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湛望著眼前的人,一時心中百感交集,導致的結果就是他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我沒事……”林小川趕在周湛開口詢問之前率先開了口,然後望了一眼遠處那塊搖搖欲墜的山石,道:“好像……有點太過了?”


    “不是你的錯。”周湛終於從愣怔中回過神來,然後伸手抹掉了林小川臉上已經被雨水衝淡的血跡,之後才將目光看向陶欣。


    陶欣看了一眼狼狽不堪的林小川,轉而衝著周湛笑了笑,開口道:“湛哥,方敬讓我替他給你帶個好。”說罷她又毫不避諱的看了一眼遠處那塊“不小心”差點被劈落的山體,這才轉身離開。


    林小川側頭看了一眼周湛,他能感覺到對方的身體在陶欣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驟然繃緊了許多,仿佛在抑製著巨大的矛盾,生怕一個不慎就驟然爆發了。


    雨下的越來越大,看熱鬧的人都看完了,索性三三兩兩的各回各家。項左冒著雨跑過來,身後跟著落湯雞一般的肖正。


    “哥……她這分明就是故意的吧……”項左有些氣急敗壞的道:“我說怎麽一叫二話不說就來了,原來擱這兒等著呢!”


    周湛看著項左皺了皺眉,示意對方不要做聲。


    “這是怎麽了?”肖正上前扶著林小川,一臉的懵逼,方才他和項左離得較遠,一時之間並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林小川衝著肖正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然後眼前一黑,毫不猶豫的昏了過去。周湛順勢將人抱起來,大步朝前走去,項左和肖正忙跟在後頭。


    林小川從未如此高強度的使用過異能,所以一時之間有些透支才會至此。周湛將他送回去之後,囑咐了肖正在一旁照看著,然後便帶著項左匆匆離開了。


    兩人回去的路上便有人來報,說陶欣沒有在此逗留,已經離開了。項左聞言有些氣急,後悔沒當場把對方扣下,但是周湛卻知道事已至此,即便陶欣留在這裏,他也不能把對方怎麽樣。


    要怪就怪他思慮的不夠周全,沒有想到陶欣竟然會為了替方敬出氣,而故意製造了這麽一個大/麻煩。


    “阿左,你隨時準備把寨子裏所有的戰士和能幫上忙的男人都召集起來,如果天黑前雨沒有變小的話,那處山石很有可能會塌方,到時候水渠被堵塞,水排不出去,恐怕會很麻煩。”周湛道。


    項左聞言忙應聲。好在老天爺算是給了他們幾分薄麵,雨下著下著便小了,下午的時候已經徹底停了,絲毫沒有繼續要下的趨勢。


    周湛守著那處搖搖欲墜的山石一直待到入夜,確定沒有繼續下雨才稍稍安了心。


    一路心事重重的在寨子裏晃了半天,周湛發覺自己不知不覺間晃到了林小川的家門口。立在那裏猶豫了片刻,周湛還是敲了敲門。不一會兒的功夫,門從裏邊打開,肖正的腦袋冒了出來。


    “你來幹什麽……”肖正小聲問道。


    “你哥怎麽樣了?”周湛問。


    肖正打開門側身讓了讓,道:“大概是沒事了。”


    周湛本來沒打算進門,但是肖正擺出了邀請他進去的架勢,他想也沒想就提步跨了進去,進門之後他才發覺林小川依然睡著,並沒有醒。


    他找了把椅子在林小川床前坐了一晚上,一句話也沒說,而林小川昏得很徹底,其間眼睛也沒睜一下。


    那塊懸而未墮的山石就那麽戳在了那兒,周湛想過法子要把這個麻煩解決掉,可是反反複複也沒找到合適的辦法,最後隻能讓項左組織部落裏的人,將寨子另一側的水渠加寬。


    好在天氣一直不錯,除了著手弄水渠之外,周湛還勻出了一些人手開始搬運高地上那些山石,慢慢在寨子裏地勢最高的地方砌出了一塊兒像模像樣的廣場。


    幾天的功夫裏,林小川的身體也恢複的七七八八了,他原本也沒有外傷,隻需靜養便可迅速恢複。


    這日的天氣十分清朗,黃昏的時候大半天空都被紅紅的晚霞覆蓋。寨子裏的人們終於有了需要勞作的活計,一個個都在黃昏歇工之後便匆匆回家,所以即便尚未入夜,外頭也沒什麽人。


