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沙灣這個地方,隻不過是辰州府沅州黔陽縣境內沅江邊上一個小小的市集而已,平常來往的人不多。蛟兒和甘鳳鳳的出現,自然而然的引起了當地人的注意。何況他們—,個神采奕奕,一個風姿綽約,當時的青少年中,有哪一個及得上如此清雅秀麗?他們不但引起了那兩個獵人的驚疑,就是在路上,也引起了田野上鄉民的注意。


    小蛟兒和甘鳳鳳還沒有踏入沙灣,便遠遠看見路邊大樹下有一間用布篷搭的小食檔,擺放著兩三張方桌,以方便過往行人歇腳、飲茶和進食。小蛟兒說:“鳳鳳,我們就在那間茶水棚吃些東西好不好?”


    甘鳳鳳望了望說:“也好。”


    這時,大概是辰時左右,這間路邊小食檔剛好將包子、饅頭蒸好,熱氣騰騰的,發出誘人的香味,引起人的食欲。甘鳳鳳奔走了一夜和一個早上,滴水未進,恨不得將籠裏的包子抓了吃。她和小蛟兒走進棚子裏的一張桌子坐下,開口便叫道:“店家,快將一碟包子給我們端來,快!”


    這間小食檔除了一對中年店家夫婦外,隻有一位漢子坐在另一張桌子邊,他用奇異的目光打量著甘鳳鳳和小蛟兒,而店家夫妻卻望著這漢子,再望望小蛟兒和甘鳳鳳,遲疑地說:“兩、兩位公子,我們吃的東西都賣光了!”


    甘鳳鳳愕然:“什麽!?你的饅頭、包子,粉,粥全賣完了?”


    “是的,公子。”


    甘鳳鳳指指那三籠蒸好的饅頭包子問:“這些也賣完了嗎?”


    “是!賣完了。”


    小蛟兒問:“粥和粉,你可以賣一碗給我們吧!”


    “公子,對不起,也賣完了。”


    甘鳳鳳大怒:“胡說八道,你是不是存心不賣給我們,還是認為我們沒錢給你?”


    “小……小人怎敢認為公子沒錢?不過,小人店中一切吃的東西,的……的確是賣完了!請……請兩位公……公子,過……過河到沙灣鎮去買吧。”


    甘鳳鳳一拍桌子說:“我不管,賣完了也得賣給我們。”


    店家為難地說:“公……公子,店裏的東西,已……已……已不是小……小人的啦!”


    小蛟兒問:“那是誰的?”


    一直坐著不出聲的漢子這時才說:“我的。”


    “你的!?”


    “不錯,是我的,所有吃的東西,我全包下了。”


    甘鳳鳳揚起眉問:“你一個人吃得了那麽多?”


    “吃得吃不得,你就別管。”


    小蛟兒問:“你能不能讓一些給我們?我們可以多給你錢。”


    漢子搖搖頭:“不行!”


    甘鳳鳳“唰”地站起:“不行也得行!”


    “你,你想強搶麽?”


    甘鳳鳳耍起性子來:“我就算是強搶了,你又怎麽辦?”


    這漢子冷冷地說:“小哥,這裏,恐怕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好呀!你說我撒野,我就撒野給你看看。”甘鳳鳳直朝攤檔走去,伸手就要去取蒸籠裏的包子。


    漢子“嗖”的一聲,一把明晃晃的刀伸了出來:“小哥,你敢動一動,這蒸籠裏便會多了你一雙豬手。”


    甘鳳鳳豎起眉說:“你說錯了!”


    漢子問:“我說錯了?”


    “是的,你說錯了!蒸籠裏不是多了一雙豬手,而是添上你這顆豬頭。”甘鳳鳳也將劍拔了出來。


    小蛟兒慌忙攔住說:“兄弟,你、你、你千萬別亂來。”


    甘鳳鳳氣惱問:“你沒聽見他狗嘴裏剛才說什麽嗎?”


    “兄弟,既然他全買下了,我們就到沙灣鎮去吃好了。”


    “不行,我非要在這裏吃。他全買下了,我也全買下了。”甘鳳鳳掉頭對店家夫婦說,“說!他給你們多少銀兩,我也給你們多少銀兩,而且還添上一倍。”


    那漢子又冷冷說:“你添上十倍也沒用。”


    “添上你這個豬頭總有用了吧?”


    “就是你殺了我,他們也不敢賣一杯茶給你們。”


    甘鳳鳳奇怪問:“什麽!?殺了你,他們也不敢賣一杯茶給我?”


    “除非你連他們兩顆人頭也買了下來。”


    甘鳳鳳問店家夫婦:“是不是我殺了他,你們也不敢賣東西給我?”


    店家說:“是的,公子。”


    “好!那我也殺了你們。”


    小蛟兒叫起來:“哎!兄弟,你怎能這樣幹的!”


    “我為什麽不能這樣幹?”


    “兄弟,我們怎能為吃的而殺了他們?”


    “誰叫他們有東西不賣?”


    “兄弟,我們到沙灣去吃吧。”


    那漢子又冷冷說:“就是你們到了沙灣,也買不到任何可吃的東西。”


    小蛟兒怔住了,問:“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沙灣鎮上吃的東西,也有人全包下了?”


    “不錯,正是這樣。”


    “誰包下了?也是你?”


    “是。”


    “你這是為什麽?”


    “大爺高興。”


    小蛟兒感到這漢子的行為簡直不可理解,似乎存心與過往旅客為難,不由也動了氣,問:“你高興讓人買不到東西吃?”


    “小哥,你說對了。”


    “這對你有什麽好處?”


    “大爺喜歡看你肚餓的情景。”


    甘鳳鳳再也忍不住了,一向隻有她捉弄人,怎能讓別人捉弄自己的?她驟然一劍輕出,真是迅若電閃,一下就將漢子的耳朵削下一隻來。


    這漢子怔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睜大了眼睛怒問:“你敢傷我?”


    甘鳳鳳卻嘻嘻一笑:“我高興看人的耳朵掉下來,你不高興?”


    漢子大怒,一刀劈來,宛如狂風驟飛,萬裏拐浪,刀風中挾帶雷聲,勁道十分淩厲。甘鳳鳳不由心生寒意。她想不到這漢子抖出的竟是一流的刀法,霸道十足,便一招白鶴衝天躍起,閃開他這淩厲霸道的一招。甘鳳鳳人剛落下,這漢子的第二刀又已劈到。甘鳳鳳隻好又以輕功閃開,再也不容這漢子抖出第三招了。一劍刺出,如流光逸電,直刺這漢子胸前要害。這招劍既奇又快,逼得漢子回刀護體。甘鳳鳳招式未老,手腕一抖,劍光又化成長虹,破空掃來。甘家的劍法,以辛辣、詭異、莫測、多變、輕捷而稱絕武林,而且江湖上能看見甘家劍法的活人不多,除了奇俠一枝梅夫婦,神龍怪丐東方望等極少高手看見過甘家的劍法外,其他看見過的都成了死人。因為甘家有一條祖訓!不能讓外人知道甘家的武功,也不輕易與中原幾大門派的人交鋒,一旦交鋒,絕不留下活口,所以一直以來,武林中極少人知道甘家的武功,但甘家自從出了甘氏雙壁之後,不願濫傷人命,留下活口,甘家的武功才逐漸為人知曉。到了甘鳳鳳這一代人,就再也不遵循這條祖訓了。雖然這樣,知道甘家武功的人,在江湖上仍不多,不知甘家的劍法辛辣、詭異、可怕。


    甘鳳鳳起初一時輕敵,被這漢子得手兩招,一旦出劍反擊,便占上風了。盡管這漢子刀法上乘,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能接下甘鳳鳳的七八招詭異無比的劍法,但十招以後,他便手忙腳亂了。轉眼之間,甘鳳鳳一招“雲出巫山”,不但打掉了這漢子手中的刀,而且劍尖已貼在這漢子的天突穴上,微笑著問:“你現在還高不高興了?想不想在那蒸籠中添上你這顆豬頭?”


    小蛟兒此時也惱恨這漢子蠻不講理,一旦甘鳳鳳要殺他時,便急叫道:“鳳……鳳兄弟,別殺他。”


    甘鳳鳳揚揚秀眉:“幹嗎不殺他了?”


    “兄弟,我們總不能為吃一餐飯而要了一條人命吧?”


    這時,江邊一叢樹林中奔來了三個人,高喊道:“請劍下留情!”


    甘鳳鳳和小蛟兒一看,奔來的三個人中,其中一個是公子少爺打扮。隨後兩個,是一色勁裝的家人。這公子二十多歲,生得還不俗,眉宇之間有一股豪氣,而他身後的兩位家人,卻是粗壯的大漢,身帶腰刀。甘鳳鳳問:“你叫我劍下留情?”


    公子拱拱手說:“望小壯士高抬貴手。”


    甘鳳鳳的劍尖仍貼在漢子的天突穴上,問:“你是什麽人?”


