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垂獨自在門外看著空蕩蕩的前方,許久,他無聲地歎息著,轉身回到了眾人所在的房間。


    房間內,已經洗漱完畢的林勺倚坐在椅子上,正語氣輕鬆地和郭嘉聊著什麽,見到慕容垂進來,林勺抬眼往他身後看了看,奇怪問道:“小鳳皇呢?”


    “微臣也不知鳳皇去了哪裏,他並沒有和微臣說。”慕容垂搖搖頭,回道。


    林勺眼神微閃,扯了扯嘴角,“他向來自己有主意,這行宮守衛森嚴,想必也不會出什麽事。”


    “陛下所說甚是,慕容公子不會有事的。”王福應和道。


    林勺點點頭,摸摸下巴問王福道:“說來刺客從哪兒來的,弄清楚了嗎?”


    王福臉色一白,一臉愧疚地跪下來,說:“陛下,奴才沒用,不僅沒弄清楚刺客的來曆,也沒能得到毒|藥的配方。奴才……奴才願以死謝罪!”


    “好了好了,別動不動就下跪磕頭,我還沒死呢!”林勺沒好氣地揮揮手,見郭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著慕容垂和王福兩人吩咐道:“你們也累了,特批你們倆一天假期,好好去休息一下吧!”


    見他們還不想走的樣子,林勺摟過郭嘉,讓他坐到自己懷裏,下巴抵著郭嘉的肩窩,拉長了語調曖昧說:“我想和奉孝要做一些不為外人所知的事呢,你們確定還要繼續留在這兒?”


    王福茫然了一下,順利誤會了,十分配合地告退了。慕容垂不像王福那麽愚忠林勺,看林勺這麽做,十分不喜地皺起眉。


    他和郭嘉認識了這麽些天,對郭嘉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越是了解越是敬佩,在他慕容垂心裏,郭嘉才氣斐然,計謀鬼變,根本不應該用男寵這樣的身份來束縛住。


    當然,慕容衝也同樣不是應該被如此對待的人。


    作為一個帝王,能者不用,卻將他圈|養於後院是萬萬不該的。更不該的是,他禍害了一個不夠,還腳踩兩隻船,每個都不放過!


    實在太可惡了!


    不不不,他是帝王,而自己是臣子,他對自己有知遇之恩,自己怎麽能覺得他可惡呢?!慕容垂心中掙紮,滿眼深色地看向林勺和郭嘉,張嘴欲說什麽,但見著郭嘉一副習以為常,任由林勺所為的樣子,一下子又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怎麽?愛卿還有何事?若是覺得不需要休息,不若去尋尋小鳳皇吧!”林勺撓撓郭嘉的臉頰,漫不經心地對慕容垂說:“雖說這行宮守衛森嚴,但幕後黑手是誰我們還不知道,也許他就埋伏在我們身邊。”


    “陛下當真……”慕容垂在林勺話音剛落時下意識想問什麽,但話說一半,他咽下了下麵的話,抿抿唇,“陛下說得對,微臣這就去找找鳳皇。”


    說完,慕容垂不再看兩人一眼,轉身出了房間,末了在門外頓了一秒,緩緩地給林勺把房門關了起來。


    “主公有話和嘉說?”郭嘉知曉林勺身體的情況,沒敢一直給林勺的身體增加負擔,慕容垂一離開就從林勺懷裏脫離出來,拉來一張椅子到林勺對麵,問。


    “是奉孝有話和我說吧?”林勺這會兒確實承受不來一個成人的重量,郭嘉自行離開了,他也沒有阻止,隻是歪頭反問道。


    “確實有些問題想問主公。”郭嘉大方承認,凝視著林勺的雙眼,小心翼翼地問:“主公,就算配製不出解藥你也不會有事的吧?”


    林勺淡笑,睫毛掀了掀,懶散地半個身子往扶手上一靠,全不在意似的說:“怎麽會沒事?到無可挽救的時候我自然會死的啊。”


    郭嘉一噎,“主公經曆異於常人,嘉一直認為主公非同一般,這些尋常毒|藥是不能左右主公的。”


    “禦醫也不知道的毒|藥也不算尋常了吧。”林勺聳聳肩。


    “主公。”郭嘉忽而沉下臉,站起身,無比嚴肅地俯視著林勺。


    林勺:“怎麽?”


    “大家一定會想辦法配製出解藥,也請主公不要放棄。”


    林勺眨眨眼,“我沒放棄啊。”


    他是沒放棄,但他也沒多珍惜。


    林勺本以為郭嘉是有什麽重要的事要和自己說,先下左右不過還是解藥隻是,回答完郭嘉問題的林勺不待郭嘉再說話,站起身,沒什麽力道地拍拍郭嘉的胳膊,“別說這些沒用的了,今天陽光不錯,我們到院子裏曬太陽吧!”


    說完,林勺自顧自地往外走,“奉孝啊,看在我是病人的份兒上,幫我把躺椅搬到院子裏吧!當然,能把茶水也帶出來就更好了。”


    郭嘉眉頭突突,甩甩袖子跟了出去,“主公,這些事不是有下人可以做嗎?為什麽非要嘉一個文弱書生來辦?!”


