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俠的目的地一直很明確。


    正是位於哥堂市市中心的威利集團總部。


    蟻俠的財力並非是無根之水,他的家族——威利家族是哥堂市的大家族,祖祖輩輩在哥堂市經營深耕,創下了一個哪怕在美聯邦都堪稱巨無霸的巨型企業。


    ——威利集團。


    這個集生物科技,機械電子技術,航空航天,能源,服務業等等產業為一體的龐然大物,不僅僅是蟻俠最堅實的後盾,更是整個超級英雄聯合會的金主。


    五分鍾後。


    當鬼車停在了威利集團總部門口時,陸銘抱著蟻俠下了車。


    女妖還在城市邊緣製造殺孽,似乎並沒有想到蟻俠會來到威利集團總部這一茬。


    ——不能說腦子不好,隻能說性格使然。殺戮欲望填滿她那本就不聰明的大腦,能推測出蟻俠的目的地反而是稀奇事。


    夜中的威利集團總部宛如沉睡的雄獅,整整188層之高的巨大建築乃是哥堂市最閃亮的明珠。


    陸銘抱著蟻俠走入威利集團大樓,剛剛進入第一層大廳,便有一名保鏢打扮的男人正在等候,看到陸銘和陸銘懷中焦炭一般的蟻俠,此人眼中閃過錯愕,卻並未多說一句話。


    蟻俠在陸銘懷中小聲逼逼:“跟他走。”


    陸銘點頭,跟在保鏢身後。


    三人一路走到了電梯門口,上了電梯,保鏢刷卡,於是電梯自動下行,不多時,三人便來到了不存在於電梯控製麵板上的地下第9層。


    隨著電梯大門開啟,明亮的燈光與精密設備映入了陸銘眼簾。


    ……


    在超英電影中,不少超級英雄都有一個秘密基地——用以維修裝備,或隻是個單純的安全屋。


    而類似於百特曼之類的財力充沛的超級英雄,秘密基地便被賦予了另一個使命。


    ——研發基地。


    整個地下九層占地麵積極大,空間非常寬敞,燈光明亮將此地映地宛如白晝,借著明亮的燈光,陸銘能看到大量的、自己叫不出名字的設備分布在屋中,數目之多直讓陸銘看花了眼。


    “請把威利先生交給我。”


    保鏢完成了帶路的使命,便對陸銘如此說道,當陸銘察覺到蟻俠並沒有抗拒的意思時,立刻乖乖放人。


    保鏢抱著蟻俠來到了一架白色的、蛋殼狀的儀器前,他將蟻俠放入其中,又摁動一些按鈕,陸銘便看到白色蛋殼機器關閉艙門,大量乳白色的液體湧出並將蟻俠浸入其中。


    機器發出細微嗡鳴聲,似乎明白陸銘的疑惑,帶路的保安轉頭笑笑說道:“威利集團的最高端治療儀,全世界隻有三台。”


    “哦對了,剛才沒做自我介紹,你可以叫我衛士,蟻俠的副手,也是哥堂市的超級英雄之一。”


    “陸銘。”


    簡單的自我介紹完事後,沒等陸銘參觀一下這個秘密基地,麵前的治療儀便閃爍起綠燈,隨著治療液排空,艙門開啟,渾身赤裸的蟻俠便自己從治療儀中走了出來。


    他踉踉蹌蹌,身上的傷疤也沒好利索,但已經恢複了行動能力。


    蟻俠對著陸銘和衛士擺了擺手,光溜溜的帶頭向另一個方向走去,沒用上三十秒鍾,蟻俠便來到了地下第九層的一間像是實驗室的房間中。


    仿佛回到了自己的主場,這一刻的蟻俠滿臉嚴肅認真,他目標明確的來到了一個藥櫃前,打開藥櫃從中取出了一支綠色的藥劑。


    “呲”(靜脈注射)。


    在陸銘驚愕的目光中,蟻俠斷掉的右臂如同漫畫裏演的那般,先是噴射出大量的紅色液體,緊接著肌體骨骼暴長,斷掉的手臂竟然在幾秒鍾之內重新複原!