    林小川一邊仰望著漫天的雲霞,一邊可惜如此好的景致卻沒人欣賞。不過不一會兒的功夫,他就發現了擁有好興致的人,隻見不遠處用山石新砌的廣場上,周湛正席地而坐,微仰著頭似乎是在發呆。


    林小川正在猶豫該上前還是轉身回去的時候,周湛恰到好處的轉過頭望見了他,於是林小川便迎著他的目光走到他身邊,選了一塊比較平整的地方坐下。


    “沒想到……大家幹起活兒來還挺利索的。”周湛環顧了一下周圍,隨口感歎道。林小川配合的四處看了看,然後點了點頭。


    “喜歡麽?”周湛又問。


    林小川盯著周湛,麵露不解。


    “我是問你……這裏還不錯吧?”周湛又問。


    “嗯,挺好。”林小川道。


    周湛低頭看著地上的石頭,突然情緒便有些低落,臉上的笑容再也勉強不下去了。


    “那天的事……對不起,害得你……”


    “太陽落山了。”


    周湛順著林小川的視線望去,遠處火紅的太陽隻剩半個腦袋還露著,剩下的部分已經被山體擋了個結實。


    周湛一肚子鼓足了勇氣要抖露出來的狼狽,被林小川這麽一打岔,一下子憋在了原地,吐也吐不出,咽下去又有些內傷,於是他隻好看著那半拉夕陽,等著讓林小川主動出來化解這股尷尬。


    好在林小川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突然學會了善解人意,隻見他慢悠悠的開口道:“我在這裏待了這麽些年,這塊地天天被雨淋成半塊沼澤,又被太陽曬成一地的泥疙瘩,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是弄一些石頭鋪起來,會是什麽樣子。”


    林小川一邊說,還一邊伸手拍了拍屁/股下的石塊,道:“這回不用擔心下雨的時候兩隻腳在地上和稀泥了。”


    周湛聞言有些臉紅,傻子都能聽出來,林小川這是在誇他。可是……周湛想到自己那一身不想提起卻又避不過去的未清之事,頓時就覺得哪怕是再鋪出這麽十塊地兒,也不足以掩蓋自己的狼狽。


    “不瞞你說,我一直都覺得這裏的人太涼薄,他們大部分都是各取所需,甚至連知恩圖報都不會。”林小川道:“可是我現在一想,覺得自己和他們是一樣的。”


    周湛聞言終於從自己的情緒中暫時脫身,轉頭望向林小川。對方的側臉上映著火紅的霞光,五官的線條柔軟而溫和,與他之前帶給周湛的感覺略有些出入。


    “你剛決定要在這裏長住,就開始忙忙活活的又是炸山又是修路,而我自始至終都沒想過要離開這裏,卻也從未想過做些什麽讓這裏變得更好。”林小川說罷轉過頭,望著周湛,道:“你說,我這個牧者是不是比他們更差勁?”


    “你隻是還沒有長大,不知道該擔負什麽。今日你能說這樣的話,我想……你爺爺應當會很欣慰吧。”周湛道。


    林小川聞言露出了一絲笑意,片刻後他輕輕的道:“謝謝你。”


    周湛聞言有些訝然,隨後林小川轉頭與他四目相對,帶著笑意開口道:“這麽久了,現在說可能有些晚,但是……歡迎你……你們。”