    “因為我嫉妒奉孝比我有力氣。”林勺步伐停了停,笑嘻嘻地說。


    郭嘉沒有反駁,出了房間直接將林勺的要求轉達給門外候著的宮人。


    林勺笑笑,踱步在院子中梧桐樹下。這個季節的梧桐葉黃綠相間,很多葉子都開始從樹上落下來。林勺眯著眼,將手虛擋在眼前,仰頭看著樹上密密麻麻的葉子。


    “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菶菶萋萋,雍雍喈喈。”腦海裏忽然冒出這首詩,林勺不由喃喃念了出來。


    郭嘉深深看了林勺一眼,林勺咳了咳,放下手不去看郭嘉,對搬著桌椅的宮人勾勾手指頭,“就放在這兒吧。”


    “是,陛下。”一眾人應聲,忙上忙下給林勺將桌椅擺好,茶水沏好,退到一邊。


    林勺晃到躺椅前,一屁股坐下來,半躺了下去,老神在在地端起一杯茶水喝了一口。


    躺椅隻有一個,宮人倒是考慮到了郭嘉,給他搬了一張椅子過來。然而,郭嘉並沒有去管那張椅子,慢步到躺椅邊,坐在林勺身邊,問:“主公在想什麽?”


    “想奉孝你呢。”林勺張口隨便說。


    “嘉就在主公眼前,主公還需要想嗎?”郭嘉挑眉,彎下身子,含笑看著林勺,問。


    “是啊……”林勺回答著,音調慢慢弱了下去,手上茶杯也不知不覺鬆了下來。


    郭嘉笑容一頓,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茶杯,看著突然就無知無覺進入睡眠的林勺,無聲地對候在一旁的宮人招招手。


    “郭先生?”宮人在郭嘉耳邊問。


    “去取一床被子過來。”郭嘉吩咐道。


    “是。”宮人得令,腳步輕盈地回到了房間,不一會兒抱著一床被子就回來了。


    宮人上前,想給林勺蓋上被子,卻被郭嘉攔了下來,“我來吧,你們都下去吧。”


    宮人們猶豫了片刻,頷首退離了梧桐樹。


    接手蓋被子工作的郭嘉倒沒有急著就將被子覆上去,反是抓著被角頓了一會兒才輕手輕腳地將被子拉到了林勺肩下。


    將一切做完了,郭嘉歎息一口,轉而坐到了小桌的另一邊,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有一口沒一口地抿著,眼神渙散,很明顯心中在想著什麽。


    “沙沙沙——”時有微風起,落在地上的梧桐樹葉被吹了起來,相互摩擦,發出悅耳的聲音。時間就在斷斷續續的“奏樂”中過去了,林勺神情安然,絲毫沒有轉醒的趨勢。


    眼見太陽已經落山了,空氣中寒氣開始重了。郭嘉剛想去喊起林勺,又一陣風吹過來,引起了郭嘉的注意。這一次的風裏不僅珍藏了梧桐葉的音符,更壓抑著一股血腥氣。


    郭嘉似有所感,抬頭向前方看去。


    原來空無一人的地方不知何時站了一名少年,少年杏黃色的錦衣上染了不少血汙,臉色陰寒,眼瞳深邃。


    “慕容衝?”郭嘉皺眉,輕喊了一聲少年。


    慕容衝冷冷地抬了抬眉頭,隻掃了郭嘉一眼,就將目光粘在了躺著的林勺身上。他伸出一隻腳,跨步的動作掀起了濺著血點的袍角,偶有幾片梧桐樹葉飛舞到他的袍角,被衣角翻飛的動作重新打落在地麵,翻滾、埋沒。


    橘黃色的夕陽下,慕容衝冰寒到稱得上殘忍的臉柔和了一些,他走到躺椅邊後沉默了很久,這才移開了一直落在林勺身上的目光。


    在郭嘉的注視下,慕容衝抬起胳膊,從衣袖裏取出一張和他的衣服一樣沾著血點的紙張。


    “把這個交給禦醫。”慕容衝這麽說著,將折起來的紙張遞到了郭嘉身前。


    “這是?”郭嘉接過紙,疑惑地問道。


    “那種□□。”慕容衝簡單地解釋,“看到你們的時候就知道你們並沒有得到它。”


    郭嘉一怔,神色複雜盯著慕容衝。


    慕容衝斂目,避開了郭嘉的視線。隨後目不斜視地與郭嘉擦肩而過,目的明確地往一個方向走。


    “你去哪裏?”一個聲音響起。


    “沐浴。”慕容衝下意識回答,答完才反應過來這個聲音太弱氣了。這分明不是郭嘉的聲音,而是——


    慕容衝停下腳步,轉過來,正見林勺側倚著身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原來小鳳皇是給我找配方去了,要不要獎勵小鳳皇一下。”林勺緩緩坐起身,掀開被子,摸了摸下巴,目光色氣滿滿地在慕容衝身上逡巡:“不如,我來伺候小鳳皇沐浴吧?”


    慕容衝還凝著寒氣的臉一僵,麵皮一黑複又一紅,轉過臉,咬著嘴角,說道:“隨你!”


    “那就這麽決定了!”林勺哈哈一笑,起身拍著郭嘉的肩:“勞煩奉孝去送一趟藥方了。”


    “這不過是小事。”郭嘉搖搖頭,準頭又語重心長地囑咐道:“主公,縱欲傷身啊,何況你現在還有毒在身。”


    林勺嘴角抽搐:他也就是心血來潮想調戲一下慕容衝,又不是真的要把人吃了。


    這一個個還真當自己多喪心病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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