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暗淡,山影重重。


    胡不歸放足狂奔,心中鬱積橫在胸口,實難排遣。


    這天下如此之大,卻去哪裏去尋輕雪呢?而諸般變故卻接踵而至,眼見得著這重重迷霧便要吞噬了輕雪和自己,卻又如何撥開迷霧去尋找真相呢?胡不歸沿著奔湧的長江狂奔而去,人在驚濤之間奔行,就像是浪尖上的一點孤鴻,茫然而倉惶。


    兩岸絕壁夾江,隱隱有杜鵑哀啼,胡不歸心亂如麻,竟高高躍起,一頭紮入了滾滾長江之中,冰冷的江水頓時將他吞沒。


    胡不歸遊魚一般在水底向前躥去,在江底暗流之間穿行,待順流遊戈了百餘裏之後,胡不歸才覺得心情略微舒緩,縱有萬般煩惱,便如這江中數不盡的暗流,也終有一日會流進大海。


    想到此處,胡不歸精神為之一振,嗖的躥出了水麵。


    全身一振,周身水花化為細霧,還沒等真元運轉,一身衣衫便已經幹了。


    胡不歸剛要飛上雲端,卻忽見左岸一處江灘上有一個小黑點在緩緩蠕動。


    定睛望去,卻竟然是小師妹楊不悔。


    胡不歸大喜,身子在空中驟然一虛,轉瞬便流煙一般飛到楊不悔身前。


    楊不悔驟然見到胡不歸,不由一陣心情激蕩,帶著哭腔喊道:“老胡!”身子便撲了過來。


    胡不歸一把抱住楊不悔道:“小師妹,那劫持你的妖人呢?你是怎生逃脫的?”楊不悔卻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胡不歸將楊不悔放在一處平地上,隻見她右腿鮮血淋漓,潔白的脖頸上也有著五道紫青的淤傷,胡不歸一伸手一探,楊不悔體內也受了頗重的內傷,連忙一團精純的真元灌入楊不悔的體內。


    又從懷中摸出自楚山寒處順來的傷藥敷了上去,那傷口轉眼便止住了流血,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好轉著。


    然而楊不悔的內傷頗重,胡不歸抱起楊不悔,自高空中盤旋數周,卻見不到梅輕雪和那妖人的蹤跡,隻得折身而返,向著青城山飛去。


    半個時辰過後,楊不悔已經躺在小青山她自己的寢室中。


    天風道長和胡不歸守在床前。


    胡不歸取出一顆天妖續命丸,道:“這是天妖族的療傷靈藥。


    給不悔師妹服下吧。”


    他剛一伸手,卻啪得被楊不悔的大師姐將丹藥打落在地,大師姐怒道:“我們師妹便是死了,也不吃這妖孽的丹藥!”胡不歸神色黯然的彎腰撿起那枚丹藥,也不多說,正要將丹藥揣入懷中。


    卻聽天風道長道:“不歸,拿來給我。”


    說著將丹藥接了過去,放入楊不悔的口中,而後運轉真元化散丹丸藥力。


    誰知道盡管楊不悔的內傷已經在迅速地好轉,但是人卻始終昏迷不醒,卻不知被那歹人施了什麽手段。


    胡不歸皺眉道:“天風師叔,你看不悔師妹這是被下了什麽法咒?”天風道長搖搖頭道:“目前我也看不出個端倪來,這等症狀倒像是鎖魂術一類的邪法,待法術發作,這人就神誌全無。


    被封閉在某處,甚難查證究竟是用地何等手段。


    若是不悔再不醒轉,便隻好送回醫仙穀他父親處,叫楊兄給她診治了。”