    林小川說罷朝周湛伸出了一隻手,周湛下意識的伸手握住,那隻手帶著屬於少年人特有的纖瘦,修長的手指泛著涼意,但是手心很幹燥,似乎傳遞著無言的慰藉和力量。


    那一刻周湛突然收起了滿心的狼狽和消沉,這個曾經在他頻死之際伸出過手的少年,如今再一次拉了他一把。從那以後,周湛所有的狼狽和怯懦都在那副手掌中被揉碎繼而散落無蹤了。


    即便被曾經的部落拋棄,即便他的依靠和信任都被人踩在了泥濘中,也不妨礙他擁有新的生活。或許從兩人第一次相見之時就注定了,林小川會成為周湛新的起點。


    而林小川並不知道,自己這幾句安慰對於周湛而言的意義,他更不會知道,他伸出了這隻手,就再也沒有縮回去的餘地了。


    ————————————————


    當晚,兩人都睡的很好,簡直是前所未有的踏實。


    所以,下了大半夜的雨,他們竟然都沒被吵醒。


    林小川最後是被肖正叫醒的,肖正半夜起來迷迷糊糊想去尿尿,結果發現一下床就踩到了水裏。雨下得太猛,水渠被阻,於是排不出去的水都悶在了寨子裏。


    “糟了!”


    林小川被肖正叫醒以後聽到外頭的雨聲立馬就清醒了五分,等他踩到地下的水時頓時全醒了。外頭不時傳來人們大聲說話的聲音,夾雜在暴虐的雨聲中,聽不太真切。


    “怎麽辦?”肖正問道。


    “你跑去找風哥,你們互相照應著點,一起去新修的廣場上待著,那裏地勢高,最安全。”林小川拿了外衣穿上才想起來雨那麽大,多半是徒勞,於是又脫下來扔在了床上。


    “你去哪兒?”肖正問道。


    “我去找周湛,雨下的這麽大,恐怕要不好了。”林小川一邊往外走一邊又叮囑道:“你路上不管遇到什麽人,都讓他們往新修的廣場上去,不要待在屋子裏了。”


    肖正忙應了,卻依然有些不放心,下意識的抓著林小川的手不放。兩人走到門口的時候發覺這一會兒的功夫,屋裏的水竟然已經漲到了膝蓋的高度。


    林小川心裏一沉,頓時覺得不太妙。他走過去打開門,立時有更多的水爭先恐後的灌進了屋裏。肖正一個沒站穩,差點被水衝倒,幸虧林小川眼疾手快,將人及時拉住。


    外麵的水已經沒過了膝蓋的高度,林小川往外一看,水上飄著許多浮木和亂七八糟的東西,雖然速度不快,但是卻一直往地勢低的地方飄去,看來有房子已經被水衝垮了。


    林小川順手撈了一塊手臂粗細的浮木,然後示意肖正抱著另外一頭,以防水勢變大兩人被衝散。


    “我先送你去找風哥,然後你和他們一起去廣場。”林小川道。


    肖正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覺得自己這會兒不該質疑林小川的安排,於是便抱著半截木頭亦步亦趨的跟在林小川身後。


    “完了,鹿怎麽辦?”


    肖正突然想起了他那兩隻鹿崽子,這些日子得益於肖正的悉心照顧,兩隻小鹿崽已經漸長了。當然更重要的是,肖正一直把它們當寵物養著,如今即便是不拴繩兒,小家夥也不會隨意亂跑了。


    “應該沒事,一會兒我路過去瞅一眼。”林小川道。


    這會兒他實在是勻不出心思再惦記那兩隻鹿了,他腦袋裏想的都是這場雨,和已經沒膝了的水。他一路走著一路叫喊,因為擔心屋子裏還有人沒醒。


    不時有人從屋裏探出頭來,林小川都會提醒他們離開自家房子,到廣場上去。依照現在的趨勢,水隻會越來越大,時間拖得越久,待在屋裏的人就會越麻煩。


    “先生!”雨水中傳來一個聲音,林小川回頭看去發現是許程,對方坐在一艘特別簡易但卻能稱之為船的東西上,手裏還拿著個十分像樣的槳。


    “上來吧!”許程對林小川道,林小川打量了一下那艘簡易的不能再簡易的小船,覺得夠嗆能塞下自己和肖正,便見許程正小心翼翼的打算從船裏下來,“你們倆上來,我在下麵推著走。”


