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宋氏其實根本算不上世家,隻能算上一家惡奴而已。當年上黨木氏還風光的時候,他們宋家也不過是給木氏充當打手而已,不過即使是給人做打手,宋家也得到了不少的好處,平日裏仗著手中的權勢,很是做了些魚肉鄉裏的事情。


    新政實施後,宋家的一些為惡甚重的主犯雖然被抓走並治罪,但這是一個舉家為惡的家族,雖然抓走了幾個首惡,但根基還在。因為新政的實施倒也老實了一段時日,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一家人骨子裏的罪惡基因又開始作祟了。


    不過,他們也清楚自己的分量,既然連晉陽趙氏、呂氏這等勢大根深的世家都無法與趙氏一族對抗,他們宋家就更加沒有資格與趙家對抗了。


    雖然無法與趙家對抗,但陽奉陰違卻是可以的。其實,不僅僅是宋家,並州幾乎所有的世家都采取了這種手段,隻是被官府狠狠的打壓了一番之後,卻也隻能老老實實的認罪伏法,因此鬧出的動靜並不大。


    為了給並州民眾創造一個相對安定的環境,因此,以趙平為首的並州掌控者采取了雷霆手段,並州的世家如今已是所剩無幾!當然,趙平等人也不能一網打盡,因此,采取的是首惡必誅、按罪懲處的手段,倒也未曾斬盡殺絕,世家中的那些幸存者都在老老實實的恪守著自己的本分,甚少有敢於惹是生非的。


    不想,這宋氏竟然在這個時候跳了出來!


    這宋氏如此囂張,這種行為簡直不把並州官府放在眼裏!宋家敢如此做,完全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其實也是有他們的考慮的。


    先,他們自覺自家在上黨山高皇帝遠,而並州的中心又在晉陽,官府也好,軍方也好,根本不可能把重點放在上黨這種比較偏遠的地方。畢竟,無論是誰,做事情也要講個循序漸進不是。


    其次,李效陳兵箕關,兵鋒直指上黨重鎮,平陽!往後的事情怎麽發展又有誰能說的清楚呢?宋家認為,趙氏在並州雖然勢大,但比起李效,還是要差的很遠!再加上他們找到了李效的門路,因此,行事便更加的肆無忌憚起來!


    其實本來發生這樣的事情,在以前的話,上黨方麵的駐軍完全可以自行處理。不過為了弱化軍隊對地方事務的話語權,趙平頒行了一係列措施,將軍隊對地方事務的管理權與處置權逐步的收回,軍隊隻是在地方政權無力應對、解決的事件中,在得到命令的前提下,才能『插』手地方政務。


    因此,雖然上黨駐軍的將領是趙業,但為了樹立官府的權威,趙業從不『插』手政事,況且還要應對李效表現出來的戰略意圖,他將幾乎全部的精力放在了軍力的布置之上,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管這些事情。


    不過趙平此時並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因此見鄭裕等三人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氣氛極為緊張!不過趙平是何樣的人物?僅僅從沈浩那句沒頭沒腦的話中便想到了事情的可能『性』。


    趙平的念頭在腦中一轉,便決定不驚動他們,其實他也想看看自己的這幾個重要的助手會有什麽樣的表現!他們每個人的能力雖然不容置疑,但除了徐仲之外,鄭裕與沈浩並沒有多少處理政務的經驗,正好趁此機會,看看他們的成長,是否達到了他的預期目標。


    “此事必須嚴加懲處!”沈浩的麵『色』有些陰沉,隱隱有怒氣顯現,不過他的控製力還算不錯,因此,拚命的忍著,並未發作。不過語氣卻是十分強硬,不容置疑,“所謂姑息養『奸』,文景兄難道忘了嗎!”


    見徐仲並不搭話,沈浩毫不放鬆,接著說道:“此事影響極為惡劣!若是處理不當,便會極大的影響咱們官府的聲譽!並且會使咱們這些時日來努力建立起來的威望盡付流水!若是如此,咱們還有何麵目去見小侯爺?豈不是辜負了小侯爺對咱們的信任?還望文景兄三思!”


    鄭裕仍是不發一言,不時不動聲『色』的用眼睛的餘光觀察著徐仲,目中不時閃過幾絲思索之『色』,顯然徐仲平靜的表現讓鄭裕有些吃不準。他是讚同沈浩的意見的,不過為了顧全徐仲的顏麵,因此他暫時並未『插』話,畢竟徐仲是三人中年紀最長的一個,而且趙平也曾特意囑咐過,盡量不要和徐仲發生什麽爭執!