    “在下湘西言家,言少雨。望小壯士看在言某薄麵上,饒過他這一次。”


    湘西言家,對小蛟兒說來,並不知道。而甘鳳鳳卻聽說過,這是湘西一帶武林中頗有名氣的一個家族,武功甚邪,僵屍功令武林人士敬而生畏,一掌拍中人後,便令人變成了一具僵屍。甘鳳鳳曾聽自己姑姑說過,到了湘西一帶,最好別去招惹言家,不然,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來。


    甘鳳鳳收了劍說:“原來是言公子,我失敬了。”


    言少雨說:“不敢,不敢。”他又喝著那漢子,“還不快向人謝恩?”


    這漢子對言少雨非常敬畏,剛才臉上一臉的傲氣一掃而光,就是甘鳳鳳劍尖貼在他的天突穴時,也沒有驚恐之色,隻閉目傲然受死,而不求饒。現在卻卑躬下氣,連連應諾,向甘鳳鳳拱手下拜:“多謝小壯士不殺之恩。”


    甘鳳鳳問:“這店家的東西,你不再全買下來了吧?”


    漢子還沒有答,言少雨說:“請小壯士原諒,是言某吩咐他這樣做的。”


    甘鳳鳳和小蛟兒一聽,感到意外,一齊問:“為什麽!?”


    言少雨說:“因為言某不想過往沙灣的人吃上東西。”


    甘鳳鳳又揚揚眉問:“你這樣做又為了什麽?”


    言少雨說:“兩位別誤會,因為言某家中雙喜臨門,不但要請沙灣鎮上所有的鄉親,而且凡是過往沙灣的旅客,也要請到敞舍,飲兩杯薄酒。”


    甘鳳鳳含笑問:“所以言家將沙灣和附近一帶賣食的東西全包下了!”


    言少雨笑著:“正是這樣。”


    甘鳳鳳說:“言家這樣請人喝喜酒,真是別開生麵,在武林中獨具一格。”


    言少雨又一揖說:“所以務請兩位小壯士賞麵,移步到寒舍飲兩杯薄酒。”


    甘鳳鳳說:“要是我們不去,隻有挨餓了!對不對?”


    “小壯士請原諒。”


    甘鳳鳳問:“不知你家是什麽雙喜臨門,出這麽個怪招請人喝酒的?”


    “一是家祖父的八十歲大壽,二是家兄結婚的大喜日子,請兩位賞麵。”


    甘鳳鳳對小蛟兒說:“看來,我們不去不行了,你去不去?”


    小蛟兒心想:江湖上真是無奇不有,言家這樣的請客法,自己是第一次碰到,便說:“兄弟,人家既然這樣誠意,我們就去吧!”


    言少雨大喜:“兩位請!”


    小蛟兒說:“言公子,我們沒帶有什麽賀禮和……”


    “嗨!兩位賞麵,已是最大的賀禮了!這比什麽都來得珍貴。何況兩位是武林中人,又何必拘泥於這小小禮節上?”


    甘鳳鳳說:“言公子,你真會說話。”


    “過獎!過獎!請叫我少雨好了,未請教兩位尊姓大名,仙府河處?”


    甘鳳鳳向小蛟兒望了一眼說:“我們兄弟倆姓馮。我哥哥叫馮人喜;我呀,叫馮人怨,嶽陽人氏。”


    “原來是嶽陽馮家二少俠,久仰久仰!”


    甘鳳鳳心裏好笑,見鬼了,嶽**本就沒有我們兩個人的,哪來的馮家二少俠了?你久仰什麽嗬!


    言少雨看了看那少了一隻耳朵的漢子,問:“嚴二管家,你沒事吧?”


    那漢子說:“二少爺,小人嚴虎沒事。”


    甘鳳鳳一聽嚴虎兩字,怔了怔問:“嚴虎!?你就是那縱橫在雪峰山上的獨行大盜嚴虎?”


    嚴虎苦笑一下:“多謝馮二少俠還記得在下這個賤名。”


    “這兩三年來,你一下在江湖上消失,原來你當上了言家的二管家。”“這是言老太爺看得起在下。”


    甘鳳鳳暗想:這獨行大盜縱橫雪峰山上七八年,在他刀下的冤魂不知有多少,怎麽給言家降服了?看來湘西言家在武林中名不虛傳,能將這獨行大盜變成了自己的管家。


    小蛟兒帶歉意說:“嚴管家,我兄弟一時魯莽,傷了……”


    嚴虎慌忙說:“大少俠,這是在下目中無人,自討沒趣,怪不得二少俠出手。二少俠不取在下性命,已是寬宏大量了。”


    言少雨笑道:“這叫不打不相識,過去一時誤會,大家別再說了。兩位少俠請。”


    言少雨又對茶棚的老板說:“兩位從今天起,歇業三天,都到寒舍幫幫忙吧。”


    “是!二少爺。”


    於是,言少雨留下嚴虎與兩位家人,帶了小蛟兒和甘鳳鳳來到沅江邊。江邊早有一條船在等候。眾人上船,橫渡沅江,登岸步入沙灣小鎮。


    沙灣小鎮,隻有一條青石板街道,街道兩旁,便是各種各樣的商店、酒館、飯店。言家寨坐落在沙灣鎮東麵的山坡上,居高臨下,雄視整個沙灣鎮。其實沙灣鎮隻不過是言家寨的附庸,為言家寨而建立,因言家寨而繁榮。言家寨主,不但在武林中有一定的地位,也是湘西一帶最大的土豪。不論是走鏢的,江湖上賣藝的和行醫看相的,要想在湘西安然無恙,必需要向言家寨投帖拜訪,不然,別想在湘西混下去。


    小蛟兒和甘鳳鳳步入沙灣,首先便看見鎮口搭了一個大牌坊,整條街都張燈結彩,所有的茶樓酒館,都給言家包下來設宴招待客人。這時,茶樓灑館人來人往,熱鬧非常。小蛟兒和甘鳳鳳滿以為言少雨會帶他們到一家茶樓酒館坐下來,喝酒吃飯。誰知過門而不入,直往言家寨而去。


    甘鳳鳳忍不住問:“言公子,你帶我們去哪裏?不在這鎮上麽?”


    言少雨說:“兩位少俠,是難得到來的稀有貴客,怎能在鎮子上的茶樓酒館飲酒的?那是宴請本地鄉民的地方。”


    小蛟兒說:“言公子,你不用這麽接待我們,我們隨便吃一餐便走了。”


    “嗨!兩位貴客到來,怎能吃了就走?得在寒舍住上十天半個月才行。”


    小蛟兒一聽要他們住十天半個月便急了,說:“言公子,請原諒,我們的確有事在身,不能久住。”


    “哦!?大少俠,有什麽事的?能否告訴言某?言某能幫忙的,一定大力相助。”


    “我,我們要去嶺南拜見一個人,必須要在近期內找到他。”


    “什麽人!?”言少雨似乎非常熱情,關心地問,“說出來,說不定言某為少俠找到他。”


    甘鳳鳳說:“三不醫徐神仙,你可以找到他嗎?”


    言少雨大為驚訝:“三不醫徐神仙?”


    小蛟兒見甘鳳鳳已說出來了,隻好點點頭。


    “徐神仙老前輩與少俠是什麽關係?”


    小蛟兒隻好說:“是在下師尊。”


    “原來兩位少俠是一代聖醫徐神仙的弟子,言某真是失敬了!怪不得二少俠劍術精湛,幾招之內,便擊敗了嚴虎。二位少俠既然是徐前輩的高徒,更不能走了。”


    甘鳳鳳問:“為什麽我們更不能走了?”


    “言某知道,徐前輩似乎不在嶺南了。”


    “不在!?你怎麽知道?”


    “敝寨有人曾經在武陵山中看見過令師徐前輩。”


    甘鳳鳳問:“他在武陵山?”


    “是!不過,他現在還在不在我不知道了!兩位少俠不如安心在敝寨住下來,言某派人四處打聽徐前輩下落,一有消息,兩位再去找他不更好?”


    小蛟兒不出聲了,他也知道徐神仙一向是雲遊四海,行蹤不定,他在武陵山出現也是可能的,既然徐神仙不在嶺南了,又到什麽地方去尋找?甘鳳鳳卻問:“那我們要住多久?”


    “很難說,總之,言某盡力而為。”


    小蛟兒說:“我們怎能麻煩言公子的!”


    “大少俠別客氣,我們同是武林中人,有事相助才是。”


    說著,已到了言家寨,寨內更是一片喜氣洋洋,人人衣著華麗,披紅掛彩,麵帶笑容。一位年近五十,目光炯炯有神的長者迎了上來。言少雨說:“這是嶽陽馮家雙俠,三不醫徐神仙前輩的高足。張總管,你要好些招呼他們,千萬不可怠慢了!”


