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


    獨孤伽羅在正陽宮傳見了自後梁出使返回長安的裴矩,向他打聽、了解此次前往後梁提親,初步擇定的兒媳的一應情況。


    “回娘娘,此女名喚蕭蛾,確係後梁國主親生之女,其生辰八字經臣與後梁國中宗正占候,與晉王命相相合,為大吉之佳配。”裴矩簡明扼要地答道。


    獨孤伽羅展開裴矩呈上的寫有蕭蛾生辰八字的絹冊,眉頭一皺,向裴矩問道:“裴侍郎,你方才說,此女名喚什麽?”


    裴矩誤以為皇後沒有聽清,忙抬高了聲音,吐字清晰地答道:“回稟娘娘,後梁公主名喚蕭蛾......”


    “你可曾見過此女,不知她品貌如何呀?”獨孤伽羅驚奇地瞪視了裴矩一眼,又把目光移向手中的絹冊上,不動聲色地問道。


    “臣受娘娘重托,怎敢草率行事?不揣冒昧,確曾當麵相看過公主。若論起此女相貌,縱使傾城傾國四字也能擔得。”裴矩有意回避了向獨孤伽羅提及蕭蛾自幼寄養於別家的身世,單揀她最能打動人心的長處答道。


    “哦?此女形容如此出色,因何會起了這麽一個凶名?”獨孤伽羅示意侍女將絹冊交還給裴矩,冷冷地問了聲。


    裴矩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呈遞給皇後的絹冊可能出了問題,忙接過絹冊,展開觀瞧,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氣:絹冊上清清楚楚地寫著蕭厄的名字,而非蕭蛾。


    這是怎麽回事?自己先前在隨州時明明看到過:這位後梁公主的生辰八字稟貼上寫的是蕭蛾這個名字,卻為何帶回長安後卻無端地變成了蕭厄?


    裴矩腦子飛快地旋轉著,努力回想著半月前臨開隨州時的情形:後梁和親大使蕭岩親自將自己送至城外十裏長亭,親手將盛裝有這份絹帛的錦匣交到了自己手中,並殷殷囑咐自己,一定要搓合成這樁婚事。


    從蕭岩的態度上來推測,他決不至於犯下如此荒唐的一個大錯,將和親公主的姓名給寫錯了呀。


    “厄字在佛經中意同難字。此女姓名不祥,當否嫁入我大隋,尚需本宮傳請來神仙親自占候罷,方可做定論。裴侍郎,你這一路上多有辛勞,暫且回府安歇去吧。”獨孤伽羅倒沒說出一句責怪裴矩的話,就此打發他出了宮。


    由於為次子楊廣向後梁提親一事是自己首先提出來的,獨孤伽羅並沒有向楊堅稟明此事,而是在裴矩出宮後,立即傳召太史令來和入宮晉見,欲待來和為蕭厄占候罷,再視吉凶決定是否向楊堅稟說實情。


    來和進得正陽宮,將楊廣和蕭厄男女二人的生辰八字並列放在一處,嘴裏喃喃自語,測算了多時,起身拱手向獨孤伽羅說道:“臣賀喜娘娘,為晉王殿下擇定了一位佳偶。方才臣已對後梁公主和晉王殿下的命相進行過占候,卜得此女若嫁與晉王,實為上上大吉之事。”


    獨孤伽羅乍聽來和占得吉兆,心頭一喜,可仍對蕭厄姓名中的這個厄字不能釋懷,遂請來和歸座,向他問道:“來卿,本宮觀此女姓名,這一厄字不知當做何解?”


    來和第一眼見到蕭厄這個名字,就料到皇後早晚必有此問,遂笑笑,答道:“厄字既可解作厄難,也可解作渡厄。以此字取作姓名者,多半幼時曾有過不同尋常之經曆,然到此時厄難已過,從此可保無憂矣。這和山野村夫為兒女取下賤名以敬鬼神是同一個道理。我觀此女命相,實為名凶命吉之人,故而方才向娘娘道賀。”


    自會真橫死之後,來和便是朝中、宮中碩果僅存的一位精擅占候、望氣之術的神仙了,他既說蕭厄是名凶命吉之人,獨孤伽羅提了半天的一顆心才總算落了地,吩咐人拿了兩匹上好的絹帛來獎賞來和,隨後帶著來和親往武德殿向楊堅稟知一切。


    不知是因得伐陳大軍北上之力,還是什麽別的原因,突厥大軍進攻至渭水北岸,便停滯不前了。伴隨著左仆射高穎親率伐陳大軍先頭部隊兩萬抵達長安,連日來楊堅一直鬱悶著的心情也大大地有所好轉起來。


    因此,當獨孤後帶著來和前來向他稟知後梁公主蕭厄與次子楊廣命相配合,二人成婚乃大吉之事時,楊堅更覺心情舒暢,當場便傳命來和定下迎娶的良辰吉日,並將迎娶後梁公主過門的一應事體都交由獨孤伽羅主持。


    獨孤伽羅素知楊廣和長姐楊麗華二人情誼深厚,出了武德殿,便趕到弘聖宮親口向女兒傳達這一喜訊,楊麗華得知父母已為楊廣擇定後梁公主作為晉王妃,既驚且喜,也顧不得母女二人心存隔閡,主動與獨孤伽羅說說笑笑地商量起如何迎娶新媳婦的種種事情來了。


    按當時婚嫁禮儀,下聘、納征、納采、擇日、迎娶等諸道程序當然一樣都不能少,因來和已擇定了迎娶後梁公主的良辰吉日在五月間,距今尚有兩三個月的時間,獨孤伽羅和楊麗華母女二人商量,擬請求楊堅提前召楊廣回長安,就在長安為兩人成親完婚。


    隻因楊廣的這門婚事,即連長安城中的百姓也仿佛沾了些喜氣,隨著西北軍情的趨穩,也開始三五成群地聚攏於街頭巷尾,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起晉王娶親的事來了。


    然而,長安宮中為楊廣迎娶後梁公主一事忙活得熱火朝天,作為當事人的楊廣遠在千裏之外的並州,對自己即將娶親成家一事還渾然不知,正心煩意亂地和新近從營州匆匆率軍趕回並州的六叔楊爽,以及以左右兩位仆射張威、王韶為首的河北道行台一班台僚打著一場口水官司。


    若不是意外地得知楊廣在並州招募兵馬,並轉守為攻,於大年夜突厥強襲雁門關的次日便下令大軍出關,攻取白道州的消息,奉楊廣之命前往營州請求楊爽回師關內的張衡還真的難以說服楊爽從遼東撤回十萬大軍。


    楊爽雖說是楊廣的六叔,可論年歲比楊廣的大哥——太子楊勇僅大了不到三歲,也是一位血氣方剛的年輕統帥。此次他臨危受命,被兄長楊堅冊任為河北道行軍元帥,率軍初至河北,就恰逢突厥出動撤出臨榆關,緊接著他統領大軍又一舉擊潰了據守營州的高寶寧一部,可謂是連戰連捷,無往而不利。如此一來,楊爽的內心便有些膨脹了,執意要率軍出關,逼迫高句麗王高湯向他低頭服軟,主動交出高寶寧。


    但是當並州隋軍與突厥開戰的消息傳至營州後,楊爽縱使再不情願從營州撤軍,放高湯一馬,也隻得向全軍下達了回援並州的命令。因為,楊爽還沒有忘記,他這位河北道行軍元帥要麵對的主要敵人並非遠在遼東的高句麗,而是稱霸漠北數十載,軍力強大的突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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