    林小川伸手按住許程,道:“我們倆能自己走,你要是願意幫忙的話,前麵不遠是顧風的家,他們家有兩個孩子。”


    許程盯著林小川看了一會兒,開口道:“好,我去接他們。”


    “你們一起去廣場上待著,那裏地勢高,不會被淹。”林小川又道。


    許程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然後朝著顧風家劃去。


    其實若是在平常,大家都不會睡的這麽沉,可是最近幾日寨子裏老老小小幾乎能幫上忙的人都加入了砸石頭、運石頭和砌石頭的行列,因此都累的夠嗆,恨不得一覺睡過去一直到天亮才醒。


    至於雨聲,因為常年多雨的緣故,大家早已習慣了,很少有人會單純的因為雨聲而被吵醒。


    “小川哥,咱們現在去哪兒?”肖正問道。


    林小川立在水裏猶豫了片刻,耳邊的雨聲大的有些聒噪,腳下的水位似乎又漲了一些。


    周圍三三兩兩都是抱著木頭或者幹脆抱著板凳往上遊走的人,他們起先都有些迷茫,但是在林小川來來回回喊了無數遍之後,人們都開始朝著林小川說的方向走,並且開始在路上不斷的撿人。


    “肖正,你和他們一起往上遊走,一會兒我過去找你。”林小川不由分說便把肖正推到了路過的人手裏,“記住不要單獨行動,人多了拉在一起走不容易被水衝走。”


    肖正似乎想掙紮,卻被人緊緊的拽住了,對方似乎是為了完成林小川的托付,非常認真負責的拉著肖正便朝上遊走。


    “小川哥……”肖正還想喊什麽,可是聲音很快便被雨聲淹沒了。


    林小川抱著手裏的木頭,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路上遇到人便不斷的叮囑他們該去哪兒,同時他還不忘確認路邊的房門是否有關著沒開的。這種情況下,門打開了便很難再關上,所以如果有緊閉的房門便說明屋裏有人。


    一場大水來的突然,所有人幾乎都是憑著本能去行動。


    林小川第一件事兒是想著去找周湛,因為在他看來,周湛是寨子裏的主心骨,有他在,凡事都好安排。當然,他出來之後便意識到當務之急是盡自己的所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損失,尤其是人員上的損失。


    好在林小川情急之下做出的判斷是對的,新修的廣場的確因為地勢的原因並沒有被大水波及,而且因為砌了石頭的緣故,即便是大雨當頭,那裏也並沒有泥濘。


    人們在林小川的大力吆喝下,一傳十十傳百的都朝著廣場上聚集,那裏的人越來越多。


    “你小子在這兒呢!”


    肖正坐在顧風旁邊正心神不寧的胡思亂想,腦袋上突然多出了一隻手,項左幾乎是有些激動的揉著肖正的腦袋,將那頭濕發揉的十分不像樣子。


    “你的鹿我給你帶來了,在那兒呢!”項左說著往不遠處指了指,兩頭小鹿被拴在一截木頭上,都活的好好的。


    肖正看了一眼兩頭鹿,便收回了視線,問道:“你哥呢?”


    項左四處看了看,道:“應該快來了!”


