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歸呆呆的望著麵前這尊神像,那神像站立在神龕之中,身高七丈,造形古拙。這便是大梵天神神像了嗎?乍看之下,隻覺得他麵貌醜陋,儀態威猛。卻又生出一種強烈的吸引力,令人不由得想去看,看得一會兒又會發現這神像似乎充滿一種神秘的魅力,猙獰的麵容裏似乎透著一種陽剛之美,卻與杜馭龍送他的那塊木牌上所雕刻的神像有些相似。


    這裏是梵天穀的腹地-天壇,高大巍峨的神殿裏就隻有這一尊大梵天神神像,此外別無他物。小青一路將胡不歸他們帶到這裏,收了隱身光華。進了大殿之後,原本不甚活潑的小青突然變得興奮起來,就像是離家遠遊的遊子驟然回到了家裏,那種欣喜一望可知。而胡不歸的一顆心卻在往下沉,難道這裏真是小青的家嗎?


    小青在空中射出一道明亮的光柱,照在一塊地磚上,燈身旋轉,又連續發出十餘道光柱按照某種次序,照在十餘塊地磚之上。卻見地麵上無聲無息的出現了一個洞口,有石階一路向下。胡不歸三個正要跨步走進去,卻有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站住!”


    大殿門口站著一個人,卻是滿臉鐵青的許青青,手中琅?神劍顫抖不已。許青青冷笑道:“果然是你,此地是梵天穀禁地,不許再往前走!你交出如意青蓮燈我放你走!”


    胡不歸笑道:“你說不許進,老子偏要進去!”說著身子猛然一躥,奔進了那洞中。許青青一聲輕喝,追了進去,口中仍喊道:“站住!你現在走出來,我還能放你走,一會兒師傅他們來了你可就別想走掉了!”卻聽見身後洞口處有人說道:“他已經走不掉了!”說話的人卻是南塘秋。許青青一聞此聲,不由得竟然心中一陣慌亂,卻似乎並不希望這胡不歸就此死在這裏一般,為的是什麽,她自己卻也說不清楚。


    自從梵天穀怪事而迭出,許青青就猜到這搗亂之人十有八九便是胡不歸,在驚訝這人大膽的同時又不免有些為這小子擔心。上次顏師姐一照麵就給他來了一記重創,若是在穀內被抓住的話,隻怕是凶多吉少了。聽到如意青蓮燈失竊,她更確定自己的判斷,隨即想到這小子不會帶著如意青蓮燈去找梵天寶典吧?於是便一個人悄然來到天壇大殿,卻真得在這裏發現了胡不歸。


    許青青能想到,南塘秋自然也能想到,他雖然不知道盜燈之人是誰,卻也猜到這人有可能會去找梵天寶典。南塘秋慢慢從石階上走了下來,本來在往裏跑的胡不歸卻停了下來,轉身挺起了胸膛笑道:“跑不掉便跑不掉,又自如何?你們無緣無故偷走我小青,又無緣無故打傷我,卻好似我是個小偷一般,原來你們這梵天穀也是個不講道理的地方!”


    許青青急道:“休要胡言!沒跟你說明便取回如意青蓮燈是我的不是,顏師姐失手打傷你,也是我們梵天穀魯莽了,我在這裏替師姐向你道歉,你快快將如意青蓮燈交還給我師傅,我師傅大人大量,念你年紀小,自然不會為難你的。”


    南塘秋原本並不知道這中間有這許多曲折,更不知道顏如雁出手打傷了胡不歸,他隻知道青青從一個青城弟子身上偶然尋回了如意青蓮燈,想起百餘年前的那場大戰便是在青城山上,或許便就是那次在混戰中遺失的,後來又被那個青城弟子無意中撿到,倒也合情合理。他卻不知道,顏如雁等人怕他責罰,回來之後便不提打傷胡不歸之事,許青青倒是因為衣袖被這個魯莽小子撕破,卻也有意無意的回避了這個話題。