    胡不歸道:“師叔,不悔就交給你了。


    弟子還要下山去尋輕雪和那妖人,既然不悔師妹逃回來了,想必那妖人也走不太遠。


    弟子待有消息再回來!”說罷辭別天風道長,急速朝著發現楊不悔的江灘飛去。


    然而,胡不歸在發現楊不悔地點方圓數百裏之內反複盤旋搜尋,卻半點蹤跡都沒有發現。


    直至天色大白。


    方才自中雲端降落下來。


    胡不歸心急如焚,小師妹雖被發現。


    人卻處在失神狀態,卻是半點線索也提供不出。


    此時也不知輕雪究竟是生是死,更不知道那裏去尋她的下落。


    直急得胡不歸像個沒頭蒼蠅一般,四處亂飛,卻依舊是半點線索也沒有。


    最後,胡不歸停在一座高聳的山峰上,將神識全力向四合八荒鋪展出去,想要借此搜尋到哪怕一點點熟悉的氣息也好。


    胡不歸的神識轉眼之間飛越了百千山嶺,覆蓋了方圓數百裏地範圍,眾多生息江河一般湧來,卻沒有一點梅輕雪的氣息。


    胡不歸強行將神識繼續向外延伸,不過半站茶功夫,又推出百裏有餘,卻突然腦袋裏一陣劇痛難當,便如有千萬小蟲在蠶食他的腦髓一般,隻把胡不歸疼得頭暈目眩。


    他咬牙強忍著,繼續向外延伸神識。


    突然腦中轟的一聲,胡不歸隻覺得眼前一黑,竟然昏死過去。


    原來這神識也並非是無邊無際,神識施放的範圍雖然不用消耗真元,卻是消耗的修道人的精力。


    神識便相當於修道人的心靈念力,施放神識,便是將自己的心靈施放出去,心性修為越高的,神識施放地範圍便越廣,像胡不歸這般幾乎延伸到了千裏之外的已經足以驚駭修真界了。


    過了半晌,胡不歸才醒轉過來,卻兩眼發直,似乎因為心力消耗過巨,一時三刻都難以恢複過來。


    胡不歸晃晃悠悠站起身來,望著蒼茫大地,禁不住想:難道這冥冥之中當真有個高高在上的主宰在這人間作祟,叫人不得隨心所願,叫人受苦,叫人曆盡磨難而無所得,非如此這般它才開懷?胡不歸怒氣衝衝的望向天空,吼道:“賊老天,你耍我嗎?我若服輸我便是你養的!就算是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將輕雪找回來!”說罷胡不歸騰身而起,接連數百拳轟向那個他認為存在地主宰,一道道青光衝天而起,洞穿層雲,最終消失在蔚藍色的天幕之中。


    胡不歸心頭一口惡氣略作發泄,遂投身在蔚藍的天空中,向遠方而去了。


    鎮獄崖下,青獠洞中,枯井一般的死寂。


    一隻小飛蟲兒嗡嗡亂舞,吧嗒一頭撞進了青獠洞洞口的蜘蛛網上。


    蛛網的一端,一隻體形碩大地蜘蛛迅速撲向落網地獵物,小飛蟲兒在生命終結的一刹那“隍恐而盲目地掙紮著。


    就在這時。


    一陣奇異的波動從青獠洞的深處傳了出來,猶如一粒小石入水,蕩起一圈圈漣漪。


    隻是這漣漪越來越大,最後竟變成驚濤駭浪,蛛網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兩隻小昆蟲同時被這波動彈了出去,飛向遠處的鬆林。


    那波動漫過鬆林,一陣鬆濤搖曳,瑟瑟作響,而波動猶未停止。


    繼續向外擴散,漫過鎮獄崖向周圍群峰蕩漾開去。


    青城群峰隨著這陣波動嗡嗡微顫。


    似乎有一根根看不見的蛛絲牽動著群山與青獠洞中的某個事物。


    一時間,雲靄翻滾,氣象萬千。


    當這場波動傳至老霄頂時,清虛殿內眾人同時為之一震,四條人影化為四道青光飛向波動的來源——青獠洞。


    這四人正是先後出關的天風、天韻、天兵、天雨諸位道長。


    這一段時間以來,青城山變故頻生。


    從天竹道胎受損開始,大師兄為救天竹而繼續閉關,掌教師兄獨戰夜魔而自毀形骸,天龍道長為奸人所害,而蘊藏著天玄真人的伏魔鏡則盡數被盜,楊不悔神誌不清被送往醫仙穀治療,諸般變故使青城山地局勢顯得岌岌可危,猶如一場洪流之中的一葉小舟,隨時都有可能被驚濤駭浪拍成齏粉。


    此時又生變故,怎能叫諸位道長不心驚呢?諸位道長剛剛飛至鎮獄崖。


    就聽見一聲蒼涼地嘶吼自青獠洞中傳來,聲震雲霄,群山嗡嗡作響。


    天風等人雖是修行多年,也禁不住心神為之一顫,加速向青獠洞飛去。


    隻見青獠洞的禁製法咒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洞口透出一片紅光,緊接著一陣陣灼熱的氣浪從洞口湧出,向著眾人席卷而來。