    陸銘:“嘶。”


    感情蟻俠這個超凡級把大部分天賦點,點在了科技研發上……


    蟻俠也沒否認陸銘的猜測,他又拿出一管藍色的藥劑,又是“呲”(靜脈注射)的一聲,原本未被治療儀修複的傷勢,便轉眼間愈合妥當。


    “泰坦級戰甲!”


    蟻俠平靜開口,實驗室中的智能助手接受命令,能看到一旁的牆壁陡然開啟,一套近三米高的戰鬥服便這般出現在了陸銘等人眼中。


    “能天使藥劑,備三管。”


    “戰甲搭載電能防禦模塊。”


    “把屠殺取出來,配備所有的鈦芯破魔彈。”


    “戰甲搭載對博士作戰模塊。”


    “再加載對天災作戰模塊。”


    “備好三號螞蟻戰車。”


    “做完這一切需要多長時間?”


    房間中響起女性化合成電子音:“三分鍾。”


    蟻俠微微點頭,轉而看向了陸銘。


    “幫我。”


    陸銘點頭。


    顯而易見的一點在於,蟻俠要開大。


    而陸銘本來就對女妖有點兒想法,剛才沒出手隻是在評估天災級的實力,等到評估完成後,蟻俠已經身陷死局。


    現在蟻俠狀態全滿,似乎還拿出了一些壓箱底的東西,兩人合力對付女妖,陸銘覺得這個挺有搞頭。


    衛士忽然開口:“外麵那個是天災級對吧?”


    蟻俠嗯了一聲。


    衛士猶豫了一下:“陸銘也是?”


    陸銘:“我不是。”


    衛士深深吸氣:“那你們兩個對付天災級……恐怕很困難。”


    陸銘:“有希望。”


    希望還不小。


    勝率不是百分之百,但隻要有百分之五十以上,陸銘就敢上。


    倒是蟻俠平靜開了口。


    不是對陸銘,不是對衛士,而是對秘密基地的智能助手。


    “匯報哥堂市傷亡情況。”


    “城東區幾乎全毀,平民傷亡已經突破8w。”


    時間僅僅過去了十分鍾左右,女妖便已經創造出了如此輝煌的戰果。


    聆聽著巨大噩耗,蟻俠目光深邃,沉默片刻,他看向陸銘,忽然開口道:“跟你那個司機說一聲。”


    “他說的其實沒錯。維護正義是有代價的,但很多時候,這個代價我都會讓無辜者背負。”


    陸銘不做回應。


    蟻俠繼續道:“怎麽說呢,部分怪我,部分不怪我。”


    “三個藏身地怪我,但那個外星人製造屠殺並不怪我。”


    這話倒是沒毛病。


    蟻俠的目光更深邃了一分,似自言自語般開口道。


    “正義與邪惡的較量,總會波及到無辜群眾。如果能的話,我也不想讓無辜者背負這些,但可惜很多時候我都不能,我也做不到,甚至我必須犧牲一部分人,才能保護更多的人。”


    “因為我不夠強。”


    “我碾壓不了超凡級,對抗不了天災級。”


    “所以我會布置陷阱,我會玩兒一些陰謀詭計,我總會造成一些附帶傷亡。”


    “但沒辦法。”


    “我所追求的,不是絕對的正義,隻是相對的正義。我所希望的,不是世界沒有罪惡,沒有枉死,絕對和平和諧。而是在為惡之人對更多人造成傷害之前,扼殺掉這種罪惡。”


    說完,蟻俠指了指頭頂。


    “或是讓為惡之人付出代價。”


    他說得平靜,語氣卻堅定。


    迎著蟻俠的眼,陸銘莫名想到了電車難題。


    犧牲一部分人,是為了救更多的人。


    殺人,是為了救人。


    在這個過程中,哪怕有所犧牲,哪怕會波及到無辜群眾,隻要蟻俠認定結果是劃算的,是能在未來救下更多人的,他就會毫不猶豫地點燃炸彈的引信!


