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予猜得沒錯, 周子璋打這個電話, 確實跟他所想的那樣,跟溪口工程有關,確切地說, 是跟林正浩有關。


    對周子璋來說,肯將電話打到霍斯予那去, 已經算是病急亂投醫了。


    周子璋不明白,原本一切都好好的, 怎麽突然之間, 林正浩就好像受了極大的打擊,整個人意誌頹喪消沉,愁眉緊鎖, 連公司也不去了, 整宿坐在書房裏頭抽煙,有時候周子璋甚至看到他在喝酒。


    威士忌加冰, 倒在玻璃杯裏晃蕩, 如果是偶爾來一兩杯,那肯定是種情致,但如果你看到這個人喝到臉色發青,目光凶狠,可還是不停杯, 這就不由得不讓人害怕了。


    周子璋是真著急了,他隻知道林正浩的公司正參與了一個很大的項目,此時該做得熱火朝天才對。他明明記得, 在不久之前,林正浩還抱著他躊躇滿誌地說,拿下這個項目,做大了,往後隆興就不再是偏安一隅的台資公司,而是能有跨國實力的集團公司。周子璋很替他高興,他知道這才是這個男人心中的抱負,他也合該如此,麵帶從容不迫的微笑,站在最高點,坦然擁有成功和榮耀。周子璋不懂商業,不懂市場經濟,不明白林正浩承受的壓力和挑戰。但他相信林正浩,林正浩在他眼中就是一個成熟幹練,能力卓著的儒商形象。這樣的人謀定而動,目光精準,斷沒有出問題的道理。


    而在此之前一切也都好好的,無論是林正浩的公司還是兩人的關係,進行得都很順利,周子璋在搬出別墅後,反倒明顯感覺兩人距離上的拉近,林正浩開始給予他尊重和理解,不再將他當成家裏必要的擺設品;而他也開始試圖去走進林正浩的生活,試圖去超越以往禁錮於家裏瑣事的角色,而真正成長為理解這個男人,跟他有交流有互相支持的伴侶。


    這種全新的相處模式本來運作得很好,但突然之間,林正浩卻整個人陰沉下來,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再度將他驅逐出去。周子璋又心疼又著急,沒有什麽比看著愛人受苦,自己卻無能為力更令人倍感挫折的了。他也不是沒試圖去問林正浩怎麽回事,但每次小心翼翼挑起這個話題,不是被粗暴打斷,就是被沉默擱置,最近幾天更加不可收拾,周子璋都未必是問起林正浩的到底出了什麽狀況,隻是流露出對他的關心,就會招致一場帶懲罰性質的粗魯歡愛。每次做的感覺都很可怕,仿佛林正浩是在自己身體裏發泄,借著這種運動,將他自身無法平息的暴躁和憤怒,狠絕和抑鬱表達出來。周子璋每回都被弄得險些暈過去,身上,越是隱秘的地方越有不堪的痕跡。他很痛,但卻沒法說,隻能承受,因為他真真切切地心疼這個男人。在林正浩這麽瘋了似的操弄自己的同時,周子璋能感覺得到他的痛苦,是真正的,像有什麽事情決斷不了的痛苦。而因為林正浩一貫都是那樣的形象:溫文爾雅,教養良好,遊刃有餘,胸有成竹,所以他沒辦法在任何別人麵前流露一絲半點這種痛苦,這不是屬於那個大家熟知的“林正浩”該有的東西,所以他隻能在周子璋這裏表露無疑。


    這大概就是愛這個男人必須要承擔的部分吧,周子璋一點也不怪林正浩這種反常,相反,他覺得這也是自己能做的事情之一,他想這個時候要比以往任何時候更有耐性,更包容,然後找一個恰當的機會,跟林正浩好好談,這個男人肩膀上承受的東西已經夠多了,他愛他,那就不忍心再往上麵添加煩惱。


    但你想幫這個男人,就要知道他到底出了什麽事。周子璋回想林正浩所做的那個項目,似乎電視報紙上也曾大肆報道過。他打開電腦,輸入“溪口項目”,立即搜索出一些相關新聞,周子璋飛速瀏覽,突然之間,目光停在一個字眼上:葵盛。


    這個名字他並不陌生,他腦海裏立即回想到那個神情狷狂,不可一世的年輕人,幾乎能想象得出他張嘴說:“我葵盛霍五”這句話時臉上表情有多麽欠扁。周子璋心裏一沉,有些不太好的聯想讓他不由得憂心忡忡,但他轉念一想,林正浩是個成熟商人,霍斯予又何嚐不是?他雖然是個無法無天的混蛋,但在公事上,這個人如果公私不分,肆意妄為,那麽就不可能坐總裁那個位置還坐得那麽穩。周子璋心裏稍微安定了下,他想起在醫院遇到的霍斯勉,據說整個霍家,年輕一輩幾乎都對他馬首是瞻,那樣一個人,絕對不會任由自己弟弟拿整個公司前途亂來。


    而且,林正浩如斯精明一個人,肯定是有把握了,才明知跟霍斯予有隙,還與他合作。


    周子璋越想越覺得自己多慮了。商界的事他不懂,可也明白一個基本道理,這個時代一夜暴富的事情已經越來越少了,霍斯予也好,林正浩也好,都是有長遠眼光的人,他們走到今天都不容易,沒人會拿自己的身家前程開玩笑。