    張總管目露驚疑之色,望了小蛟兒和甘鳳鳳一眼,連忙說:“二少爺放心,老奴知道。”


    言少雨又對小蛟兒和甘鳳鳳說:“請兩位少俠先到貴賓小廳休息,言某先向家嚴稟告一聲。”


    小蛟兒本想說自己應先拜見令尊才是,可是見出入言家寨的,都是些三山五嶽中的武林人士,害怕見了麵,給人認出自己和甘鳳鳳,就惹起大麻煩了。同時,也不知言家寨的規矩,所以不出聲。心想:看來還是早點離開言家寨為上策。


    張總管說:“兩位少俠,請隨老奴來。”


    甘鳳鳳揚揚眉問:“我們怎不先拜老壽星的?不方便嗎?”


    言少雨說:“言某祖父正在書房與少林、武當掌門密談,而家嚴又在大廳接見各地豪傑、親友,恐禮教不周,故先請兩位少俠到小廳吃些早點,休息一會。”


    小蛟兒說:“兄弟,言公子既然這樣安排,我們就先去休息好了。”


    於是,小蛟兒和甘鳳鳳隨著張總管來到湖畔一間精致幽雅的小築中坐下。隻見湖中紅蓮朵朵,湖水碧綠如緞。湖畔屋邊,修竹叢叢,青翠欲滴。屋內家具都是清一色的斑竹製成,令人感到清雅舒適。小蛟兒、甘鳳鳳想不到言家寨中,竟有這麽一個景色如畫,清靜幽美的貴賓廳。兩個聰明秀氣;的小丫鬟先後奉上香茶、美點,張總管陪同他們坐下,說:“兩位少俠請!”


    小蛟兒也有禮貌地說:“總管請。”


    張總管顯然老於江湖,為了示意美點、香茶中無毒,自己先飲和吃了一些早點,然後說:“兩位少俠,安心在這裏坐下,老奴有事失陪了。”


    小蛟兒說:“總管請隨便。”


    張總管吩咐兩個丫鬟小心伺候客人後,便告辭而去。甘鳳鳳一直在甘家中長大,經常聽父母說到江湖上的種種險惡,人心難測。加上自己在江湖上行走所碰到的風浪,因而處處小心,以防不測。她初時也疑心茶水、早點中有毒,但見到張總管已先用了,也就放心吃用。的確,一夜的奔走,一直沒吃過半點食物,她早已肚餓了。四碟精美的早點,她幾乎吃去了一大半。小蛟兒略略吃了一些,便不再吃了。


    一個丫鬟問:“少爺,夠不夠?不夠,婢子再去端兩碟來。”


    甘鳳鳳看看小蛟兒:“你還要不要的?”


    小蛟兒說:“不要了!”


    “你吃這麽點就飽啦!”


    小蛟兒似乎在凝神竊聽外麵大廳上的動靜,隨口而答:“飽了!”


    “咦!你聽到些什麽?”


    “鳳鳳,大廳上好像有神風教的—位長老求見言寨主。”


    甘鳳鳳一怔:“神風教的長老?你聽到了?”


    小蛟兒點點頭,仍凝神傾聽。甘鳳鳳知道小蛟兒內力深厚過人,絕不會聽錯的。又問:“他們說什麽了?”


    半晌,小蛟兒說:“鳳鳳,神風教的人認出我來了,要言寨主交出人來。”


    “言寨主怎麽說?”


    “言寨主不答應。”


    “蛟哥,我們去看看。”


    “這,這不給言寨主添麻煩麽?”


    “你也真是,他們既然認出你來了,這麻煩已是添定了的,不如我們去看看,大不了,我們約神風教的什麽長老到寨外交鋒,也免去言寨主的麻煩,別拖累了言家寨。”


    小蛟兒說:“好!我們去看看。”


    一個丫鬟連忙說:“兩位少爺放心,不論是誰,怎麽也不敢在言家寨裏撒野。”


    甘鳳鳳奇異這小丫頭怎會這樣說的,便問:“神風教的人可不是好惹的。你家寨主不害怕麽?”


    這丫鬟撇撇嘴說:“什麽神風教、鬼風教的,我家老爺才不害怕哩!”


    另一個丫鬟說:“他們要是弄得不好,我家老爺會叫他們直著進來,橫著出去。”


    小蛟兒想不到這兩個小小的丫鬟,竟有這麽大的口氣,幾乎跟梵淨山莊一些小姑娘的口吻一模一樣。看來,言家寨中的人,人人都會武功了。雖然這樣,小蛟兒還是不想給言家寨再添麻煩,便說:“我不願因我而累及了你們。”說著,便與甘鳳鳳朝大廳走去。


    他們剛走近大廳,便聽到一個渾厚有力的大嗓門怒說:“袁長老,我言某人敬你是一個人物,才這樣客氣對你,最好你相讓一點,你來賀喜,我會待你如貴賓;要是來生事,別怪我不客氣了!”


    一個老者不卑不亢的說:“言寨主請原諒,我教教主,誓必要得到此人。”


    “張總管!給我送客!”言寨主下逐客令了。


    張總管冷冷說:“袁長老,請!”大廳內傳來有人拔出了兵器的聲音。


    驟然間,一個蒼老的聲音問:“什麽事!?”聲音雖然低沉而不響亮,但中氣充沛,聲浪隱隱震得人耳發痛。顯然,這是一位內力修煉已達上乘佳境的第一流的拔尖高手。本來沉靜的大廳,這聲音響過之後,變得更鴉雀無聲,幾乎跌落一口針的聲音也可以聽得見。


    這時,小蛟兒和甘鳳鳳已進入大廳,擁在人群中。但所有的人,都注視著剛才說話的那位老人,誰也沒注意到小蛟兒和甘鳳鳳的到來。甘鳳鳳打量了大廳一眼,所有賓客,環列大廳,大廳中央,站著一位半百的老者,他身後有四名改裝的人,三男一女,神色異常凝重和緊張。不用說,這位半百老者,是神風教的什麽袁長老了。


    大廳屏風一側,也站著一位須眉皆白的老人,身軀高大,神態威嚴目光如冷電,身穿萬字絳紅長袍,目視大廳,最後將目光停在袁長老身上一下,又轉眼望著正坐著的中年壯漢。顯然,這位須眉皆白的威嚴老人,便是言家寨的老寨主,名動江湖的湘西魔掌言震湘了。


    中年壯漢恭敬地叫了一聲:“爹!”他身邊的言少雨也輕輕地叫了一聲:“爺爺。”一左—右,扶老人言震湘在大廳靠著屏風的當中大交椅坐下。小蛟兒和甘鳳鳳已明白,老人和中年壯漢,一個是言少雨的祖父,一個是言少雨的父親,當今言家寨主言三掌,江湖上人稱為無常掌。


    小蛟兒本想站出去,甘鳳鳳拖住了他,輕輕說,“你急什麽的?看看再說。”


    湘西魔掌目視袁長老說:“你知不知道今日是老朽的大喜日子?”


    袁長老肅然起敬拱手說:“言老前輩言重了!在下一來賀喜,二來奉教主之命,要一個人,絕不敢生事。”


    “唔!你要什麽人?”


    “小蛟兒。”


    “小蛟兒!?老朽這裏沒這個人。”


    “言老前輩,在下有人看見他到寨裏來了。”


    湘西魔掌不屑去理睬袁長老,轉向自己的兒子和孫子:“你倆想想,言家寨過去有沒有交出人的習慣?”


    言三掌說:“爹!從來沒有過。”


    言少雨說:“爺爺,別說到的是客人,就是投奔到我家的一般鄉人,我家也不會交出去。”


    言震湘盯著袁長老問:“老朽想你耳朵不聾,大概聽到了吧?”


    袁長老說:“在下耳朵沒聾。”br


    “那你還不快滾?!”


    袁長老忍氣地說:“在下恐怕難向教主複命。”


    “你將你的頭割下來,叫你的從人將頭帶回去向你的教主複命。”


    “言前輩欺人太甚了!”


    “你帶人上門,不欺老朽太甚麽?最好你自己動手,將頭割下來!不然,你們一個人也回不了去。”


    湘西魔掌老人這一句話,已逼得袁長老絕無退路了。袁長老慘笑一聲:“好,好,在下領教言老前輩的魔掌,要是不濟,在下的人頭就作為賀禮好了!”


    “你配與老朽對手麽?”


    言三掌說:“爹!讓孩兒來教訓他吧。”他轉身朝袁長老喝聲,“將兵器亮出來!”


    眼見雙方交手在即,小蛟兒從人群中閃了出來,喊道:“你們別打!”


    在人群中,除了言少雨和張總管認識小蛟兒外,便無人認識,言三掌和袁長老當然就不認識了!見來客中閃出了這麽一個青年小夥子,大感意外,幾乎一齊動口問:“你是誰!?”


    小蛟兒朝言三掌深深一揖說:“晚輩就是他們要的小蛟兒。”


    言三掌有些愕然,而言少雨驚訝地問:“什麽!?馮少俠,你叫小蛟兒?”