    周湛看來是個不經念叨的主兒,說到一句話的功夫就到了。他伸手抹了一把額上的濕發,然後目光在人群中快速的逡巡了一周,很快便鎖定了項左和他旁邊的肖正。他快速的在肖正的前後左右都看了一眼,隨即麵色一變,快步走了過來。


    “他呢?”周湛問道。


    “哥……”項左剛想說話,被周湛有些暴躁的打斷了。


    “你哥呢?”周湛又問道。


    “我以為他去找你了。”肖正道。


    這會兒天色已經漸漸亮了,雖然因為大雨的緣故有些陰沉,但是好在不像夜裏那麽黑,視野也更寬闊了一些。周湛望著已經被淹的慘不忍睹的寨子,眉頭擰的快出水了。


    肖正原本就急的不行,這會兒看周湛的表情這麽難看,頓時更急了幾分。項左也意識到了什麽,於是四處看了看。這會兒剛好有剛蹚水過來的人,他急忙跑上前去打聽林小川的下落。


    “他在最裏頭呢!”那個剛到的人指了指身後,說:“我讓他一起過來,他說是怕有人還沒出來,不放心得看一圈。”


    周湛聞言便按捺不住了,起身便朝著寨子的方向走去,這時許程屁顛屁顛的跟了上去。周湛很暴躁的看了他一眼,沒想到許程並不是要跟他一起去,而是將擱淺在一旁的小船拉過來給了周湛。


    雨勢未歇,水勢也越漲越高。


    很多房子被水一衝都散的不成樣子了,還有一些搖搖欲墜,恨不得下一刻就七零八落,能囫圇個兒立在水裏的隻占了半數。如果周湛這會兒不是心亂如麻的話,他就應該想到把房子弄得結實一點是多麽的重要。可是他這會兒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小子要淹死了怎麽辦?


    他一邊想著最壞的結果,一邊又暗罵自己不該那麽咒人家,心裏矛盾的簡直是如坐針氈。


    小破船順水而下,速度倒是很可觀。


    ————————————————


    一直擔心被人淹死的林小川,這會兒倒是沒什麽危險。他並不是不惜命的人,他知道水雖然很大,但是不起大風的話隻要穩穩當當的涉水,應該不會有危險,所以才會在寨子裏又逛了一圈。


    不過他這一逛倒是頗有收獲,在寨子的最裏頭,當真有一戶人家房門緊閉,絲毫沒有要出來的打算。


    “喂!”林小川抱著手裏的木頭慢慢的挪到門口,大力的拍了下門,發覺那門竟然在裏頭被扣住了,當下不由有些著急。


    “有人麽?”林小川使勁在門上又拍又踹。


    片刻後屋裏的人終於按捺不住了,大聲道:“別拍了,再拍房子都要塌了。”


    林小川聽著對方的聲音愣怔了片刻,記起來這房子似是王興的家。他對那個見風使舵的家夥沒什麽好印象,不過此刻人已到了門口,總不能掉頭就走吧。


    “你也知道房子要塌了,還貓在裏邊等著被埋嗎?”林小川隔著門大聲道。


    “你不拍就塌不了。”屋裏的王興道。


    林小川懶得和他廢話,抬腳對著門哐哐兩腳,門應聲打開,或者說是應聲倒下才對。那門板原來就不結實,如今被林小川一踹直接整塊掉了。


    打開門之後林小川才發覺異樣,隻覺得一股大力驟然推來,將他整個人衝進了房子裏。林小川沒想到這屋裏竟然並沒有想象中那般被淹的一塌糊塗,倒是他把門一踹才連帶著快速湧入的大水,一起被衝進了屋。


    身體驟然失去平衡,林小川被水裹著一時間浮浮沉沉,嗆了幾口水。他並不會遊泳,倒在水裏之後就很難再找回平衡,再加上一嗆水,整個人一慌瞬間就沉到了水裏。


    那一瞬間,林小川腦子裏一片空白,緊接著千頭萬緒一齊湧上心頭。


    他還沒來得及在死前回想自己的一生,便覺得腦袋一涼,突然從水裏冒了出來。等反應過來是什麽情況,林小川才覺察到自己雖然還在水裏,可是腦袋周圍卻沒有水,好像是有人在他頭上套了一個看不見的袋子,自動將他脖子以上與水隔絕開了。


    “哈哈……先生會遊水了。”一個清脆的小女孩聲音響起。


    林小川往聲音的來處看去,便見王興正攬著自己不過四五歲的女兒,坐在已經飄起來了的床上。


    短暫的安靜之後,林小川終於在略微有些詭異的氣氛中意識到了什麽,王興竟然可以控製水,他也是異能者?


