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真人正拉著卓玉麟的手,一副如獲至寶的樣子。


    突然,麵前清光一閃,一陣旋風直帶得杯碗茶盞丁零當啷落了一地,眾人衣衫呼呼亂揚,才聽見一個聲音說:“好好!你們都在!”眾人眼前方才出現了滿麵怒容的天癡道人,手裏還拉著剛剛走出去的那個背豬腿的少年。


    卓玉麟看見去而複返的老胡又驚又喜,叫著跑過去,拉了老胡的手。


    楊梅也是一陣歡叫,跑了過去。


    三個孩子剛一分別都感到十分難過,這下又再見到,實在是說不出的歡喜。


    卓玉麟道:“老胡,你不走了嗎?”楊梅也在問:“老胡,你是不是真的不走了?”老胡高興得說:“是啊,不走了。


    老子實在是太不放心你們兩個了,哈哈哈。”


    三個小孩兒又笑成了一團。


    卻聽見天癡道人高聲叫道:“天竹那個小王八蛋呢?!叫他來見我!”天玄一見便知,天癡師兄這般必是為了這個背豬腿的少年,於是訕笑著說:“師兄息怒,師兄息怒,這孩子我原本是要留他住下來的,他自己不願意呆在咱們青城山,這才-”這天癡道人原是天字輩的大師兄,在青城山那是出了名兒的脾氣古怪,平時天馬行空的不問世事,可要是真惹上了他那是叫誰都頭疼的很的角色。


    就是老一輩兒的長老們都沒有幾個敢惹他的,因而當年本該他做掌教,卻被他以掌教事務過於繁瑣自己十分不喜為由一推便推給了師弟天玄,這樣也沒人敢說個不字。


    因而,天癡這一怒衝清虛殿,自是人人戰戰兢兢,生怕惹他不高興。


    天癡轉過臉來對著天玄怒道:“你留他下來?你留他下來去廚房給你做飯?你是看他背著條豬腿就欺負他,覺得他就該是個燒火做飯的命?難道收了他做你徒弟就那麽辱沒了你的威名?”天玄老臉一紅,苦笑著再不敢搭話,退到一邊裝聾作啞去了。


    天癡還在四顧著尋找天竹。


    此時,天竹縮在一群師哥後麵小聲地說道:“大師兄息怒,那孩子的資質實在是---實在是---”“放你的狗臭屁!”天癡道人跳將起來,指著天竹的鼻子罵道:“老子當年把你個猴崽子撿回山的時候,你以為你資質很好嗎?瘦得跟個麻杆似的,要不是師傅當年心腸好肯收你為徒,還輪得到你在這裏挑人家資質好不好?”這天癡道人現在哪裏還有一點修道之人的樣子,全然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一通臭罵,直罵得天竹道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最後唯唯諾諾地說:“大師兄,我知道錯了,大師兄責罵的極對,這孩子我收下便是了。”


    “少來這一套!”天癡道人歪著嘴說道:“現下這孩子我收下了,你現在想要了?沒門!”眾人一聽,又是一陣愕然。


    這天癡道人雖是大師兄,卻從未收過一個弟子,這許多年過去了,猛然收一個,竟然還是這種廢物中的極品,眾人心中都暗暗道:“果然是號稱青城山最古怪的大師兄!”於是人人臉上都是一片古怪,卻都說:“恭喜大師兄得收弟子!”眾人都怕大師兄突然反悔,硬要將這個廢材塞到自己門下,那可就大事不妙了,於是,賀喜聲響成一片。


    禪動也隨著眾人上前道:“恭喜天癡師兄,收得一個好徒弟。”


    同樣的話,但是他的言語卻是十分真誠。


    天癡道人高興得哈哈大笑,拉著他道:“老胡這孩子確實是個有趣的孩子!我很喜歡。”


    青城眾師弟們恍惚中似有明悟:哦,原來如此,這就難怪了,那個背豬腿的少年怎麽看也都是一個古裏古怪的孩子,這就難怪這個古怪的大師兄會喜歡他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無量天尊。


    就這樣熱熱鬧鬧的喧鬧了半天,方要清靜下來,卻見孫不智和趙不嗔二人,一人懷裏抱著個人急急從外麵奔進來。


    兩人抱的一個是天風道人,另一個卻是醫仙楊伯元。


    天、楊二人都使緊閉雙目,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本在角落裏的楊梅立即跳了起來,口中喊道:“爹爹!爹爹!”奔了過去。


