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熙帝讚同般的說道:“當初在朕手上死得忠臣也不少,他們一個個對帝國是忠心耿耿的,忠心不算什麽。”


    丁柔抬了抬眼瞼,想到是隱王之亂血腥彌漫下的帝國,為了登上皇位,安國夫人監禁丈夫,調精銳進京,由此北疆...那時候也沒太平到哪去,雖然史書上沒有記載過,一切歸結到隱王之亂上去,但北疆的百姓死了不少人,元蒙南下直逼京城,這一切都沒阻礙文熙帝和安國夫人聯手清洗忠誠於太祖皇帝大臣。


    那時候人命沒有忠奸的區別,順昌逆亡橫亙在大秦帝國上空。丁柔微微抿了抿嘴唇,她沒坐在高位上,不明白上位者的心思,丁柔也不想懂。


    安國夫人仿佛看出她的不再在,同文熙帝交換了一個皇兄您又嚇到她的眼色,文熙帝端起茶杯喝茶,用茶水堵住自己的嘴。他唯一不會傷害的人便是皇妹,這是他答應母後的,也有安國夫人風風雨雨這麽多年一直陪伴著他的原因。


    文熙帝的全然信任隻是對安國夫人一個人,哪怕是如今的齊恒都無法得到他全心的維護。


    “小柔,你別怕,我不會傷到你。”


    安國夫人下了炕,走到丁柔身邊,攬住了外孫女,目光落在北疆地圖上,“你能來看我,我及是欣慰,又覺得遺憾,我這些日子除了思考當年那一場仗我判斷的錯誤之外,更多得想是誰將這一切翻出來,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想得最深的一點便是。他們真當我老了,我能屠京城一次,就能屠第二次。”


    “朕也覺得是該殺一批人震懾朝綱了,父皇說過。不殺禦史,但朕沒答應過不關他們。”


    丁柔心一沉,小聲的說道:“禦史這種人...我看陛下越是責罰。他們越來勁兒,太祖不是舍不得禦史,怕更多得是看重禦史的氣節,雖然這種氣節...”


    丁柔首次抬頭看向文熙帝,不是看不出他臉色凝重而不悅,也不是不擔心遭到文熙帝的不喜歡,禦史終究是陌生人。丁柔也吃過禦史的虧,但該說得,她還是直言說道:“這份氣節雖然可笑,可氣,但大秦如果沒有這一群人。總會少點骨氣。”


    “這麽多年,如果是當時冤死的將軍之後早就想盡辦法告狀了。外祖母從來沒有防範過他們,甚至不知道當時的將軍是被冤枉的,即便進不來京城,但在大秦帝國各處也有監察院的分舵,十多年沒聽見任何的風聲,卻突然在如今伸冤,我以為他們的目的不在安國夫人身上,那些證據據說有好幾年了。也許那位將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但當時安國夫人的在北疆作用大於他,他為了帝國甘願忍下來。”


    丁柔站起身,眸光平視文熙帝,滿是感慨的說:“這也許便是太祖想要保存下來的氣節,如果一個民族沒有氣節。這個民族不會萬古流芳,更不會有屬於自己的文化底蘊,禦史可用,可罰,但不可辱。”


    文熙帝目光如同利劍刺向丁柔,慢慢的唇邊隱現幾分的笑意,“真真是便宜了尹卿。”


    “為皇後陷入後宮一生,倒不如做個輔佐棟梁之才的夫人。”安國夫人接口說道:“母後不是誰都能做,她說得最多的一句是時勢造英雄,因為隨著父皇打天下的亂世,母後才能建功立業,因為我是她的徒弟,我嫁了信陽王,我才可耀武揚威了一輩子,她不一樣,國泰民安之時,陷入女人的爭鬥中,對她來說不適合。”


    “我那外孫女婿,是重情重信的人,又不是聽不進妻子之言的,小柔跟著他更為恰當,也可以看看大秦江山的美景,不至於總在方寸之地。”


    安國夫人突然多了幾分的感傷,文熙帝同樣如此,“父皇和母後打下來的江山,你我兄妹守護的天下,是應該讓她看看。皇妹說得很對,她做不得皇後。”


    丁柔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麽了不得話,文熙帝也就是這時候感歎罷了,如果在她出嫁前,文熙帝也不會讓她做皇後,或者嫁給皇子,無論是不是有太祖帝後的血脈,庶女都是她始終越不過去的砍兒。


    安國夫人說道:”錯處我可以認下,但絕不會就輕易的饒過背後的人,皇兄,這些日子您可否得到了消息?“文熙帝平淡的說道:“朕知曉嘉柔去了庵堂出家,昨夜燕王進宮找朕哭訴皇妹的冤屈,朕聽著大為的觸動。”


    “您是想?”