    盡管如此,南塘秋看著眼前這個小子,卻似乎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浮現在記憶裏,這小子就這樣不畏生死的傲然而立,那臉上的神情相極了一個人。那是在很多年以前,南塘秋當時還是個半大孩子。那天夜裏,他在穀內捉蟋蟀,卻似乎聽見師姐房外有人說話,便從草叢中望了過去,卻見一個黑衣男子傲然而立,站在師姐窗外跟師姐說話。當時師姐說:“我師傅一會兒子便來,你當真不怕嗎?”那人卻哈哈笑道:“我為什麽要怕呢?你師傅來了又如何?”南塘秋見那人言語中對師傅頗為不敬不免心中有氣,當時便要出去與那人理論,卻被一個人輕輕捂住了嘴巴,回頭看時,卻是他師傅玉華夫人。後來聽說那人便是名震天下的魔君。當時那人說話的神情卻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記憶中,當時那人臉上的神情便如麵前的這個小子此刻臉上的神情一般無二,一樣的既驕傲又無所謂的神情,卻不是裝出來的。


    南塘秋慢慢走過去,道:“小子,你手上拿的那件東西確實是我梵天穀的事物,雖然是你撿到的,但是也該物歸原主,你說是嗎?你在梵天穀內搗亂,又擅闖我梵天穀禁地,這些帳老夫便不跟你算了,也算是我門下弟子打傷你在先,這就算是相抵了。你現在隻要放下如意青蓮燈,我便不再為難你,任你出穀,你看如何?”南塘秋以一代宗師的地位能說出這番話來,實屬難得。


    卻不料想胡不歸竟然道:“小青既不是你梵天穀的,也不是我胡不歸的,它自是屬於它自己!若它願意留在這裏,那老胡我拔腿就走。若是它不願意,便是死我也要帶它出去!”說著便放開小青,任它在自己身周漂浮。


    胡不歸這番話一出口卻是令南塘秋大感意外,但如意青蓮燈的表現更令他震驚,這幾日他一直在鑽研如何操縱著寶燈,都隻能感應到寶燈微弱的氣息,卻無法使它有半點反應。而眼前的這個少年竟然沒有使用任何法決便令如意青蓮燈在身周徘徊不去,又怎能不叫他心驚呢?南塘秋卻知道自己梵天穀三間寶物卻都是有著不同尋常的來曆,就拿琅?神劍來說,也是需要它自動認主才行,並不是可以隨意差遣使用的。這三間寶物似乎已到通靈之境,所以很難為凡人所役,卻不知道這少年是如何辦到的。


    但是又豈能任由胡不歸將這鎮穀之寶帶走?若是這如意青蓮燈竟然認麵前這小子為主,那可是大大的糟糕,更是不能放他出去了。南塘秋道:“這如意青蓮燈原本就是我梵天穀的事物,你也可以去修真門派打聽一下,便可知道老夫所言是否屬實。這如意青蓮燈本就不同於一般的法器,就算是神物認主,這持寶之人也該拜入我梵天穀門下,這才是解決之道。老夫之所以與你心平氣和的理論,一則是不願意聽你說老夫一大欺小。再則是見你這小子膽色過人,若是你肯拜在我梵天穀門下,一切都好說了,你好生想想吧。”


    許青青也連忙在一旁說道:“是啊,胡不歸,你現在反正也是沒門沒派,我師傅他老人家願意收你為徒這是你的福分呢!你就快快答應了吧!”


    胡不歸郎然笑道:“我老胡雖然沒門沒派,可是師傅卻還是有的,我師傅是天癡真人,他老人家卻沒有說不要我這個徒弟了。老胡雖然沒什麽學問,倒也聽說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話,我好端端的卻為什麽要拜別人為師呢?”