    更可況,自己算哪根蔥?周子璋啞然失笑,霍斯予是對自己賊心不死沒錯,可他不是昏聵無知的紈絝子弟。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打個電話問問霍斯予,這個電話不是興師問罪,他也資格問什麽罪,但他還是想知道,從霍斯予的角度來看,林正浩會出什麽事,他知道隻要自己問了,霍斯予會告訴他。


    哪知道電話打過去沒人接,再打,電話倒是接了,可說話的,是陳助理。


    周子璋不知道怎麽問了,他跟陳助理沒有熟到能問這些的地步。


    陳助理仍舊是溫和有禮的口吻,甚至帶了隱隱的恭敬:“周先生,真是對不起,五少剛剛出院就忙開了,工作疲累過度,我剛剛才和醫生按住他,給他注射了安定強迫他休息一會。再鐵打的身體也不能這麽胡來,您說是不是?對,公司最近有個大項目,您有看電視嗎?電視上都有報道了,就是那個。”


    周子璋猶豫了下,問:“他什麽時候出院的?現在身體怎麽樣?”


    “出院的時候啊,我想一下,好像就上次您過去看他後沒幾天就鬧著要出了。現在恢複得很慢,當然啦,還沒好透就跑出來,還每天工作十五小時以上,我們都勸不住……”陳助理歎了口氣,說:“您要在這就好了,五少就聽您的。”


    周子璋沒由來有點歉疚,呐呐地說:“麻煩你,替我問候他。”


    “好的,謝謝您。”陳助理頓了頓,真誠地說:“周先生,真的謝謝您,五少知道您打了這個電話,一定會很高興,他最近高興的事太少了。”


    “沒發生什麽事吧?”周子璋忍不住問。


    “五少跟家裏關係,現在處得很差,剛剛老爺子還來公司當眾罵了他一頓。”陳助理歎了口氣,說:“而且,項目現在需要追加資金,有點棘手,五少壓力其實很大。”


    周子璋沉默了,過了一會才說:“你勸他休息好。我掛了。”


    “好的,再見。”


    那邊陳助理一收線,就看見霍斯予在一旁眯著眼笑得那個美,忍不住調侃說:“五少,您這模樣,不知道的以為咱公司賺大錢了。”


    霍斯予摸摸下巴,得意洋洋地問:“怎麽著,他開始知道心疼人了吧?”


    “沒您不聖明,”陳助理忍笑說:“您就可勁兒欺負老實人吧。”


    “也就最後這回了,完了我加倍心疼他。”霍斯予帶笑說。


    陳助理想了想說:“五少,我多句嘴,您就算如願以償了,到時候帶了個男兒媳婦,老爺子大少爺那邊,可怎麽交代呢?”


    霍斯予笑得意味悠長,說:“這就是個持久戰,敵進我退,敵退我進,遊擊戰術多好,幹嘛非正麵交鋒呢?反正幹完這一次,他們更加奈何不了我,時候長了,他們終究得念我的好。”


    陳助理忍不住噗嗤一笑,點點頭,不再言語。


    這天晚上,周子璋一回別墅,被林正浩拉住又是一場狂風驟雨一樣折騰,事後,周子璋強撐著四肢發虛,去浴室裏衝洗,腳下一滑,險些就摔了,林正浩卻在第一時間衝進去扶住他,半抱著他跨進浴池裏替他擦洗皮膚。周子璋靠在他胸膛裏,閉眼睛享受這久違的溫馨。他感到林正浩的手越來越猶豫,他輕輕地撫摩自己皮膚上那些痕跡,開始輕輕顫抖,然後,林正浩用力抱緊了他,低聲滿懷歉意地說:“對不起。”


    周子璋覺得心裏寬慰許多,他熟悉的那個林正浩似乎又回來了,他拍拍男人的手,微笑說:“沒事,我皮膚白所以才看著嚇人,其實不是很疼。”


    林正浩身上一震,更用力地抱緊他,沉默不語。


    “真的沒事。”周子璋反過來安慰他,柔聲說:“不過下次你能不能別一來好幾回,我有點吃不消。”


    “我知道了。”林正浩聲音低啞,用力吻吻他的頭發,仍舊是一句:“對不起。”


    “好了,一家人不說這種見外的話。”周子璋笑著說:“你放開我,再呆下去水都要涼了。”


    林正浩沒有放開他,反而緊緊抱著他不撒手,還是說:“對不起。”


    他如此鄭重其事,周子璋反倒過意不去了,紅著臉說:“別道歉了,其實,我也不是沒有爽到……”


    他臉皮薄,能說到這句話已經是極限,林正浩似乎悶笑了一下,然後把他扶出浴缸,替他擦了身子,抱著他回床上。周子璋迷迷糊糊的,拉住他啞聲問:“你最近,到底出什麽事了?”


    林正浩頓了頓,抱著他親了親,柔聲說:“沒什麽,睡吧。”


    “到底怎麽了……”


    “睡吧,明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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