    陸銘對蟻俠的正義沒有任何想法——或是認同,或是反對,都沒有。


    他隻是來完成任務的。


    ——而弄死女妖,有助於完成任務,就這麽簡單。


    就在對話的功夫,智能助手已經完成了戰甲組件搭載,光溜溜的蟻俠走到了泰坦級戰甲前,戰甲自動敞開,蟻俠走入其中。


    隨著智能助手激活戰甲,戰甲上那雙黑色的眼緩緩發光。


    磅礴聲音回蕩在整個地下九層中。


    “今晚,近十萬無辜者的傷亡,錯不在我。”


    “錯也隻是錯在我的弱小。”


    “對此我隻能說:很遺憾,但之前我無能為力。”


    “現在我能做的,隻是為亡魂複仇,為死者鳴不平。這即是我的正義。”


    “我並非白嫖,戰鬥乃至戰死,這即是我所付出的代價。”


    陸銘體內隱隱有劉江聲音響起。


    沉重,且壓抑。


    “偏頗的正義。”


    “也是遲來的正義。”


    “更是強製的正義!”


    陸銘稍稍沉默。


    思及劉江的往事,陸銘忽有所感。


    身為普通人的劉江被枉死鬼抓了替身,巨大的怨念直接讓劉江與出租車化作厲鬼。


    這是小人物的堅持,亦是小人物的反抗,更是小人物對慘烈命運的怒吼!


    他之所以不認可蟻俠的正義,是因為他站在了另一個角度上。


    那些莊園中的保安、仆人的角度,那些與他一樣的平庸者、普通人的角度。


    ——他們連做選擇的權利都沒有。


    ——他們的權利,被蟻俠以正義的名義殘忍剝奪。


    ——你又為什麽要把你的正義,強加於我的頭上?


    ——你在引爆炸彈之前,到底問沒問過那些保安仆人的意見?他們知不知道自己即將葬身禍火海?


    ——你行使你的正義,又為什麽要拉上我們這些普通人?


    偏頗,且遲來,以及強製!


    人死之後你燒紙錢?太晚!


    陸銘微微搖頭,並未做劉江的傳聲筒,他眼看著蟻俠啟動戰甲,邁步從牆體內走出。


    低沉的聲音再次從傳聲筒中傳出。


    “多說一句。四十八分鍾後,鎮守者將會抵達哥堂市。”


    “但這座城市撐不了那麽久。”


    “我也不想等這麽久。”


    說完,他邁步向前。


    陸銘抬腿緊隨其後。


    體內再次泛起劉江的聲音。


    是嗤笑,是輕蔑,是無奈,更是冷漠。


    “雖然沒遲來太久。”


    “但很遺憾,這依舊是偏頗且強製的正義。”


    “本質上,這種正義隻是強者對弱者的壓迫。隻是以更強者的意誌,強行替代弱者的意誌!”


    “他跟抓我替死鬼的那一家有什麽區別?不都是為了一己之私罔顧他人肆意妄為麽?別以為披了一層正義的皮我就認不出來!”


    “這跟劊子手有什麽兩樣?”


    “如此正義,我不認可。”


    劉江今天還真是罕見的話多……


    想想陸銘不由感慨道:“你還是開你的車吧。”


    ……


    理念的衝突,道路的分歧,這是散夥的前兆……


    才怪!


    陸銘有一點好。


    他沒有過多的情緒,也就缺少對善惡的評斷。他輕易不會與其他人發生理念上的衝突,因為他並沒有太多心思去思考理念為何?正義為何?


    他不在乎這些。


    完成委托,弄死薩格拉斯,這在陸銘眼裏即是最大的道理!