    “是,言公子,在下就是小蛟兒。”


    大廳的群雄們一聽,莫不動容,就是連湘西魔掌和無常掌,也在驚奇地打量著他。因為小蛟兒在幾年之前,梵淨山中的穀口一戰,傷了嶺南一掌杜傲天,隨後不久,又在山神廟擊退了神風教的幾大高手,便名動江湖,武林傳名了,這事,隻有小蛟兒不知道。


    眾人想不到這麽一個年青、敦厚、英俊的小夥子,竟然就是武功莫測、名動武林的小蛟兒,要是他自己不說,恐怕是誰也想不到。人群中頓時有人輕輕的議論開來。


    袁長老更是愕然,他上下打量著小蛟兒,除了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外,簡直看不出這年青英俊的小夥子有一身驚人的絕技,不禁遲疑地問:“你真的是小蛟兒?”


    “不錯。”小蛟兒不去理睬他了,朝言震湘一拜說,“是晚輩累及你老人家的大喜日子了!請你老人家恕罪。”


    言震湘哈哈大笑:“小夥子!你膽量真不小嗬!竟敢站了出來。”


    “不!我也頂膽小的。”


    “哦!?那你為什麽跑出來?”


    “晚輩不敢再累及你老人家的大喜日子,更不想給言家寨添麻煩,誤了辦好事,所以害怕也隻好跑出來了。”


    “你讓他們帶你走?”


    “是。”


    言震湘勃然大怒:“你看不起老朽?”


    小蛟兒愕然:“我,我怎麽看不起你老人家了?”


    “你既然看得起老朽,為什麽讓他們帶你走?你認為老朽沒力量保護你麽?”


    “不不,你老人家別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總感到你老人家的大喜日子裏,動刀動槍,可不大好嗬!”


    言震湘一揮手:“小夥子,你別說了!別說你是老朽孫兒請來的貴客,就算不是,到了我言家寨,也不容許別人帶你走。不然,傳到江湖上去,我言家寨還能在武林中立足麽?”


    言三掌也說:“小兄弟,你站開,神風教的人居然敢來我言家寨要人,不給點厲害他們看,他們以為言家寨是好欺負的。”


    小蛟兒說:“言寨主,晚輩還有一句話想說。”


    “小兄弟,你有話請說好了,我言家能辦的,—定給你辦到。”


    “這太好了,我想請求言老前輩和言寨主放過了他們。”


    眾賓客一聽都愕異了,連言家父子也愕異了。他們滿以為小蛟兒要自己動手,殺了這姓袁的,沒想到小蛟兒居然請求放了這袁長老,幾乎認為自己聽錯了。言三掌問:“你說什麽?放過了他們?”


    “是。”


    “為什麽?小兄弟,他們要捉你嗬!”


    “我知道,有言老前輩和言寨主,他們根本捉不了我,晚輩更知道,他們根本不是言寨主的對手,必然屍橫大廳。但我總感到,在大喜的日子殺人流血,恐怕不利,不如放過了他們。”


    小蛟兒從小就是一個善於說話的人,他這一段話,不但捧了言家父子,令他們聽了心裏特別舒服,同時也說得合情合理,賓客中有人點頭讚好了。其中一人站出來對言家父子說:“言老前輩,今日是你老大壽的日子,又是令孫結婚的喜日,這位小兄弟說得不錯,殺人流血是不吉利,不如放過了他們。”


    言震湘點點頭:“好!老朽看在這位小兄弟和眾人的麵上,放過了他們。”他又目視袁長老,“快滾!趁老朽沒改變主意之前,你們最好有多遠走多遠。”


    袁長老見眼前的形勢,對自己十分不利,真的交手起來,單是一個小蛟兒,自己恐怕就不是對手,何況還有言家父子和眾賓客的,便拱拱手說:“在下多謝了!”便牽手下的人離去。


    一觸即發的一場流血衝突,給小蛟兒化解了。眾賓客都很高興,老壽星言震湘也喜上眉梢,麵帶微笑,對言少雨說:“雨兒,你交了這麽個好朋友,怎不先告訴爺爺呢?”


    言少雨說:“孫兒正想告訴爺爺,想不到便發生了這件事。”


    小蛟兒又深深一拜說:“言老前輩,都是晚輩累及了你老人家,招惹了神風教。”


    言震湘歡笑道:“小兄弟,哪裏的話,盡管神風教遍及南北各省,這點風波,老朽也招惹得起。小兄弟放心在老朽這裏住下來好了。”


    “晚輩先多謝了!晚輩打算給你老人家拜過大壽之後,就準備告辭。”


    的確,小蛟兒真想盡快離開言家寨,以免去招惹神風教的人,給言家寨再添麻煩。同時,他最擔心的是甘鳳鳳,甘鳳鳳不但端了神風教的幾處堂口,也傷了黑、白兩道上的人,在這眾多賓客中,難免沒有與甘鳳鳳結怨的人,一旦他們認出甘鳳鳳來,那麻煩就更大了,所以還是越早離開越好。


    言震湘不大高興了:“你馬上要走?”


    “老前輩請原諒,晚輩的確有要事在身。”


    “你不賞我老朽薄麵?”


    “老前輩言重了!”


    “你要走,老朽也不強留,但也要等老朽做過壽後和孫兒辦完婚宴後再走。”


    言少雨又說:“少俠,家祖父這麽說,望你給我幾分情麵。”


    小蛟兒真是盛情難卻,一揖而說:“恭敬不如從命,我兄弟兩人隻好在貴寨打擾兩天了。”


    言震湘這時才麵轉喜色:“好,好!雨兒,你代爺爺好好招待小兄弟。”


    “是!爺爺。”


    這樣,小蛟兒和甘鳳鳳無可奈何地在言家寨留下來。在宴會上,言家更將他們待為上賓,殷勤敬酒。甘鳳鳳沒什麽,而小蛟兒,卻感到渾身不自在,在他有生以來,從來沒有人這麽敬重過自己。


    宴會後,言少雨安排了一個極為上等的房間給他們居住,這是言家寨內院中的一處華貴上房,房中有房,內房睡人,外房可接見來訪之客。這間華貴的上房,不但牆壁上掛有字畫,就是家具,都是上等的酸枝木製成,與那湖連小築的布局,風格迥然不同。


    當房內隻剩下他們兩人時,甘鳳鳳突然問小蛟兒:“你怎麽不讓言寨主與那姓袁的打起來?”


    小蛟兒睜大眼睛問:“這好嗎?”


    “當然好啦!”


    “鳳鳳,你怎麽喜歡看人家流血的?”


    “我看呀,他們不會流血,頂多姓袁的會給言寨主點了穴,活擒了過來。”


    “鳳鳳,我不想言家寨為了我們而與神風教的人進一步結怨。”


    “他們才不結怨哩!”


    小蛟兒詫異問:“鳳鳳,你這是什麽意思?”


    甘鳳鳳歎了一口氣說:“蛟哥,你不感到今天的事,有些古怪嗎?”


    “古怪!?怎麽古怪了?”


    甘鳳鳳又歎了一聲說:“蛟哥,虧你還說是梵淨山莊嚴格訓練出來的人,說地賢夫人她們怎麽嚴厲的訓練了你,怎麽還這般的粗心大意,不提防別人的暗算?難道地賢夫人連‘江湖陰險,人心莫測,奸詐百出,防不勝防’這幾句話也沒對你說過嗎?”


    “她,她說過了。”


    “那你更應該捱打!”


    其實小蛟兒不是不防,而是提高警惕,不論與人接近、交談、飲酒、行走,都暗暗運氣,移經轉穴,防人突然出手,同時也暗暗注意自己四周的人的一些意外行動,隻是不動聲色而已。但他知道,不論怎麽暗算自己的人,目的不是想取自己的性命,而是要活捉自己。所以他將警惕放在如何保護自己,不讓別人活捉了去,以免遭到天聖老人不幸的悲劇。對其他以外的事,就不去多想。不去細微觀察自己身邊所發生的事,不去思索別人心裏想什麽。


    甘鳳鳳就不同了。甘家世世代代,一直在防備別人的暗算和偷襲,養成了她高度的警惕性,而且甘家的掌門人,大多都極富謀略心計,事先掃除了要加害於自己的人,因而不論在黑、白兩道上,都與人結怨,在江湖上樹立了不少的仇敵,所以不能不處處提防,事事小心,有時不擇手段消滅仇敵,絕不手軟心慈。甘鳳鳳在這麽一個家族中長大,耳聞目見,熏陶極深,自然而然養成了她特殊的性格。在她未出道之前,對江湖上各種陰謀奸詐知道極多,也知道如何出擊。出來行走江湖後,又經曆了不少險惡風浪和生死的教訓,使她增長知識,豐富了經驗,日漸成熟了。能細微觀察身邊所發生的事和出現的人,分析思索別人所說的話。甘家有一條祖訓,別先去相信任何人,所看到的東西不一定就是真的,通過平靜的水麵,應看到下麵可怕的暗流。


    可以說,小蛟兒和甘鳳鳳都有高度的警惕性。所不同的,小蛟兒隻是如何自衛,甘鳳鳳不但自衛,更主動出擊,不讓人先向自己動手。


    小蛟兒聽甘鳳鳳這麽說,皺了眉問,“你說,今天的事怎麽古怪法?”


    甘鳳鳳問:“你不感到言家這樣的請客法太奇怪嗎?”