    卓玉麟和老胡也跟著跑了過去。


    天玄一眾人也都圍了上前,天玄伸手一探楊伯元的脈搏,卻是極其微弱,雖然未死,卻已經是燈枯油盡了。


    天玄歎了一口氣,麵色陰沉的去探天風的脈搏,卻發現天風雖然身受重傷,但是心脈中有一股棉厚的事物護持著,雖也是一息尚存,卻與楊伯遠不同,自有勃勃生機存於胸中。


    而楊伯遠眼見著便要撒手人寰了。


    看罷傷勢,天玄道人這才站起來,問道:“不智、不嗔,你們把經過說說看吧。


    是在哪裏發現你們師叔的?”不智起身說道:“回稟師尊,弟子們到了青石鎮,那裏的人全都死光了,並且死狀血腥恐怖,整個青石鎮,甚至牛羊牲畜都沒有一頭活的。


    而那些死去的山民,簡直是令人慘不忍睹,弟子們看遍全鎮,竟然沒有發現一具完整的屍體,全都是一片片被撕得稀爛的殘肢爛肉和鮮血腦漿。


    那裏簡直就是一派地獄景象!弟子們看得憤怒已極,四下搜尋塗炭生靈的妖邪,卻是一無所獲。”


    說到這裏不智臉上現出了不忍的神色,恍惚了片刻才說:“後來弟子們在青石鎮卓府中的祠堂裏發現了師叔和楊先生。


    弟子們到時,天風師叔尚有一口氣在,他說:‘快救楊兄弟。


    ’說完就昏厥過去了。


    而楊先生則是倒在師叔身邊,人早已昏厥了,手上卻還捏著一枚銀針。


    弟子們就火速送師叔他們回來了。”


    旁邊的天癡早就盤腿而坐,左掌按在楊伯遠額頭,右掌輕撫他的小腹,兩股純正的真元透體而入,不多時,楊伯遠的身上慢慢散發出一陣陣煙氣,隨著一陣抖動,一口淤血從他口中噴了出來。


    而天玄也替天風調勻內息,安撫五內,不多時,天風也醒轉過來,開沒睜眼,卻喊了句:“先救我楊兄弟!”天玄道:“師弟,你放心,大師兄在給他療傷呢。


    隻要楊賢弟醒轉過來,他自己便可以醫治得了自己了。”


    哪知道天風哭道:“楊賢弟他把唯一一顆九轉奪命丹給我吃了,可是他的心脈也是已經斷了的啊!”天玄一聽,也是大吃一驚,這九轉奪命丹可是非同小可,據說世間隻有醫仙一脈才有此丹,且是數百年前的前輩醫仙留下來的丹藥,世上已經不多了,此丹據說便是非死不可之人服了它也可多活幾年,因此才叫奪命丹,意為能從閻羅王手中奪取壽命。


    修道之人服食之後更是有莫大的好處。


    沒想到僅剩一顆,這楊伯遠必是本著醫者仁心,竟然喂給了師弟,實在是令人欽佩。


    天玄道人想了想,衝著天癡道人輕輕喊了一聲:“師兄!”目光定定的望著正在凝神屏息的天癡道人。


    天癡道人也朝著他笑著點了點頭說:“你是掌門,由你做主了。”


    天玄道人重重的點了點頭,起身走進了清虛宮深處。


    片刻之後,天玄道人手捧著一隻錦盒,緩步走了進來。


    他走到楊伯元身邊,打開錦盒,從其中取出一枚漆黑的藥丸,微微用手一捏,外麵那層黑色的外殼破裂開來,登時有金光從裏麵透了出來。


    天玄迅速將那金燦燦的藥丸塞進了楊伯元的口中,天風躺在旁邊驚呼道:“九轉奪命丹!”天癡道人帶著嘉許的神情看了天玄一眼,左掌發出一股真元,催送藥力直透心脈。


    一層淡淡的金芒從楊伯遠的體內透了出來,過了片刻,終於楊伯遠被震斷的心脈終於在九轉奪命丹和天癡道人的真元作用下迅速接合,人也悠悠醒轉過來。


    一睜開眼睛便看見淚流滿麵的小楊梅一雙焦急的眼睛。


    天風道長看這楊伯遠醒轉過來,也是一陣欣慰。


    他問天玄真人道:“師兄,你怎麽會有九轉奪命丹呢?”天癡笑道:“你以為咱們青城山就隻有你老四一人跟醫仙一派交朋友嗎?嗬嗬,這顆丹藥是幾百年前當時的醫仙程風送給咱們青城山忘情真人的,一直保留至今。


    而今,醫仙一派的前輩留下的聖藥倒救了醫仙的後人,說起來一切都是個緣字。”