    南塘秋一陣怒氣湧上心頭,原本許青青著孩子就是他的關門弟子了,本來就不打算再收徒弟了,此刻為了梵天穀的千年基業才破例打算收下這個少年,誰知道這小子竟然不識好歹,一線冷光在眼中一閃即逝。嘴上卻笑道:“做不做我徒弟倒也沒什麽,隻是你既然取了我派法寶,便不能就這麽說走就走,這是上卻也沒有這番道理吧。”若在平時,這樣的少年,他隻需要一根指頭便可以將他立斃當場,但是他卻想從這少口中得到如意青蓮燈的操控之法,便不得不暫壓怒氣。


    卻聽見地底深處一聲蒼涼幽遠的鍾磬之聲傳了上來,小青突然在空中一陣顫抖,似乎心神大動,不停的變幻著光焰色彩。胡不歸料想那發聲之物必與小青有莫大關係,便對小青道:“小青,那是你老朋友嗎?”


    小青急促的在空中發出一串清響,應答著胡不歸的問話。胡不歸沉默了片刻道:“小青,你自己做主吧,你若是願意留在這裏便留下。日後我與小虎再來看你。”小青聽聞此言,急促的繞著胡不歸飛行起來,又飛低了與小虎湊在一起。片刻之後又朝那洞穴深處徘徊,如此往複飛翔數次,卻像是猶豫不決、難以取舍。


    地底連續發出數聲鳴響,似在催促小青快快回來,而小青更加彷徨不知所措,就在此刻,那地底猛然一聲轟響,山洞被震的搖動起來,突然一股龐大無比的力量從地底湧了出來,卷起洞口的這幾人,轉瞬之間將他們全都帶到地底深處。


    那股駭人的力量將他們一直帶到洞穴最深處,沿途數十道梵天穀的絕頂禁製都恍若無物,對那股巨力絲毫不起作用。胡不歸他們停下來的時候,已經站在一個圓形的石室之中了。石室正中央矗立著一塊形貌古怪的事物,那事物五尺餘高,既不規則,不像是人工雕琢過的,卻有七分像是塊隕石,看材質卻又不同於一般隕石,通體發青,倒是與小青有幾分相似。巨石之上有一個碟形的凹槽,小青一到這裏便緩緩的降落在那巨石之上,燈座恰好嵌入那凹槽之中,與那巨石渾然一體。小青散發出一陣陣柔和的光芒,似乎極為喜悅。


    南塘秋心中無比震驚,麵前這塊巨石就是梵天寶典,但是他從未見過這梵天寶典發出過如此威勢,竟然以他的修為都無法與之對抗。而許青青則是滿臉驚奇的望著眼見得這一幕,她是從來也沒有到過這裏的。


    胡不歸卻放開神識,瞬間,神識便感受到了一種龐大的存在,以及那種存在與小青之間的交流。他同時也感到了那個存在正將一種能量源源不斷地送入小青的體內,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麽小青前一段時間會沉睡過去,全都是在替他擋了一劍過後,殘存的能量不足以維持它的活動的緣故。看來這裏才真正是小青的家。他甚至能真切地感受到小青的喜悅,於是在那一刹那,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他轉身對著南塘秋行了個禮道:“前輩,看來這裏才是小青的家,它既然已經回家了,那我就放心了。請你好生待小青,小子告辭了。”說罷轉身就走。


    南塘秋那容他說走就走,頭都不回揮手抓去,胡不歸腳踩玄天步法極力躲避,卻那裏躲得過南塘秋這樣的宗師人物,被南塘秋一把揪住了胸口衣衫,將他扯了回來。另一隻手又去抓他手腕,胡不歸奮力一掙,卻聽刺啦一聲,衣襟被撕裂,而手腕一緊,一到鐵箍辦得扣在手腕上,卻是已經被南塘秋抓了個正著。


    許青青失聲喊道:“師傅!”


    與此同時,隻聽啪嗒一聲響,卻是杜馭龍送他的木牌跌落地上。南塘秋啊的一聲,從地上拾起木牌問道:“你這木牌是哪裏來的?”


    胡不歸昂然道:“朋友送的!你要如何?”


    南塘秋道:“朋友送的?送你這木牌的是什麽人?他可說過什麽話?”


    胡不歸心念點轉,突然想起了杜馭龍所說的話,現在想來,這杜馭龍與這梵天穀看來有著莫大關係啊。他道:“他說若是梵天穀有人找我麻煩便將這塊牌拿給他看看,怎麽?你也認得胖大叔嗎?”