    “把手給我。”王興衝著水裏的林小川伸出了一隻手。


    林小川拽著對方的手十分狼狽的爬到了床上,廢了好大的功夫才讓床保持住了平衡。王興伸出一隻手在林小川的身上一點,林小川身上的水跡便快速凝成水珠落到了地上的水裏。


    “你竟然會控製水?”林小川摸了摸自己瞬間幹透的衣服和蓬鬆的短發,再看向王興的時候,眼神明顯帶上了一絲探究。


    王興似乎有些不自在,隻隨便應了一聲。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仗著自己的異能就關在家裏不出來啊,萬一這房子塌了呢?”林小川道。


    “雨點兒怕水,不想出去……而且你要是不把門踹開,這房子一時半會兒還真沒事兒。”王興道。


    雨點兒是王興小女兒的名字,說起這孩子也是可憐,自小就沒媽。寨子裏雖然有醫生,但是醫生能治傷治病卻治不了命,人到了生命的盡頭,是無法醫治的,即便是身負異能的醫生。


    林小川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不由分說開始想起了法子。


    “你對水的控製能到什麽程度?”林小川問道。


    “就像剛才你看到的那樣,很有限。”王興道。


    林小川倒是信了王興的話,雖然對方是個很不討他喜歡的人,但是如今關係到的也包括他們父女的性命,王興沒必要說謊。而且據林小川所知,這些自己就能覺醒的異能者,多半在沒有牧者輔助的情況下,能力都十分有限。


    “我們必須離開了,說不定水會越來越大,到時候非得被埋在這兒不可。”林小川說著扯過床上的一件衣服撕開,然後示意王興將孩子綁到背上。


    雨點兒聽說要出去,臉色一下就變了,明明是個水係異能者的孩子,卻不知為何那麽怕水。


    見女兒如此,王興道:“水這麽大,根本就出不去,再說了,整個寨子都淹了,水退下來之前,能去哪兒?”


    “去另一邊的廣場,那裏沒有水,大家都在。”林小川不由分說接起扯開的布條,便打算將小女孩綁到王興的背上。


    恰在這時,房子突然傳來異響,然後似乎是為了應驗林小川的烏鴉嘴,整座房子一晃,差點當場塌下來。


    屋子裏的三人頓時噤聲,你看我我看你的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甚至連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慢了,生怕一個大喘氣把搖搖欲墜的房子震塌了。


    “林小山!”外頭一聲呼喚響起。


    林小川聞言一怔,分辨出是周湛的聲音,於是頓時鬆了口氣。他扶著床沿小心翼翼的跳入水裏,然後就近撈了一個浮在水裏的木筐子拿在手裏。


    “你們先別動,我找人來幫忙。”林小川說著便努力穩住身形,朝著門口走去。


    外頭的周湛坐在小木船上手裏拿著槳,正四處尋找林小川的下落。此處已經到了寨子的最低處,水已經穩了下來,所以小船到了此地便停了,不再順水向下漂。


    周湛在聒噪的雨聲中分辨出了小小的異動,轉頭望去便看到了從門口走出來的林小川,他還沒來得及露出欣喜之色,便大叫一聲:“小心。”


    林小川下意識的抬頭,頭頂上木質結構的房子徹底散了架一般,兜頭便將他扣在了裏頭。屋子裏的王興父女倒是幸運,房子雖然塌了,卻是朝門口的方向斜著倒的,於是他們竟堪堪避開了這飛來橫禍,兩人都幸免於難。


    倒塌的房屋卷起了水流,連帶著附近幾座不太結實的房子也終於有些頂不住了,紛紛放棄抵抗分崩離析。


    王興父女被水流衝著打了幾個轉,終於抵在某一堆廢墟上停了下來。他們屁股底下的床倒是很頑強,這會兒竟然還四平八穩的也沒翻過去。


    周湛的心髒在方才那一瞬間就像個點了焾兒的炮仗,但是他立馬意識到還不是粉身碎骨的時候,於是以非人的速度立馬恢複了冷靜。他從船上下來,手上一使力將船推向了不遠處的王興父女,然後涉水走到林小川被埋的地方,深吸了一口氣潛入了渾濁不堪的水中。