    天風等人運起真元,一層青色的氣息化為無形屏障,護住了身形。


    那氣浪越來越熱,隻聽錚錚七聲。


    七點寒芒一閃。


    又立即被熱浪淹沒。


    緊接著一團火焰衝出了洞口,猶如火龍一般。


    張牙舞爪,猙獰而狂野。


    頃刻間,青獠洞外已成一片火海。


    群道麵麵相覷,莫非是不凡這孩子出了什麽意外不成?眾人正要強行衝入火焰之中救人,卻見一個人影從烈焰之中走了出來。


    隻見那人一揮手,漫天火焰盡收,一股清流繚繞而出,頓時漫山遍野一片清爽,勃發的生機重新回蕩在青城山上,又似乎更勝往昔。


    那人微微一笑,道:“弟子卓不凡拜見諸位師叔。”


    天風等人搶步上前道:“不凡,你沒事兒吧?”卓不凡道:“我好得很呢。”


    天風道長等人瞧在眼裏,覺得他當真是好得很。


    隻見卓不凡一雙眼睛溫潤如玉,神光內斂而氣度卻越發的閑雅起來。


    卓不凡在青獠前長身而立,背後是黑炯炯的鎮獄崖,在不知不覺中他竟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似乎山崖、鬆林,甚至天上的浮雲盡可為他所用,所呈現出的狀態竟似乎是元嬰已成的模樣。


    天韻道長說道:“不凡,難道你已經控製住了體內的那朱雀原力不成?”卓不凡點頭道:“回稟師叔,弟子不但控製住了體內的朱雀原力,還煉成了元嬰。


    就在方才,弟子驅使元嬰打破了封印朱雀的北鬥天罡陣,將那團朱雀原力盡數遷入丹田中的先天熔爐之中,由元嬰鎮守,隻待日後慢慢煉化它既可。”


    天風道長拉開卓不凡胸前衣襟,果見原本在他胸口那團朱紅印記已經消失殆盡,隻有一片潤澤的肌膚。


    卓不凡攤開手掌,手上是七枚玄冰針和一枚通體奇寒的寒冰魄。


    卓不凡道:“這些已經可以還給楊伯伯了。”


    天風道長輕咳一聲道:“這個倒不必著急,不凡,師叔有話要與你說。”


    天風道長沉吟著,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說起。


    這不凡師侄是他與楊伯遠從那個神秘老妖受傷救回青城山地,對不凡、不悔和老胡這三個孩子,他總是別有一番愛惜之情,自卓不凡被幽禁在青獠洞中苦修,青城山巨變頻發,尤其是掌教真人自毀形骸以及楊不悔喪失神誌兩件事,卻不知如何與卓不凡說起。


    卓不凡疑惑的望著這個平日爽直灑脫的天風師叔,不由得道:“天風師叔,怎麽沒看見我師傅?他老人家可還好嗎?”天風道長支支吾吾道:“不凡,你師傅他……他……”卓不凡一顆心直往下沉,不想的預感瞬間湧上心頭,他急道:“我師傅他老人家究竟怎麽了?”天雨道長蠟燭卓不凡道:“不凡。


    天玄師兄在與夜魔爭鬥中,舍身取義,施展了青城虛體證道法,如今肉身已經不複存在了。”


    卓不凡一聽此言,隻覺得眼前一黑,險些就此跌倒。


    卓不凡失聲道:“怎會如此?!我師傅的精氣魂魄此刻在何處?”天風道長道:“掌教師兄的精氣魂魄原本是蘊藏在伏魔鏡中,供奉在清虛殿內……”天風道長一句話還沒說完,隻見青光一閃,卓不凡已經向清虛殿方向飛去了。


    卓不凡原本喜悅的心情一下消散地無影無蹤,更為糟糕的是他因元嬰初成而提升的心性也由於這一噩耗而有所影響。


    卓不凡剛飛到清虛殿前。


    迎麵遇上了他的二師兄趙不嗔。


    卓不凡搶步上前道:“二師兄,師傅的魂魄供奉在哪裏了?”趙不嗔神情悲憤地道:“師傅他老人家的魂魄連同那六十四枚伏魔鏡一同被奸人盜走了!”卓不凡全身巨震。


    道:“你說什麽?”卓不凡之覺得手足發麻,似乎全身地血液都凍結了一般,他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二師兄,你快告訴我!”趙不嗔長歎一聲,道:“卓師弟,自你閉關。