    畢竟趙平還有靠徐仲來爭取世家中一些比較有才能的子弟。若是鄭裕真的與他發生什麽爭執,在那些世家子弟中產生的影響以及輿論,肯定是對趙平不利!卻是很難澄清的,因此,在大多數的時候,對於徐仲負責的公務,隻要不出大地紕漏,鄭裕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過去。


    隻是今天這件事情,事關官府的威望,以及在百姓心中的形象!鄭裕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向徐仲妥協!他也有自己的底線,當時趙平與他商議之時,也曾明言,不能無條件、無原則的事事遷就,必須在允許的情況下,有條件的遷就。


    徐仲微微的低著頭,眼睛半閉,隻是看著地上,麵『色』也是極為平靜,仿佛這件事與他完全無關的樣子。從他的神『色』中,鄭裕根本沒有什麽發現。


    徐仲此時臉上雖然極為平靜,心中卻是波濤洶湧,絕不似他麵上那般平靜!這件事他在兩天前便已經知道了,隻不過受人所托,因此便將此事壓了下來。其實他清楚的很,這件事情不論是『性』質還是影響,都是極為惡劣的!他也隻能壓得住一時,恐怕用不了多長時間,便會被捅出來,到時候自己的處境便會被動許多!隻是,求他辦事之人卻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拒絕的人!


    因此,明知麵前是個大坑,徐仲卻也隻有咬牙往前闖了,幸運的話,或許會闖過去;若是事情敗『露』,那也隻能說明自己時運不濟!況且憑他與趙平的交情,以及他與趙平交往以來,所了解到的趙平的為人來看,即便是被趙平知道了這件事,最多也隻是仕途不保,對於身家『性』命卻是不會有什麽影響的。


    有了這番考慮之後,他便將這件事情壓了下來。


    不想卻被沈浩察覺,沈浩負責的便是並州的訟獄、司法,這樣的事情想瞞過他,簡直是不可能的!徐仲此時也是將得失成敗置之度外了,畢竟,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他再去遮遮掩掩的,就是落了下乘了!


    作為一名世家子弟,他的尊嚴不允許他做出這樣的事情!況且,對於鄭裕、沈浩二人生生的壓過他一頭,這一結果,徐仲本身還是耿耿於懷的。畢竟他是世家子弟,而鄭裕、沈浩等人卻是不折不扣的寒門子弟,若不是因為趙平的緣故,這些人永遠都不可能有出頭之日!


    骨子裏的驕傲與矜持,使得徐仲根本就不曾把鄭裕等人放在眼中,前後雙方地位的巨大反差,使得他心中難免生出一股子怨氣!


    正因為這股子怨氣,使得他與那人一拍即合,毫不猶豫的變答應了那人的請求,在他看來,即便是最終被發現,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哪知事情竟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之中!沈浩態度極為強硬,鄭裕雖然一言未發,但偶爾掃向自己的目光中卻充滿了玩味與防備!再加上他與趙平的關係,鄭裕的觀點也就呼之欲出了!


    想到此處,徐仲拿起桌上的茶,輕輕的呷了一口,淡淡的看了鄭裕與沈浩二人一眼,沉聲說道:“新政本來是極好的!但卻偏於嚴苛,短短的兩個多月,並州境內的世家便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長此以往,怕要惹起禍端的!”


    徐仲不緊不慢的說著,眼光卻落在自己手中的茶盞上,並不與鄭裕、沈浩二人對視,他自然知道自己的這番話是有些牽強的,但卻不得不說!不管怎麽說,他都要給鄭裕、沈浩一個解釋!


    “須知,世家經過幾百年的發展,各世家之間雖然有派係,有傾軋,有爭鬥,但總體而言,世家之間的聯係卻是千絲萬縷!咱們將並州的世家一網打盡,其他州郡的世家自然會對咱們嚴加提防,甚至會聯合起來,全力與咱們周旋!”徐仲終於抬起頭,不再躲避鄭裕、沈浩二人的目光,頗為堅決的說道。


    徐仲若有深意的看了鄭、沈二人一眼,接著說道:“某觀倉舒誌在天下!世家作為王朝數百年來最龐大的一股勢力,實是不應小覷!當以懷柔手段籠絡之!使之為我所用,而不是對其趕盡殺絕!”


    不過,不得不說,徐仲的這番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很有些冠冕堂皇的味道,但這卻是要建立在一個最基本的前提條件之下的,那就是這些世家不能作出出格的事情,要老老實實的遵紀守法。


    現在的問題卻是宋家已經完全觸犯了律條,況且是在並州官府三令五申的情況下,明知故犯!這種行為本身便有極大的挑釁意味!若是此番簡簡單單的就放過了宋家,那麽並州『政府』所樹立起來的權威便會在一夕之間轟然坍塌!影響是極為惡劣的!


    鄭裕此時終於說話了,兩個多月來主理政務的經曆使他變得更加自信沉穩,隱隱有了一股威勢!看來所處的環境、地位,對人的影響是非常大的!


    鄭裕之前溫文爾雅,『性』格也是平和衝淡,頗有一副與世無爭,飄然出塵的味道。但僅僅是兩個月的官場曆練,便使他有了天翻地覆般的改變!


    之前的溫文雖然依舊,卻多了幾分成熟與穩重,平和衝淡的『性』子也不複以往,取而代之的卻是幹練精明,更多了幾分上位者的威勢!這種威勢雖非與生俱來,而是因為地位的提高而後天養成的,卻也是渾然天成,毫無做作之態,畢竟如今的鄭裕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位決定一起!以前的鄭裕若是溫潤如玉的君子,如今的鄭裕便是鋒芒畢『露』的權臣!