    “不錯,是有點古怪。鳳鳳,但是江湖上的一些奇人異士,他們的行為,往往有時叫人不可以理解。像我師父三不醫徐神仙,為了吃狗肉,寧願給人打也不還手。”


    “好!就算言家有這種怪異請客的行動,我們到了言家寨不久,怎麽神風教的袁長老突然出現了,向他們要你?他怎麽又知道你來這裏?”


    “鳳鳳,你不是說神風教遍布各地,耳目極多嗎?說不定是沙灣鎮上就有神風教的人,認出我來了。”


    “是嗎?你再想想,神風教登門索人,以言家寨的力量,能不能與神風教的人為敵?而且還為了你這個不相幹的人。”


    “鳳鳳,江湖上有不少俠肝義膽的人,為救人而不顧及自己的生死。”


    “你認為言家父子是這樣的人了?”


    “你看不是嗎?”


    “你不感到言家對我們的熱情太過分麽?”


    “哎!人家熱情好客也錯了?”


    甘鳳鳳又微歎一下:“好!但願我的看法想法都錯了,你是對的。他們是熱情好義的人。”


    半晌,小蛟兒問:“他們不是這樣,幹嗎要與神風教的人兵刃相見?”


    “那是他們故意做給我們看的。”


    小蛟兒愕然:“故意做給我們看?這又為什麽?”


    “使我們相信呀!對言家的人不再防備。”


    “鳳鳳,他們要捉我們,何必費這麽多心機?其實有很多機會,他們完全可以突然出手。”


    “蛟哥,你全神戒備,隨時警惕,他們突然下手能捉得了我們嗎?”


    “他們怎知道我全神戒備了?”


    “是你告訴他們的呀!”


    “我幾時告訴他們了?”


    “你時時都在告訴他們。”


    “鳳鳳,你正經一點好不好!”


    “我怎麽不正經了?”


    “我怎麽時時告訴他們了?”


    “蛟哥,你全神戒備的神情,都在你一雙目光裏表現了出來,任何一位武林高手,都看得出來,何況言家父子和那位姓袁的長老,江湖經驗豐富,都是些老狐狸。的確,當你在大廳上出現和說話時,他們幾次想突然向你出手,可是你一身真氣護體,所站的位置又極為有利,他們隻好放棄了!不敢貿然嚐試。”


    小蛟兒不禁又怔了半晌問:“鳳鳳,要是真的這樣,我們應該怎麽辦?”


    “要是你不想大開殺戒,最好是我們裝著什麽也不知道,靜觀其變。”


    “我們不能在今夜裏悄悄離開嗎?”


    “這樣,你就準備要大開殺戒了!”


    “我們悄悄地走,怎麽要大開殺戒的?”


    “我們能走得了嗎?”


    “怎麽走不了?”


    “他們將我們安排在這麽個地方,就是防我們突然離開。不但外麵有人巡更守夜,就是這個房間的四周牆壁,也異常的堅固,窗欞上的酸枝窗架,中間都暗藏了鐵枝,房門也沉重得很,就像關人的牢房。”


    小蛟兒大驚:“真的是這樣?”


    “你可以試試呀,不過,千萬別弄出響聲來。”


    小蛟兒這才想起來了,甘鳳鳳在進入這間房時,四下暗暗打量,有時還摸摸窗欞。他不由起身去搬搬窗欞,果然堅硬得很;再看看房門,已給言少雨出去時順手關上了,他輕輕拉拉試下,顯然外麵已上了暗鎖,拉不開來,他問:“鳳鳳,你一進來,就注意到了?”


    甘鳳鳳說:“我是觀察了一會才注意的。”


    “鳳鳳,你怎麽不早說出來呢?”


    “我早說出來,那不打草驚蛇了?再說,說出來也沒有用,那個言公子完全可以說,安排我們住這麽個堅固房間,是為了更好保護我們,提防神風教的。人在夜裏暗算我們,這不堂堂正正嗎?”


    小蛟兒一想也是,怔住不能出聲,


    甘鳳鳳說:“最好我們裝成什麽也不知道,但願言家父子真的像你所說,熱情好義,安排我們住這麽個地方,是為了我們的安全。”


    鳳鳳這麽一說,小蛟兒一顆緊張的心又鬆下來,說了一聲:“鳳鳳,但願人心沒有這麽的陰險。”


    “是呀!人人像你這麽心地仁厚,天下就太平多啦!”


    “鳳鳳,今夜裏我們怎麽辦?”


    “睡呀!像什麽也不知道,養足精神,準備應變。”


    “睡!?”


    “不睡幹什麽?你總不會坐等天明吧?”


    “好!鳳鳳,你到內房裏睡吧,我在這裏伏案休息就行了。”


    “唔!那也好,但我們千萬別真的睡著了,以防意外。”


    “鳳鳳,你放心,就算我睡著了,一有響動,我就會醒過來。”


    “好啦!那我去睡啦!”


    甘鳳鳳走進內房,正想上床和衣而睡,突然“轟”一聲,一道鐵欄從內房門頂落了下來,頓時將甘鳳鳳和小蛟兒分隔開了,等於將他們分別關在不同的牢房裏,兩人同時都怔住了,沒想到這住房的內房和外室的門口,也有這麽一個叫人看不出的機關。


    小蛟兒大驚:“鳳鳳,你怎樣了?”


    “蛟哥,我沒事。看來我們還是落入了他們的圈套了!想裝不知也不行了。”


    跟著,窗外有人得意地哈哈笑著說:“副教主,你看屬下這個辦法還可以吧?”


    又有人笑道:“好,好!這個辦法太好了!言老兄,你們父子祖孫三人,為本教立下了一大功。”


    “屬下怎敢居功?這都是副教主你策劃安排的結果。”


    “言老兄別過謙,以你的才幹,我今後自會安排一個重要的職位給你。”


    “那屬下先叩謝副教主了。”


    小蛟兒頓時聽得呆若木雞,半晌不能出聲。他聽出那副教主的聲音,不是別人,正是心計莫測的端木一尊。原來言家寨也是神風教的人,鳳鳳說得不錯,他們真的在演一場逼真的戲給自己看,騙得他相信了他們,江湖上真是奸詐百出,詭計多端,令人防不勝防,今後自己要多向鳳鳳學習呀。


    不久,端木一尊的笑臉出現在窗外麵了,在他的後麵,是無常掌言寨主和他的兒子言少雨,還有一位是那袁長老。端木一尊擺出長者般的笑容對小蛟兒說:“賢世侄,沒想到幾年之後,我們叔侄又見麵了。世侄,你越來越長得英俊瀟灑了,我幾乎認不出你來,要不是你黃文瑞叔叔曾經見過你,將你的麵容告訴我,我一時真不敢相認。世侄,你身體好嗎?”


    “你,你現在想怎樣?”


    “嗨!世侄,別激動,為叔的沒想什麽,隻想看看你罷了。”


    小蛟兒在一陣激動後,便冷靜下來,說:“你現在看見我啦!你想說什麽,就說吧。”


    “世侄,你藝成下山,怎不回家看看你母親?怎麽跑到這裏來了?你想不想知道你母親現在怎麽樣了?”


    小蛟兒急問:“我母親怎樣了?”


    “世侄放心,她身體很好,隻是日夜在惦記著你。現在,她已榮升為本教總壇的巡回大使啦,已不在湖廣了。現在湖廣堂的總堂主,將是這位言寨主。”


    小蛟兒又怔住了:“那我母親現在在哪裏?”


    “世侄,你想見你母親,跟我去吧。”


    “跟你去?”


    “你母子一別八年多,你不想去看她?”


    小蛟兒一咬牙說:“好!我跟你去。”


    甘鳳鳳在內房著急起來:“你怎麽信他的鬼話!千萬別跟他去,他怎麽會帶你去見你母親的,別又上當了。”


    端木一尊微微一笑:“姑娘,要是我沒看錯,你就是那位挑了本教幾處分堂口的紅衣女吧?”


    “你,你看出我了?”


    “姑娘,雖然你化了裝,但怎麽也瞞不過武林人的一雙眼睛,不但我看出,高老前輩和言寨主都看出來了。站娘,你太聰明了!你知道,一個人太聰明,往往會短命的。”


    “是嗎?我看你也太聰明了!大概也不會長命。”


    端本一尊傲慢地說:“姑娘,你說這話,看來真不想長命了。”


    小蛟兒突然吼道:“要是她傷了一條頭發,那你們什麽也別想得到,得到的是我的一具屍體。”


    甘鳳鳳說:“蛟哥,應該說,是我們兩具不會說話的屍體。”


    端木一尊望了望甘鳳鳳,對小蛟兒說:“世侄,你很喜歡這姑娘?願為她死?”


    “是!”


    端木一尊歎息了一下:“不錯。這姑娘是長得很美,不過,本教中比她美的姑娘多得很,任你選,你何必為她而死?”