    文熙帝想了想說道:“朕容不得隱王餘孽,至於朕這個兒子,倒還算分得清,他聽話的話,做個太平王爺,再有任何的的異動,朕不缺少兒子養老送終。”


    丁柔抬了抬眼瞼,極快的喵了安國夫人一眼,安國夫人緊緊抿著嘴唇,過了一會,才歎息道:“當心磨刀石磨斷了皇兄看重的皇子。”


    “如果這塊磨刀石都承受不起的話,朕將江山交給他也不會放心。”


    文熙帝顯得胸有成竹,他對遼王也不怎麽放心,宴會那麽簡單的刺殺都會中計,遼王上需要磨練,文熙帝知曉最近幾年他會將重心放在如何培養遼王身上,遼王性子有些急躁,如果...如果他還能多活幾年的話,文熙帝還想著再看看別的皇子,能磨練出遼王最好,實在不成的話,他會再選皇子,魯王同樣各方麵都不差。


    安國夫人岔開話說:“皇兄是不是隨我處置?”


    “準。”文熙帝淡笑,“明年朕會再加恩科,朕不缺讀書人。”


    丁柔聽著他們兩人在研究怎麽平定這場風波的事情,丁柔聽得心驚膽顫,按照安國夫人所說的計劃,京城會死上很多的人。丁柔突然多了幾分的慶幸,因為血統的牽絆,安國夫人對她一直是忍讓的。換一個人像她一眼那樣說安國夫人,即便說得都對,也會被安國夫人弄死。


    丁柔倒了一杯熱茶,驅散了心底泛起的陣陣寒意,如此血腥暴力的清掃過一遍,不僅達到清楚隱王餘孽的目的,同時也可以給奪嫡降溫,讓天下人知曉,皇帝的好惡決定一切。


    “就這麽安排,朕讓監察院配合皇妹。”


    文熙帝起身,丁柔也連忙起身,恭謹的彎了彎膝蓋,文熙帝和藹的輕笑:”小丫頭,朕可是嚇到了你?“丁柔臉一紅,呐呐的垂下頭,文熙帝笑容越濃,“朕以為你看了母後留下的手稿會心狠上幾分,但終究是...小丫頭這樣也好,也不好。“”這丫頭成不了皇妹。“文熙帝扭頭對安國夫人說,眼裏說不上失望還是什麽,安國夫人道:“我早就同皇兄說過,我沒有繼承人,一切都到此為止。”


    不知道她按了什麽位置,牆上洞穴再次開了,安國夫人從一旁取過鬥篷遞給文熙帝,“您得多當心。”


    文熙帝係上扣子,地道他不是走了一次兩次,地道隻能從皇宮同向信陽王府,誰也別想從信陽王府走向皇宮,皇宮密道門口的開關,除了文熙帝之外,誰都不知道,就連安國夫人都不知道。


    安國夫人將油燈點燃,“因為當年的特殊狀況才有安國夫人,皇兄,這麽多年我雖然沒有後悔過,但總是希望小柔能同我不一樣,能享受到我同母後,以及柳柳都沒享受的東西,她不會繼承我的衣缽,她所走的道路同我不一樣。”


    文熙帝歎息了一聲,沒有當年的共患難,哪有今日的信任?丁柔如今的身份確實很難讓新君信任,有些東西隻能終結在安國夫人身上,“罷了,一切隨皇妹。”


    眼看著洞口合上,丁柔略略有幾分愣神,安國夫人拽她上炕坐下,攏了攏丁柔的耳邊的碎發,“傻孩子,往常的聰明勁兒都哪去了?在陛下麵前倒老實上了。”


    “我...外祖母...我不知道是不是一定得血色彌漫京城,哪怕我明明知曉您說得是對的。”


    “你雖然懂,但沒看過幾千顆幾萬顆的人頭,小柔不知道,那場仗..我是決策失誤,但我不是冒領軍功,旁人的戰功我不會要的,在荒原地底下掩埋了五萬人的屍身,其中投降的人占了大多數,是我下令坑殺的。”


    丁柔咬著嘴唇,安國夫人說道:“母後說過元蒙可驅逐,但帝國對韃子不受投,這是母後父皇說得最後一句話。”


    “也許您沒錯,也許太祖帝後錯了。”


    扼殺韃子的希望,扼殺將來出現的可能性,沒有比這樣的更殘忍更有效的了.


    丁柔滿懷著心事離開信陽王府。隨後幾日,文熙帝雷霆震怒,命安國夫人調兵,京城戒嚴,查找隱王餘孽,安國夫人當著百官的麵,承認她決策失誤,恢複冤死的將軍爵位,但她還是安國夫人,將準備治她罪得的大臣盡數誅殺,玉麵煞神的威名再次響徹京城上空。


    讓人費解的事情是文熙帝聽之任之,這些年隱藏下來的汙穢再次被掃蕩幹淨,所有人都明白文熙帝從來都沒懷疑過安國夫人,皇妹不是誰都能承擔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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