘇菲並不打算告訴夏洛克減輕自己手中的籌碼,沒必要什麽都說,反正隻要她施加手段費心思,可以隻剩下她一條線。


    ......


    丹麥


    濃煙滾滾,順著風勢撲麵吹來,濃重的化學氣味隔著口罩嗆進喉嚨裏,狄倫忍不住咳了幾聲,對巫真一招手,說:“快點,我們回去,這裏的氣味真是讓人嗆到受不了。”


    三個人齊梭梭撥打著齊腰高的草叢回到車內。車門一關上,車載小電視的屏幕亮起來,優斯塔斯的臉赫然出現在屏幕上,興奮的尖著聲音說:“嗨,大家好!今天有個好消息,大家來猜猜!”


    沒有人理他。


    巫真立馬在車內四處檢查了一下,車頂,座椅,靠背,車燈......邊檢查邊問:“怎麽回事,他在車內也裝了監控?”


    她尤為仔細的檢查座椅下,她今天穿的是裙子,可不能被放在底部的攝像機拍到。


    狄倫脫力的靠在靠椅上,手臂搭在靠背上,他對巫真的行為很是無奈:“你難道不知道他就是這個性格嗎?你的疑心病可以收斂一下嗎,這樣很不好。畢竟你要知道他是個精神汙染嚴重的人。在這方麵,你比不過他。”


    她的確比不過他。


    “對,很早就知道了。”巫真停止搜檢的行為,看起來頗為高興。她說:“看來這裏並沒有監聽器,你不會願意你可怕的上司聽到這些話。”


    “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是,沒錯!哈哈哈。這裏的確沒裝監聽器。”


    車載小電視裏的優斯塔斯瞪著雙眼“看”了他們一會,用哄小孩子講故事的口吻,說“


    “好了大家,我給了你們足夠的興奮猜測的時間,現在來揭曉謎底——夏洛克來了!已經接到消息,他已經在路上。走水路。好了大家,讓我們再來猜猜,親愛的優斯塔斯,也就是我,會不會在他來的路上,放幾個小驚喜呢?”


    優斯塔斯自己給自己歡快的鼓掌,屏幕一黑,徹底不見人影。


    小電視的黑屏幕上,擠著兩張臉。黑屏倒映著巫真悲喜莫辨的臉,看不出什麽表情。與她相比,狄倫更像是那個被綁架的人,他非常的高興,都顯現在臉上。


    “怎麽,你不希望他來救你?”狄倫高興著,同時又恨巫真不知足——那可是夏洛克,他專門為她而來!


    巫真心裏五味陳雜,不是不高興,是不敢高興。怕自己太高興了,到時候失望也會越多。夏洛克一定會想盡辦法救她,那也意味著他要身處險境,優斯塔斯不是個好對付的,他和他們之前對付過的人都不一樣。


    她怎麽會忍心,讓一個如此為她的人受傷......或死去?


    她的時間不多了,必須想個辦法,在夏洛克到來之前,在夏洛克與優斯塔斯正麵交鋒之前,逃走。


    小電視突然又亮了,跟鬧鬼了似的。


    優斯塔斯的臉再次出現在屏幕上,他貼近屏幕,一隻布滿血絲的眼睛睜大“看”著屏幕外,像在搜尋目標,棕眼珠子隨時會瞪出來。


    “嗨,大家。告訴你們,既然王子來了,我們的小公主就該安心的待在城堡裏麵了哦。真,你懂我的意思,回來之後關禁閉。”


    巫真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他可以不要叫得那麽親昵嗎?”


    狄倫:“你知道你要被關起來了吧?”


    巫真:“我當然知道。你也知道他十分有可能讓你監視我吧?”


    狄倫:“對......我當然知道,往好處想,我可以見到夏洛克了,然後質問他,我投案了,我自首了,為什麽,他沒來見我?”越說他情緒越激動,喉結滾動一下,他繃著臉使自己情緒平靜下來。


    巫真不知為何很可憐他,明明現在她才是該被可憐的那一個。


    她捏著嗓子細聲說:“‘媽媽’再多看我一下嘛,你看我搗了這麽大一個亂,我不按常規出牌,我聽你的話,我自首了,你就看我一下嘛。嗨,寶寶,需要爸爸抱抱嗎?”


    狄倫壓著嗓子說:“有多遠滾多遠。我不想再見到你。”


    巫真真誠的說:“我也這麽希望,如果能成真的話我會非常高興。”


    槍手看著他們窩裏哄,終於不再針對他一人,心裏有些欣慰:舉起槍讓這兩個嘴賤的人乖乖閉嘴,其實也是個挺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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