    “我不管,總之你們不能傷害她。”


    “好,好,我們不傷害她就是。”


    “你想我跟你們走的話,就得先放了她。”


    “這恐怕不行。”


    “不行!你們就別想我會跟你們走。”


    “世侄,你太激動了!這樣吧,你先答應我兩個條件,我便放了她。”


    “我不是答應跟你走嗎?”


    “這個不算。”


    “不算!?你還要我答應你什麽條件?”


    “第一,你先出手封了姑娘的穴位;第二,你也讓我封了你的穴位。”


    “那我不是不能動彈了?你反悔了不放她我怎麽辦?”


    “世侄,我是堂堂神風教的副教主,出言如山,怎會反悔的?”


    “不行,你先放她離開了言家寨再說。”小蛟兒心想:你出言如山?你說話當吹風,轉眼就不認帳了,我還能再上你的當嗎?


    “世侄,你別想在為叔麵前打什麽歪主意,最好你照我的說話去做。其實,我答應放了她,已是看在你母親麵上了。你不答應,我還有其他的辦法。那時,她真的走不了。”


    “你用什麽辦法?”


    “最簡單的辦法,斷絕茶水和食物,讓你們餓得渾身無力,站也站不起來,你們還不乖乖地讓我擺布?至於其他的方法,不用我說,我想你也會知道。”


    小蛟兒說:“你這麽千方百計的想得到我,我想,你總不會想得到我這一具屍體吧?我死了,對你有什麽好處?”


    “我怎麽會讓你死的?我隻希望你成為我教的一名小長老。你真的不答應,沒辦法,你要死我隻好讓你死了,也勝過你活著與我教為敵。世侄,這一點你好好想清楚。現在我不急需你答應。今夜裏你好好休息,冷靜想想,明天我再來聽你的答複。”


    端木一尊富於攻心,不想逼小蛟兒太甚。他了解小蛟兒的性格:為了別人,他可將自己的生死完全置於度外。萬一將小蛟兒逼得太甚了,弄得他橫下—條心,以死相拚,反而弄巧成拙。小蛟兒死了,的確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他千方百計的要捉小蛟兒,主要目的,是想得到梵淨山莊的武功絕學,尤其是他心中夢寐以求的“吸星大法”,他要達到的這一目的,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就是袁長老和言家父子也不知道。他們以為端木一尊要活捉小蛟兒,一是收為本教所用,收服不了,一殺了之。他們哪裏知道端木一尊別有其圖,想將小蛟兒帶到—處絕密的地方,逼小蛟兒吐出梵淨山莊的武功絕學來,然後再殺掉。他認為小蛟兒絕不會像天聖老人那麽富於經驗,隻要軟硬兼施,一定能逼小蛟兒吐出絕學來。何況他手中還有一張王牌,掌握了小蛟兒的母親俏夜叉,不怕小蛟兒最後不說出來。所以他今夜裏是適可而止,讓小蛟兒好好想想。當然,今夜能逼得小蛟兒初步就範就最好,那麽自己就連夜帶走小蛟兒到那秘密的地方,以免夜長夢多。至於甘鳳鳳,就交由言家父子去處置。


    他原來想在與小蛟兒談話時,趁小蛟兒不防,突然出手封了小蛟兒的穴位,但他見小蛟兒全神戒備,擔心萬一出手不利,造成小蛟兒對自己更加不信任,更提高警惕,那反而不美,倒不如利用小蛟兒對甘鳳鳳的關心,讓小蛟兒自己封了自己穴位,便萬無一失了。


    當端木一尊帶人轉身欲走時,小蛟兒突然叫道:“你慢點走。”


    端木一尊微微一笑:“世侄,你想好了?”


    小蛟兒心裏罵道:誰是你的世侄了?世上有你這麽一個世叔用卑鄙手段對付世侄的嗎?但嘴裏說:“你是不是真的放了她?”


    “你不相信我,又有什麽辦法?”


    “好!我相信你。”


    端木一尊心中暗喜,心想:你終於初步就範了,便說:“世侄,你先封了那姑娘的穴,當然,隻讓她不能反抗,但可以行走就行了。”


    小蛟兒轉身對甘鳳鳳說:“鳳鳳,為了你能離開,我要先點你的雲門穴了。”


    甘鳳鳳急罵道:“你瘋了?”


    小蛟兒卻驟然出手,隔空便點了甘鳳鳳的穴位。甘鳳鳳頓時上身不能動彈,惱怒得罵開來:“你這傻透了的傻瓜,怎麽不早點死去?真想不到你爹娘生下這麽個糊塗蛋來,害人累己……”


    甘鳳鳳幾乎將什麽毒惡的話都罵出來了。小蛟兒苦笑了一下:“鳳鳳,別怪我,你罵吧,隻要你能離開這裏?我死了也願意。”


    “你這傻透了的傻瓜,你以為你死了我就能單獨活著出去嗎?”


    小蛟兒不理甘鳳鳳的毒罵了,轉頭對端木一尊說:“我希望你能遵守諾言。”


    端木一尊見小蛟兒指力強勁,隔空就能準確無誤的點了甘鳳鳳的穴位,先不說小蛟兒認穴之準,出手之快,單指勁的強勁,自已就比不上,萬一這傻瓜橫下一條心以死相拚,恐怕當今武林,沒有幾個人敢與他交鋒了!端木一尊真是又驚又喜,說:“世侄放心,我一定放她平安離開言家寨,現在,你可以封自己的穴位了!”


    甘鳳鳳在內室隔攔急喊道:“蛟哥,你千萬不能這樣!那是自尋死路。”


    小蛟兒說:“鳳鳳,他不會不守諾言的。”說完,也出手點了自己的雲門穴,雙手就再也舉不起來。端木一尊也在瞬息之間,在窗外突然出手,用隔空封穴的手法,一連封了小蛟兒身上的七八個要穴,小蛟兒頓時像木頭一樣,全身都不能動彈了!隻能說話。小蛟兒驚怒地問:“你——”


    端木一尊含笑說:“世侄,因為你一身的真氣渾厚得舉世罕見,我為了小心,不得不這樣,這你放心,我絕不會傷害你。”


    小蛟兒頹然地說:“我現在動也不能動了,你說過的話要算數,放鳳鳳走。”


    “放,放!我怎麽不放嗬!”端木一尊轉身對言三掌說,“打開房門,我們進去。”


    袁長老這時忍不住的問:“教主,我們用迷魂百日睡將他們迷倒不更好?何必費這麽多口舌和時間?”


    端木一尊笑道:“袁長老,你恐怕不知道這小子有一身奇厚的真氣,迷魂百日睡恐怕對他絲毫不起作用,說不定他體內的真氣反震開來,迷倒的是你,而不是他。好了,我們進去吧。”


    在言三掌命人打開沉重的房門時。甘鳳鳳在室內又罵了開來:“傻瓜,這下我們隻有聽任他們宰割了!你——”突然,她感到一股暗指勁山來,一下便震開了她被封的穴位,跟著耳中又聽到小蛟兒用密音入耳之功說:“鳳鳳,你千萬別亂動,仍裝著穴位被封,我自有辦法應付這幾個陰險狡猾的野獸。”


    甘鳳鳳這才又驚又喜,她哪裏知道,小蛟兒練成了一身移經轉穴的絕技,端木一尊根本不可能點中他的穴,他裝成不能動彈的樣子,完全是為了騙端木一尊他們將房門打開。


    小蛟兒並不是一味心慈近乎愚蠢之人,應該說,他是一位相當聰明、機靈的人,要不,他就不善於說話了。他從小在江湖上經曆過的風風雨雨,又經過地賢夫人八年的嚴格訓練,知道怎麽保護自己,反擊敵人,隻不過不像甘鳳鳳主動去尋找是非而已,處在防守之中,當然他更不願去傷害別人。一旦到生死關頭,他的聰明才智發揮起來,不但甘鳳鳳想不到,就連極富心計的端木一尊也想不到。就在他見到端木一尊,一陣慌亂過後,就很快的冷靜下來,深藏在內心中的聰明才智便發揮出來,他裝成毫無江湖經驗,驚恐害怕,一心要急切救甘鳳鳳,就是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一步步引端木一尊這頭老狐狸落入他設計的圈套中,這是小蛟兒第一次以智鬥智在江湖上出現,他再也不是過去單純、天真得近乎愚蠢的小蛟兒了,而是一個成熟的十八歲的小蛟兒,這是端木一尊怎麽也想不到的。


    端木一尊、言家父子和袁長老等人進來了,另外還跟進來兩名言家寨的打手。端木一尊笑著對小蛟兒說:“世侄,真難為你了!不過,我還想挑斷你一條經脈。”


    小蛟兒故意驚怒道:“那,那我不殘廢嗎?”


    “世侄,因為你內力太深厚了,恐怕被封的幾處穴位,不到半個時辰,你就可以震開。我要帶你走那麽遠的路,不挑斷你一條經脈,能放心嗎?”


    “那,那我怎麽走路的?”