    南塘秋豈止是認得著矮胖如球的杜馭龍,那是他的師伯,上代梵天穀碩果僅存的長輩人物。自從他師傅玉華夫人去世之後,這性情古怪的師伯便離開了梵天穀不知去向,如今這少年手持師伯的信物而來,倒叫南塘秋好生為難。按照他的意思,縱使不殺胡不歸,也要將他秘密拘禁起來,但是杜馭龍在梵天穀的地位特殊,便是他這個做穀主的也不能不忌憚三分。更何況這個木牌有著極為特殊的作用和來曆,昔日他師傅玉華夫人曾有遺命道:見此木牌如見玉華夫人,縱使穀主也須聽手持此牌者一次號令,違命者必受大梵天神詛咒,受天火灼燒之苦。


    南塘秋正自猶豫不決,卻見如意青蓮燈突放異彩,將這圓形石室照的猶如白晝。突然間隱隱約約一些影子投射圓形牆壁上,慢慢聚集成文字,南塘秋瞪大了眼睛,心頭狂喜,莫非這就是天書內容了嗎?南塘秋眼珠一轉,抓著胡不歸手腕的手悄然一股真元送了進去,隨後對許青青道:“青青,你送他出穀吧。”說罷,放開胡不歸的手腕,將木牌還給了胡不歸,又對胡不歸到:“小子,這次我就放你走,不要讓我在再梵天穀中看到你!”


    胡不歸也不理他,對小青道:“小青,我們這就走了,再見了!”說罷轉身就往外走,許青青連忙跟了他出去,一顆提起的心也終於放下了。胡不歸剛走出去,就感到一股熟悉的意識從後麵追了過來,那股無形的意識悄然進入了他的腦海裏,猛然間夾帶著無數難以理解的玄奧文字奔流著充滿了他的腦海。短短一瞬,卻好似千年,胡不歸左腳邁出,到這一步走完,那個存在已經將一些東西存入了胡不歸的腦海裏,就在不到一步之間,那個存在來了又去。


    身後是欣喜若狂的南塘秋,拚命的記載著自己在牆壁上所看見的文字,多少年了,自己勤奮修行卻難以達到大成,全是因為天書難以開啟之過,此刻天書一開,看天下還有誰能與自己一爭短長?至於胡不歸那小子,哼哼,任他去吧。反正自己是依言將他放走了的,至於他能活多久卻不關自己的事兒了,隻要不是死在梵天穀,師伯也該沒什麽好說得了。


    許青青帶著胡不歸出了天壇,外麵卻已經是黎明時分了。兩人一路向穀外走去,沿途遇上梵天穀的一眾弟子們,卻聽顏如雁道:“我就猜到是這個小流氓做得好事兒,這家夥一看便不是個好東西!小師妹,你這是要帶他去哪裏?”


    胡不歸白了她一眼,卻是一副懶得搭理她的模樣。


    許青青答道:“顏師姐,師傅命我送胡公子出穀,師傅都沒有責怪他,你還是少說幾句吧。”如此不軟不硬的頂了顏如雁一句,顏如雁心頭暗自生氣,卻對這個小師妹也無可奈何,隻得暗咬牙根,望著胡不歸和許青青走出穀去。


    到了穀口處,許青青將雙掌按在那兩塊高聳的巨石之上,十餘道真元各自依照不同的輕重長短透入巨石,一陣隆隆之聲過後,巨石分開兩邊,胡不歸和許青青走了出去。


    胡不歸轉身對許青青說道:“青青,謝謝你送我出來,老胡這便走了,咱們後會有期!”說罷帶轉身帶著小虎揚長而去,被撕爛的衣衫隨風飄蕩,一個人卻灑灑然越走越遠。許青青怔怔的望著胡不歸遠去的背影,忽有一絲惆悵湧上心頭,卻不知這番心思從何而來,也不知將要往哪裏去,隻在朝陽裏落下一滴淚水來,與朝露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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