    咱青城山發生的變故實在是太多了,你且讓我一樣樣的講給你聽。”


    說著就將天玄真人如何帶著天風道長等人去冥山滅魔,一直到最近天龍道長被人暗害,伏魔鏡被盜以及楊不悔被挾持過後,又被胡不歸尋回,但卻喪失神誌,被送往醫仙穀療傷。


    趙不嗔一麵說,一麵在原地徘徊。


    而卓不凡卻是全身僵直,一張臉卻是越來越紅,最後竟然連眼睛也成了一片血紅色。


    趙不嗔最後道:“這些天來。


    我們也四處尋找梅輕雪那妖女,卻總是蹤跡全無,要叫我尋到她,非將她碎屍萬段不可!”隻聽滄啷一聲,赤麟劍驟然飛出。


    一團火焰射向天空,炙熱之中殺氣騰騰。


    倒把趙不嗔嚇了一跳,他道:“卓師弟,你做什麽?”卓不凡紅著眼睛道:“趙師兄,你告訴天風師叔,我下山去斬了那盜走伏魔鏡、害了不悔師妹的妖孽再回來!”說罷化為一道宏大的青光破空而去了。


    隨著那道青光射出。


    天上一陣濃雲翻滾,猶如火燒一般。


    映出一片火紅。


    日升月落,雲開雲散,胡不歸縱橫神州萬裏,踏遍三山五嶽、深山密林、沼澤湖泊、城鎮村莊,梅輕雪卻依舊是音信全無,半點進展都沒有。


    越是尋不到蹤影,胡不歸便越是拚命搜尋,接連十餘日紅著雙眼,不休不眠,足不停步,瘋子一般四處奔波。


    這一日上,胡不歸竟然內息一空,一頭從空中紮下來,轟地一聲砸在一片樹林之中。


    鬆軟的腐土覆蓋了疲倦已極的身體,卻覆蓋不住他一顆不甘的心。


    林間空隙透出的天光逐漸變得暗淡,夜幕降臨,時間一點點如手中之沙,悄然流逝。


    最後,在漆黑之中亮起了猶如輕雪的眼眸一般地夜星。


    胡不歸仰望著這明亮的星辰,猶如看到了梅輕雪那可以滲透到他心底深處的眼神,一絲真元悄然而生,疲倦已極的肉身竟然又有了一絲力量,在他體內那原本萎頓的元嬰懶懶的坐了起來,小手捏了個法訣,隨後天地靈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高速湧入胡不歸的體內,真元在迅速的恢複著,胡不歸一翻身爬了起來,繼續走了出去。


    遠遠的是一片***闌珊,一座小城在那片***中顯得如夢似幻,胡不歸向著那***輝煌處走去,期待著那小城之中能夠有酒,酒可忘憂。


    酒當真可以忘憂嗎?胡不歸不知道,他隻知道這是他十餘天來唯一入口的東西,也是唯一能夠咽得下去的東西。


    也分不清這酒究竟是什麽滋味,隻是一碗碗的倒入口中,任思念在胸中蒸騰。


    胡不歸趴在破舊的小方桌上,小酒肆內殘燈微明,更深漏盡,胡不歸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又提起酒壇倒酒,卻發覺酒壇中早已空空如也了。


    不由得喊道:“拿酒來!”那店小二趴在櫃台後麵無精打采地道:“哪裏還有酒,我們店裏的酒都叫客官你一人喝光了。”


    隻見胡不歸身前的桌上、桌下全是酒壇子。


    胡不歸晃晃悠悠站起身來,咣當丟下一錠銀子,出了門去。


    小街上***闌珊,沿街一串串火紅的的燈籠光暈流轉。


    胡不歸醉眼惺忪的朝前走去,突然一種奇異地感覺從心底升起,胡不歸不由地回首望去,隻見在身後那片闌珊的***裏,一個熟悉地身影出現在長街的盡頭,一雙猶如冬夜寒星般的眼眸閃爍著盈盈淚光。


    胡不歸一顆心狂跳不止,在朦朧醉眼中卻不知道這眼前景象究竟是夢是真?胡不歸轉身向著那熟悉的身影走去,突然之間,十餘道劍光驟然綻開,向著胡不歸周身要害疾刺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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