    “我可以叫人抬你走呀!”端木一尊得意洋洋地說,“從此以後,你再也用不著在江湖上擔驚受險了,我會安排一個最好,最舒服的地方給你住,要吃什麽有什麽,要穿什麽有什麽,要玩漂亮的姑娘也應有盡有,她們會陪你飲酒下棋,跳舞、彈琴、唱歌給你欣賞,讓你過著王侯般的富豪日子,這不更好?”


    “我什麽都不要,我要你先放走鳳鳳。”


    “你這麽喜歡、關心鳳姑娘,讓她永遠伴在你身邊不好嗎?再說,我現在放她離開言家寨,就很難保證她出寨後的安全了。”


    “你要派人在寨外殺害她?”


    “世侄,我怎麽會呢?但她殺了本教不少的人,一些堂口的弟兄要找她尋仇雪恨,我就不能阻攔了!世侄,你想想,我總不能永遠跟著她,保護她吧?”


    “那,那你想怎樣?”


    “最好讓我廢了她一身武功,讓她永遠伴隨你,這樣,我也好向本教的弟兄有一個交代,同時,她也不會到處去殺人了。”


    小蛟兒如流光逸電出手,閃電般的點了端木一尊身上的四五處大穴,跟著又扣住了言少雨手腕上的命穴,也令他不敢動彈,順手把他拋給了隔欄的甘鳳鳳,說:“鳳鳳,你先製住他,叫他快令家人打開機關。”


    甘鳳鳳隔欄伸手,一下扣住了言少雨的手腕的命脈,笑說:“言公子,你千萬別掙紮嗬,我出手是不知輕重的,稍一用勁,言家就斷了一根香火啦!”


    小蛟兒出手點穴,躍起扣人,把人拋給甘鳳鳳,這一連串行動快得不可思議,眾人全驚震得呆如木雞。端木一尊身上幾處大穴,給小蛟兒強勁指力點得直透骨髓,宛如木偶呆在那裏,動也不能動,他驚恐地問:“你,你沒有給我點中了穴位?”


    小蛟兒不願使這狐狸知道自己會移經轉穴之功,隻是說:“你點中了,隻是一下又給我衝了開來。”


    “這不可能。“


    袁長老、言三掌以及那兩個打手在驚震中回醒過來。袁長老上前急以身護著端木一尊,言三掌卻大吼一聲,如一頭餓虎般的撲向小蛟兒,雙掌齊出,掌勁之風,如狂浪怒濤,平地掀起。小蛟兒身如幻影閃開。言三掌雙掌之勁,一下將小蛟兒身後一套酸枝桌椅擊得斷裂成七八塊飛起。


    言三掌的僵屍掌功,雖然還沒有達到像他父親言震湘那麽爐火純青的境地,但也算武林一流的上乘高手。一般武林中人,極少能接得了他三掌,就算接得了他凶猛無比的剛勁之力,也受不了他掌勁中帶陰氣透骨的寒毒,身軀早僵凍得無力再戰下去,所以才自號言三掌。就是說,他出手三次後就必取人性命,因而江湖上人又稱無常掌。現在他見愛子受製,端木一尊又不能動彈,在驚恐怒急之下,出掌就是八九成功力,想一掌就擊傷小蛟兒,迫使小蛟兒逼甘風鳳放下自己的愛子。


    言三掌第一掌拍空,第二掌又想拍出,小蛟兒已不容他出第二掌了,出手比他更快,隻用三成的功力,一掌就將他拍飛,使言三掌撞在堅硬的牆壁上,然後再摔下來。


    兩個打手提刀撲來,小蛟兒竟迎著刀光而上,身似幻影,又穿過刀光,不知用什麽手法,將兩個打手抓起,全摔在地下。這真是不可思議的武功,袁長老看得更呆若木雞,等到他想扶起端木一尊逃走時,小蛟兒大喝一聲:“不準動!”一下又出現在房門口上。輕拍出一掌,掌風便將袁長老逼了回去,跟著又說:“你想死,不妨試試!”


    小蛟兒拍飛言三掌,摔翻兩個打手,逼回袁長老,也隻是在一刹那之間完成。袁長老完全給小蛟兒威懾住了,嚇得放下了端木一尊,不敢再動一動。


    端木一尊更是震驚。盡管袁長老想給他拍開被封的穴位,但不知是小蛟兒點穴的手法怪異,還是內力太過奇厚,袁長老不論怎樣也拍不開端木一尊被封的穴位。


    這時,言少雨在甘鳳鳳的威脅之下,啟動機關,放了甘鳳鳳出來。她一出來,就順手點翻了言少雨。言三掌也慢慢靠著牆壁站起來,顯然小蛟兒的那一掌已拍傷了他。至於那兩個打手,仍然躺在地上爬不起來。


    環顧室內,能戰的隻有袁長老一人,而小蛟兒身邊卻多了個甘鳳鳳,形勢對端木一尊極為不利。他勉強地笑了一下,對小蛟兒說:“世侄,好精湛的武功,可惜我不能與你一搏,比試高低。”


    甘鳳鳳說:“我真不知你知不知道‘羞恥’兩字是怎麽寫的,虧你‘世侄’兩字還叫得出口,臉皮之厚,連城牆也不及。現在死到臨頭,還想一搏,你想搏什麽了?比高低?”


    “不搏,我死了也不甘心。”


    “甘不甘心是你自己的事,關我們什麽了?你不甘心,到閻王麵前去訴說吧!”甘鳳鳳說完,“嗖”地一聲,寶劍拔了出來,“說!你今夜裏想怎麽死法?”


    袁長老以身攔著端木一尊,說:“慢著!”


    甘鳳鳳揚揚眉問:“你想先死?”


    “不!我是想說,姑娘殺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人,算什麽英雄好漢?”


    “英雄好漢當然不屑殺一個無反抗能力的人。可惜我不是英雄,更不是好漢,專喜歡殺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人了!這樣才不辛苦和費力。”


    袁長老本想用激將法保護端木一尊,誰知甘鳳鳳根本不受激,反而弄得袁長老怔住了,問:“姑娘!你不是名門正派的人?”


    “誰說我是名門正派中的人了?”甘鳳鳳突然一劍刺出,一下就刺傷了袁長老的右臂,袁長老負傷急向後躍開。甘鳳鳳問:“你怎麽不以身護著端木一尊?幹嗎跳開了?”


    袁長老怒問:“你怎麽不打個招呼就動手傷人?”


    “奇怪了!你們暗算我們,又怎麽不打個招呼?”


    袁長老一時語塞,感到碰上了一個最難纏的女子。甘鳳鳳又說:“對了!你自己封自己的穴位。”


    “我為什麽要自己封自己的穴位?”


    “剛才你們不是叫我蛟哥自己封自己的穴位嗎?幹嗎我不能叫你?”


    “妖女,我跟你拚了!”袁長老亮出了自己的三節棍。三節棍,不是什麽奇門兵器,但三節棍,既可長攻,也可近身搏鬥。他雖然傷了右臂,隻是皮肉之傷,沒傷筋骨,他忍痛暗運內勁,一棍向甘鳳鳳掃來,呼呼生風,橫腰掃打,甘鳳鳳出劍相接,“當”地一聲,將三節棍擋了回去,跟著進招。這是點蒼派盤龍十三招的一招“赤龍追日”,直刺袁長老。在袁長老閃避之後,甘鳳鳳又出一招,這又是武當劍派的一招“雲斷秦嶺”的招式了!以後甘鳳鳳的劍招源源而出,盡是些奇招怪式,詭異無比,辛辣刁狠,一時是少林寺的達摩劍法,一時又變成了昆侖派的追魂劍法,弄得袁長老手忙腳亂,簡直弄不清楚甘鳳鳳是哪一門派的弟子。幸而袁長老也是武林中的一流上乘高手,才接得了甘鳳鳳的奇招怪式。甘鳳鳳最後一聲清嘯,劍身合一,化為一道長虹,破空擊出,袁長老一聲慘叫,鮮血飛濺,人與棍都變成了兩段,頓時劍光棍影全消,袁長老從右肩到左脅下,已為甘鳳鳳一劍削開。言家父子和端木一尊看得麵色大變,小蛟兒也一時怔住了,問:“你殺了他?”


    甘鳳鳳依然神顏飄逸,含笑地說:“我沒有殺他呀!這是他自找的。”


    小蛟兒知道她刁蠻的性格又來了,說:“鳳鳳,我們快走。”


    “快走!?我們幹嗎要快走的?”


    “鳳鳳,我聽出言家寨的人,快要從四麵八方趕到了。”


    “走,我也要殺了這隻老狐狸再走。”甘鳳鳳目視端木一尊,“現在輪到你了!”


    端木一尊歎了一聲:“姑娘,我死了不要緊,但你蛟哥哥的母親,以後的慘狀,我就不敢說了!”


    這是端木一尊手中的一張王牌,這時起到了作用。小蛟兒一怔,“我母親怎樣了!”


    “世侄,我死了!本教的人知道,他們能放過你母親嗎?那慘狀我不敢說。”


    甘鳳鳳說:“你在要脅我們嗎?”


    “姑娘,我說的是實情。”


    “我殺了你,再將言家寨的人個殺了,又有誰知道?”