    劉江和蟻俠,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道不同,但不相為謀什麽的,在陸銘這塊卻卡住了。


    陸銘隻需要知道,現在他和蟻俠合作,有與女妖一戰的本事,而擊斃女妖有助於完成世界交代下來的任務,這就夠了。


    走出威利集團總部,陸銘上了鬼車,而蟻俠已經先一步行動。


    目標簡單直接且明確——那淡藍色的光球,那響徹天際的騷.浪笑聲,就是最好的坐標。


    鬼車上,劉江與陸銘坐在前排,眼看著身穿新型戰甲的蟻俠筆直衝向遠方,劉江沉默踩下油門,鬼車啟動。


    直到此時,直到此刻,陸銘方才平靜開口。


    “如果你心裏不爽的話,咱們可以搞死他的。當然不是現在,而是薩格拉斯死掉之後。”


    所謂親疏有別。


    劉江是陸銘的人,他不爽蟻俠,如果他對蟻俠有什麽想法,陸銘必然會站在劉江這邊。


    聽罷,劉江目光幽深,他想了想,轉頭看了眼陸銘,嘴角露出一絲難看的笑容。


    “這個倒不需要。我剛剛隻是聽他那番話,就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我之前的遭遇。”


    “後座那仨殺我的時候,也沒問過我的感受。”


    “蟻俠這人引爆炸彈的時候,可能也沒問過莊園裏仆役保安們的感受。”


    “他們真有區別麽?”


    “我的想法可能偏頗,但至少我是真的這麽覺得的——他這個不是正義,或者隻是他自己的正義。”


    “其實我也能理解蟻俠的思路。今天用一百多條人命葬掉一名超級罪犯,可能就會在未來救下一千,乃至一萬條無辜者的生命。”


    “我隻是帶入了那一百多條人命的角度上。”


    說到這兒,他便不說話了,車輛隱身緊跟在蟻俠身後,當看到蟻俠掏槍射擊之時,劉江方才再次開口。


    “陸銘小哥,你說世界上真的存在絕對的正義麽?”


    陸銘搖頭不語。


    劉江平靜道:“我猜大概率是不存在的。”


    “每個人都有對正義的理解,每個人對正義的理解也都不相同。”


    “既然如此,那你說,人們創造的這個名為正義的詞匯,還有什麽意義呢?”


    說完,劉江突兀晃神,他尷尬笑笑,撓了撓頭:“一不小心就說多了,你也別笑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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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銘嘴角挑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打開車門,走下了車,臨關閉車門的那一刻,陸銘方才開口。


    “你放心,我跟蟻俠不一樣的。”


    “我不會像他對那些保鏢仆役一樣去對你。”


    “道理很簡單,因為你不是我的保鏢,我的司機,我的仆役,你是我的親人啊。”


    劉江登時愕然,他看向副駕駛門口,卻隻能看到陸銘的背影。


    低沉的聲音從陸銘口中傳出,直入劉江耳畔。


    “蟻俠能夠犧牲少數人,成全多數人,是因為他沒有親人,也許都沒有在乎的人。”


    “但現在的我不一樣啊。”


    “我有你,有影子,有牙牙,有大廚,有伢子,有艾比艾莉,還有希望。”


    “你們就是我的親人,我的羈絆。”


    “雖然,其實,我也不太理解羈絆是什麽,但想來就類似於我與希望之間的聯係吧。”


    “我陸銘沒什麽大道理,也不會講什麽大道理。”


    “但我覺得吧,如果硬要讓我講什麽對正義的理解的話,保護你們,保護我的親人,維持我們的羈絆,這應該就是我的正義了。”


    說完,陸銘牽強咧出了一絲難看的笑。


    “世界上也沒有比這個更大的正義了。”


    車門關閉,陸銘邁步向前。


    看著前行中的那名瘦弱男子,劉江想想也笑了。


    他笑得開心,也發自內心。


    “親人啊……”


    一個對劉江來說相當陌生的詞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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