    雨水混合著泥漿,水裏的能見度恨不得為負數,周湛隻能憑借觸覺在裏頭摸索,可惜他一口氣耗盡也沒能摸到林小川的邊兒。他從水裏浮起來,然後迅速的換了一口氣又沒入水中,如此反複幾次,一無所獲。


    木頭的重量被大水一中和並不是很重,他手忙腳亂的將那處堆積的雜物都扒開,把周圍反反複複摸了個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憋氣憋得太狠,周湛隻覺得胸口悶得幾乎要炸開,好像有一雙尖利的手直接伸進他的胸腔,下一刻就要不容商量的將他的心肝都拽出來。


    “哎……在那兒呢……”王興含含糊糊的聲音傳到周湛的耳朵裏時已經打了折扣,不過周湛仿佛被扒開了一半兒的胸膛卻突然因為這句話迅速愈合了一半兒。


    周湛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順著王興示意的方向看去,便見不遠處被方才倒塌的房屋激起的小漩渦中,林小川正抱著一根木頭漂在水麵上。


    周湛二話不說,轉身便遊了過去,速度之快活像一條爭食的魚。


    林小川被砸在水裏也不知道經曆什麽樣的驚心動魄,竟然隨著水流漂出了老遠,而且還完美的避過了周湛的視線,害的這個家夥差點驚嚇過度得了失心瘋。


    不知道是不是在水裏泡了太久的緣故,林小川的手有些發白,周湛握上去的時候感覺那隻手已經涼透了,不過好在手的主人是睜著眼睛的,這讓周湛悄悄鬆了一口氣。


    “怎麽也不知道出個聲……”周湛如今找著人了卻有些氣急敗壞,但是讓他氣急敗壞的那個小子,沒等他說完就露出了一個十分無辜的笑容,於是周湛的脾氣發了一半兒便熄了火。


    林小川極少會主動向人示好,這是周湛第二次看到對方這樣的表情,上一次是林小川伸出手對他說“歡迎”的時候。


    “沒那麽容易死。”林小川把手裏的木頭勻給了周湛一半兒。


    周湛聞言不由一怔,林小川不知道是先前說話太大聲傷了喉嚨還是因為嗆了水,聲音沙的很厲害。周湛皺了皺眉頭,將林小川手裏的木頭拿過去扔了,然後反手摟住林小川,帶著人遊到了王興父女停靠的那裏。


    “你扶好了,站穩。”周湛讓林小川扶在王興父女棲身的床上,然後又幫王興父女坐到了那隻小船上,之後對林小川道:“你也上去。”


    王興的女兒這會兒似乎也不怕水了,抱著王興窩在他懷裏,還勻出了一隻手試圖要拉林小川。


    林小川看了看那隻小的可憐的船,道:“算了,裝不下,而且人一多了估計推都推不動。”


    這時王興卻道:“沒事,我應該可以讓船動起來。”


    林小川這時才想起王興可以控製水的事兒,於是簡要的和周湛說了。不過以王興那點微弱的異能,恐怕船上再多一個人便很難催動了,於是林小川便打發走了王興。


    待王興父女坐著小船走遠,林小川才顧得上轉頭打量了周湛一會兒。


    “幹嘛這麽看著我?”周湛被他看得麵色微紅,略有些不自在。


    “其實……”林小川麵上露出一絲介於尷尬和好笑之間的表情,周湛見狀不由心裏一跳,莫名覺得這小子好像要說什麽很重要的話,果然,片刻後林小川繼續用他那副成了破鑼的嗓子道:“我不叫山,我叫川,林小川!”


    “哦。”


    周湛表情很複雜,心情更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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