    “姑娘,你怎麽這般糊塗?難道言家寨沒一個人能逃出去?”


    小蛟兒說:“鳳鳳,你不能殺他。”


    端木一尊說:“世侄,這就對了!你們要走,我可以保證你們平平安安的離開言家寨。”


    甘鳳鳳揚眉問:“我要你保證?”


    小蛟兒說:“鳳鳳,我們走吧。”


    驀然,門外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冷冷地說:“你們走得了嗎?”


    小蛟兒回身一望,隻見月光之下,站著威嚴的湘西魔掌言震洲,再看看門外四周,遠處火光衝天,人頭攢動,一個個都手握強弓怒箭,支支都對準這座接待貴賓房的房門口和四周的窗戶,的確是走不了。


    甘鳳鳳人如流星,一下躍起,抓起了已負重傷的言三掌,利劍架在他的脖子上,推到房門口說:“言老頭子,你想你寶貝兒子不橫死的,最好別亂動。”同時她又對小蛟兒說,“蛟哥,你快將端木一尊也抓過來。”


    小蛟兒行動比甘鳳鳳更快,一下將端木一尊提了過來,雙雙擺在房門口上,說:“言老前輩,隻要你下令眾人撤走,我就不會殺了他們。”


    言震湘怔住了,問:“你們想怎樣?”


    甘鳳鳳說:“我們不想怎樣,隻想你大開寨門,送我們出去。”


    言三掌說:“爹!送他們出去吧。”


    端木一尊也說:“言老寨主,讓他們走了的好。”


    言震湘說:“好!你們先將人放了,老朽送你們出寨。”


    甘鳳鳳說:“你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子嗎?我們要是先放了人,你還能送我們出寨門嗎?”


    “你們不先放人?”


    “對不起,我們不會演戲。”


    “演戲!?”


    “你不是在那大廳上演過一出好戲嗎?言老前輩,你想不想你的喜事變成了喪事?”


    言震湘氣得須抖眉豎:“老朽一向不受人威脅,你殺了他們,老朽要你們碎屍揚灰。”


    甘鳳鳳說:“好呀!言老頭子,我數一二三,你不答應,我們隻好碎屍揚灰啦!”


    言三掌急叫道:“爹!這姑娘說得出就做得出的,雨兒也給他點倒在裏麵了。”


    言震湘一怔:“雨兒怎麽樣了?”


    甘鳳鳳說:“放心,他在裏麵沒有死,不過,一二三後,他就準死無疑了!何況我殺了他們,你也未必能捉到我們。”


    言少雨在裏麵不能動,但能說話,這時也大叫道:“爺爺,你送他們走吧。”


    言震湘怒得一跺腳:“我們言家寨的麵子,全給你這兩個不爭氣的畜生丟盡了!”他一揮手,“撤走!送他們出寨。”


    甘鳳鳳說:“是嘛!丟麵子總比丟掉腦袋的好!”


    埋伏在四周的人,紛紛隱遲,隻留下了言震湘、張總管和兩位跟隨。甘鳳鳳說:“言老頭子,叫人帶路呀!”


    言震湘忍住怒火,朝張總管說:“你給他們帶路。”


    “是!老太爺。”張總管朝小蛟兒和甘鳳鳳說,“請兩位跟老奴走。”


    甘鳳鳳說:“張總管,你可小心了!你家寨主和神風教副頭兒的生命,都在看你怎麽帶路了。”


    “老奴知道,帶錯了,你們會殺了他們。”


    “張總管不愧是個好總管家,很聰明。”


    甘鳳鳳和小蛟兒提著端木一尊和言寨主,跟隨張總管而去,甘鳳鳳在擦身而過言震湘身旁時說:“言老頭子,你快進去先看看你的寶貝孫兒吧,別吹須瞪眼的,小心氣壞了。”


    言震湘威震湘西幾十年,從來沒有這樣受人譏笑嘲諷過的,而嘲諷他的還是一個十多歲的黃毛丫頭,真是將他氣壞了!但自己的兒子和副教主都在他們手中,寶貝孫兒在裏麵也不知怎樣,隻有忍住氣不出聲。


    張總管一直帶他們走出寨門,說:“兩位可以放人了吧?”


    甘鳳鳳說:“你急什麽的?應該送我們到沙灣鎮上才是呀!沙灣鎮離這裏雖然隻有半裏地,但兩旁都是樹林,可不好走嗬!要是有人在林子中放箭,我們怎麽辦?”


    原來在出寨門時,小蛟兒已聽出道路兩旁樹林中有人埋伏的氣息聲,輕輕吩咐鳳鳳注意,以防不測。所以甘鳳鳳才說出了這麽的一段話。小蛟兒卻一時沒想到要將人押到沙灣鎮上。


    張總管一聽,頓時目呆口啞,他何嚐不知林中埋下了弓箭手,準備在他們放人走後,才放出發射訊號,看來這步棋又落空了。


    甘鳳鳳盯著他問:“怎麽!?你不願意?你不願送也行,我們隻好帶著他們到鎮上了,萬一他們之中有什麽三長兩短,就不關我們的事了。”


    張總管一咬牙:“好,老奴送兩位到鎮子上,不過到了鎮子,兩位一定要放人。”


    “你以為我們帶著他們很輕鬆嗎?走呀!”


    張總管隻好又帶著他們到沙灣鎮上,弄得在樹林中埋伏的人幹瞪眼。到了沙灣鎮邊,甘鳳鳳一手將言三掌推給了張總管,小蛟兒卻對端木一尊說:“姓端木的,你聽清楚了,要是我母親有什麽不測,我不但將你拍成肉醬,整個神風教,我也要發誓將它蕩為平地。”說時,一掌拍在路邊一塊岩石上,頓時岩石變成無數的碎石,卻不四處橫飛,而是一塊成半個人高的幾百斤大石頭,慢慢散開成了一堆碎沙石。這種剛中有柔的掌力,真是武林中少見的剛柔掌勁。武林中一掌能開碑裂石,隻要有剛強深厚的內力之人,都可以做到。但要做到擊碎而不飛濺,卻極少人能達到了,這近乎駭人的摧心掌。令端木一尊等人看得不禁心頭栗然。


    小蛟兒為了母親的安危,第一次說出了這種帶威脅性的豪言壯語,亮出了這一手武功,與他平日為人的性格,判若兩人。


    小蛟兒又朝端木一尊說:“現在我暫時放過你,你可以走了!至於你身上被封的穴位,一時半刻之後,自會解開。我不全像你這般厚顏無恥,說過的話不算數。”說完,他對甘鳳鳳說,“鳳鳳,我們走。”


    小蛟兒拉著甘鳳鳳的手,暗傳真氣,舒展超絕的輕功,一閃而逝,直奔南方的崇山。


    半晌,端木一尊長歎一聲:“此兩人不除,將是我教的勁敵和心腹大害。”


    言三掌默然無語。張總管卻說:“是嗬!不論武功和機敏過人之智,他們都勝別人一籌。”


    張總管這一句話,更似針一般的刺痛了端木一尊的心。在黃板小鎮上,端木一尊聽到了黃文瑞和四川總堂主司馬黑鷹敗退回來的報告後,既驚又喜,急問:“你看到小蛟兒!?真的沒有看錯?”


    黃文瑞說:“屬下絕沒看錯,是他。幾年不見,他不但長得一表人材,更加英俊,武功也比過去俊多了!”


    這一下,又燃起了端木一尊要活捉小蛟兒,謀奪梵淨山莊的武功絕學的邪火。小蛟兒在梵淨山莊時,他曾幾次計算失敗,損兵折將,已經灰心了。現在他下山了,這個心慈得近乎愚蠢的傻小子,隻要自己略一施計,還不是手到擒來?他一麵飛鴿傳書到言家寨,要他們注意小蛟兒和那紅衣女子在湘西的出現,一麵親自帶人朝深穀撲來。在深穀,他撲了空,小蛟兒和甘鳳鳳早已離開了。而第二天一早,他卻接到了小蛟兒和甘鳳風出現的好消息(原來小蛟兒和甘鳳鳳在山下村邊上所碰上的那兩個獵人,正是神風教的精明耳目,他們沒認出小蛟兒,卻認出了甘鳳鳳是女扮男裝,便用飛鴿傳書報告給端木一尊)。端木一尊立刻用飛鴿傳書給言家寨,令他們用計將小蛟兒和甘鳳風留下來,自己也帶著人趕到言家寨……


    當他所布下的天羅地網一步步收攏,小蛟兒已落在自己的手掌中,心裏大喜,不料給小蛟兒一腳踹破了他精心策劃的天羅地網,自己反而成了小蛟兒的階下囚……


    端木一尊自行走江湖以來,雖然經過不少的失敗,但這一次,卻是破天荒的栽了這麽個大筋鬥,而且還是栽在他以為是傻小子的手中,將他像捉雞似的提來提去,不但在言家寨丟盡了麵子,也在自己屬下的麵前出盡了醜,要是他手中沒有一張王牌,恐怕連性命也丟掉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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