    “某同意宏飛之意!”鄭裕淡淡的說道,語氣雖然平淡,卻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堅決!“為了新政的順利實施,此風絕不可長!”


    徐仲聞言,心中不由得一沉!他知道此事自己做的有些不地道,不僅有隱匿情況不報的嫌疑,更為主要的卻是他的做法已經越權了!律法是由沈浩掌管,在別人分管的事務上指手畫腳,是非常招人不待見的!不過這宋氏卻關係著自己對人的承諾,而這個人對他們徐氏而言又是極為重要的!


    無論如何都要盡自己的努力保全宋氏,況且事已至此,已經容不得他有半分的退縮了!徐仲暗暗做了決定,“思曠此言差矣!”徐仲眉宇間頗有堅決之『色』,語氣也變得強硬起來,況且在他看來,此事已經關係到了個人甚至是家族的尊嚴!


    鄭裕不過是一個商人子弟,不過是憑借自己的妹妹而攀上了趙氏這顆大樹而已,又有什麽資格在自己麵前指手畫腳?此番若是自己示弱,恐怕日後都會矮人一頭!有了這個考慮之後,徐仲心中打定了主意,直視著鄭裕的眼睛說道:“倉舒走時也曾言道,一切要以穩定為首要之務!此事若是大張旗鼓的前去緝拿,必會使如今稍有穩定的時局出現動『蕩』,畢竟新政伊始,為了樹立威信,采取鐵血手段,已經讓並州上下人心惶惶!如今這安定來之不易,思曠須得謹慎才是!”


    趙平在一旁聽的眉頭一皺,徐仲說的雖然是冠冕堂皇,但卻根本站不住腳!新政伊始,針對的隻是那些魚肉百姓的世家,此舉可謂是得到了並州廣大民眾的大力支持!畢竟這些世家憑借手中的權勢,橫行霸道,鬧得民不聊生,能夠根除世家,對於並州百姓而言乃是快事一件!又何來人心惶惶一說?惶惶的隻是那些作威作福的世家而已。


    徐仲此言卻是在混淆概念,趙平在心中歎了口氣,這些世家還是無法真正的投入到新鄭之中啊!畢竟新政乃是以剝奪他們的特權為前提的,試想他們有怎麽會對新政真心擁戴呢?不過是在武力的威壓下的權宜之舉而已,若是有了機會,這些世家定然不會甘於自己的失敗,會迫不及待的跳出來反抗!


    看來自己還是有些天真啊,趙平心中暗道,或許那些小世家能夠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慢慢的接受新政,畢竟那些小世家在這個等級社會中也僅僅是處在金字塔的底層而已,也是受盤剝的對象!但若想將那些大世家徹底改造,其難度是極大的!或許他們會懼於武力,而暫時采取臣服、合作的姿態,但若是有了機會,他們定然會毫不留情的將新政踩在腳下!


    需要作出一番調整了,趙平心中打定了主意,他絕對不允許新政受到任何破壞,這將是關係到未來的國本的大事!任何人想要阻止甚至破壞新政的施行,趙平都絕不會手軟!


    在其位,謀其政,況且如今他已經與所有的世家站在了對立麵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局麵已經形成,不僅是在並州,便是其他州郡幸存的世家也已經把自己放在了勢不兩立的敵人的位置之上!若是不能確立自己地位與實力,那些世家的反撲的結果將無法預料的!


    絕對不能因為一時的心軟而做出養虎為患的事情!想起自己前世那個時代,太祖他老人家說的太精辟了,“宜將剩餘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古往今來,這樣的例子實在是太多了!妥協與退讓從來都不是出路!


    “文景兄此言差矣!”趙平微笑著說道。鄭裕等三人乍聽到趙平的聲音不由得同時一愣!趙平行蹤被泄『露』一事對他們三人聞言並不是秘密,他們根本就未曾想到趙平會如此突然的回來!鄭裕與沈浩還好說,趙平的歸來讓他們有一種終於找到了靠山的感覺!


    而徐仲此時卻是心驚膽戰了!他方才的表現早已被趙平看在了眼裏,他畢竟是與趙平交往了十餘年的朋友,對趙平的『性』格極為了解!別看趙平平時總是一副平淡自若的樣子,但對於敢於質疑他權威的人以及敵人,趙平卻是從不手軟,殺伐決斷!


    自己方才那一番言語聽在鄭裕與沈浩耳中,不過是一番推脫勸解之詞,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但聽在趙平耳中卻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憑趙平的『性』子,完全可以借著自己的這番言語,讓自己一家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徐仲此時的冷汗已經將背後的衣衫完全濕透了!臉上的神『色』雖然還算鎮定,但隱隱泛白的嘴唇以及臉上宛如溪水橫流的冷汗卻已經完全出賣了他此時的心情。忐忑不安、恐懼彷徨、心驚膽戰,足以形容他此時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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