    眼見得楊伯遠與天風都沒了性命之憂,眾人也都放下心來。


    楊伯遠雖然重傷之後,身體及其虛弱,但眼見得愛女無恙,青城山的一眾道友又都古道熱腸,精神竟也好了許多,他口述了一個方子,請青城山的弟子去配了,這才與同樣虛弱的天風道長一同被抬入內室修養,楊梅緊緊跟著父親一同去了。


    當夜,在青城山的清虛宮大殿之上,天玄真人請出祖師爺畫像,設香案,先拜了三清天尊,後又對著祖師爺畫像行了大禮,稟明開壇收徒一事之後,便端坐在上受了卓玉麟三叩九拜的大禮,說道:“麟兒,入我門來便是奉三清天尊為主神,成為一心修道之人,原來塵世的俗名便不可再用了,依照本門的規矩,要授業恩師賜徒兒一個法號,為師給你起的法號是‘不凡’,望你能體諒為師的苦心,刻苦修行,立誌將本門道統發揚光大!”卓玉麟恭恭敬敬的道:“徒兒記住了,請師尊放心,徒兒一定刻苦研習本門道法,以不複師尊重望!”天玄微笑著說:“好了,不凡,你現在去給三清天尊和祖師爺叩頭吧。”


    原來的卓玉麟,此時的卓不凡依言向三清天尊和祖師爺掛像分別行了大禮,然後規規矩矩的站到一旁。


    與之相比,老胡則是猴頭猴腦的四處張望,一刻也不得安寧。


    先是看著大殿之上如此眾多的道士感到十分熱鬧有趣,後來又看見天玄真人掛起一張畫兒來,那畫上一個白胡子老頭兒笑眯眯的,神態十分瀟灑。


    不僅也對著那畫中的老頭笑了起來,誰知到他這一笑,竟突然看到那畫中的老頭朝著自己招手,竟迷迷糊糊的朝著那畫中走去。


    四周全是雲靄,那老道士便站在一片雲海之中笑吟吟的看著他走近。


    老胡問道:“你就是我們的祖師爺嗎?你在這裏做什麽?”老道士並不答話,卻伸出一指點在老胡眉心,老胡隻覺得似乎一片清涼滲入了腦髓,十分受用,卻也沒有其他的神奇。


    但念及這老頭讓自己舒服了這麽一下,也很高興得說:“你人很好,我請你吃肉。”


    說著從背後取那條豬腿,卻摸了個空,才想起來那條豬腿早一點的時候被他放在了自己的房間裏了。


    老道士哈哈大笑起來,老胡也大笑了起來,等身邊有人推他,這才發現他人還是在大殿之上,許多雙眼睛古怪的看著他,卻不見了那白胡子老道士,一時間迷糊起來。


    天癡道人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卻不似其他人那般眼神古怪,而是很歡喜的樣子。


    天癡對天雨道姑說:“師妹,你先請吧。”


    於是天雨道姑也不多推辭,高高興興的坐在上座,受了楊梅的大禮。


    楊梅早些時候已經告知了楊伯遠,楊伯遠大喜過望,自然是不加阻攔,欣然同意了。


    天雨道姑道:“梅兒,為師今日給你正名,自今日起,你便叫做‘楊不悔’了,記住了嗎?”楊不悔道:“弟子記住了。”


    天雨道姑又道:“你那些師姐入門比你早,你可要刻苦修習,奮起直追,不要令為師失望啊!”楊不悔道:“弟子自當刻苦學習,以眾師姐為榜樣,決計不給師尊丟臉!”禮畢過後,天雨道姑也是滿心歡喜的摟過楊不悔站在一旁。


    接著,天癡道人懶洋洋的坐在了居中的位置上,對老胡說:“孩子,過來給我磕頭!”老胡便大步走上前去,嘣嘣嘣的亂磕了一通,誰也沒有教過他這些禮法,自然是什麽規矩也不懂得,引來一陣哄笑。


    天癡道人笑道:“夠了夠了,老胡,為師今日也給你起了個名字,你今後就叫‘胡不歸’了,意思就是你跟著為師,不要再回原來的地方去了,便不用一個人四處漂泊,孤苦伶仃,這裏便是你的家了。”


    老胡原本就沒有名字,此時突然有了名字,又有了一個很喜歡自己的師傅,心中的歡喜實在是無法言說,隻知道重重的磕頭,道:“謝謝師傅給我起名字,老胡終於有了自己的名字了,師傅的大恩大德,弟子永世不忘!”說著竟哽咽起來,一張埋在地上的臉滿是淚水。


    大殿上眾人見他說的感人,身世也是淒苦,也都不免心生感動憐憫。


    在旁邊觀禮的禪動突然若有所悟,原來自己莫名的喜歡這孩子,原是為了他一番赤子之心,不帶任何濁垢的緣故啊!想來天癡師兄也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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