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燈出發了。


    他是坐火車去的。到達楊樹縣的時候,太陽已經偏西。


    他擔心下班,立即坐出租車到了化工總廠,尋找薑鬆林這個人。


    廠辦公室的人已經夾著包要下班了,他告訴李燈,薑鬆林下崗了。


    李燈問:“你知道他家住在什麽地方嗎?”


    “我不知道。”


    “我是從j市來找他的,你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我一點線索都沒有。”


    那個人放下包,拿起電話撥到一個車間,找到車間主任,問:“你們車間那個薑鬆林家住在什麽地方?”


    電話裏的人顯然是詢問了旁邊的人,最後,把地址找到了。


    李燈謝了廠辦公室的那個人,出來,直接來到薑春紅家。


    薑春紅家住得很遠,李燈趕到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開始出動。


    李燈來到薑春紅家跟前,發現那一片都是老舊的平房,破破爛爛,一看就知道住的都是一些窮人。


    空氣中彌漫著臭氣,不知道是附近的公共廁所散發的,還是路邊的垃圾堆散發的。


    薑春紅家住的那個胡同,兩邊的人家都緊緊閉著門。而薑春紅家住在最裏端。


    李燈一步步走過去,他的心跳得越來越厲害。


    終於,他叩響了大門。


    過了好半天,才有一個中年女人把門打開。


    “請問,這是薑春紅的家嗎?”


    那個女人的臉很憔悴,她敵意地打量了李燈幾眼,說:“你是誰?”


    李燈說:“我是她小學的同學,特意來看她。您是她母親吧?”


    “是。”


    那女人沒有絲毫的歡迎之意,她把門打開,直接朝裏走。


    李燈跟了進去。


    進了門,是一個窄仄的客廳。房子裏的燈泡很暗,一股黴味撲鼻而來。


    李燈就在髒兮兮的沙發上坐下了。


    那女人也沒有給他倒水,而是坐在小客廳一側廚房的門口削土豆。


    “叔叔沒在家?”


    “他賣煎餅還沒回來。”


    “薑春紅……”


    她指了指另一側一間緊閉的房子說:“她在那房子裏,你去吧。”


    李燈看著那扇門,覺得很怪異,那門連個縫隙都沒有,關得死死的。


    李燈覺得有點不對頭。


    這個女人應該把她叫出來,或者把他領進去,怎麽能讓他自己去看呢?


    他看了看那扇門,又看了看那個女人,咬咬牙,站起來,慢慢地朝那扇門走過去。


    來到門前,他停了一下,終於孤注一擲地猛然推開門,一看——


    裏麵的采光更不好,更暗,黴味更濃烈。


    房間正中擺著一張床,四周很髒很亂。


    **直直地躺著一個人。


    李燈探頭看,正是薑春紅,她的口腔裏插著食管和氣管。


    他回頭問:“阿姨,她怎麽……”


    那中年女人連頭都沒有抬,說:“被人從樓上推下來摔的,成了植物人。”


    李燈傻了,半天說不出話。


    終於,他問:“多久了?”


    那女人冷笑了一聲:“3年多了。”


    李燈又吃了一驚,嘴裏喃喃地叨咕:“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唉。”那女人歎了口氣,說:“我們搬到這裏之後,她沒有去上學,十幾歲就跟社會上一些壞人混在一起,打架,吸毒。我和他爸打過她多少次,不管用。後來,她爸爸下崗了,在街上賣煎餅,賺不到多少錢,她就去歌廳唱歌了——這就算她走正道了,想幫家裏賺點錢。有一天,和一個客人發生口角,被那個王八蛋從四樓上推下來,摔成了這樣……”


    李燈想,難道不是她幹的?


    他壓製著猛烈的心跳,慢慢走到薑春紅的床前,久久凝視她。


    他的心情又恐懼又愧疚又悲涼。


    她曾經是多麽好的一個女孩啊!


    她應該是一個出色的女性,應該找到一個很優秀的男人,應該享受更好的生活,可是,也許就是因為自己的那場惡作劇,使她的命運發生大轉折,變成了這個樣子……


    躺在李燈麵前的薑春紅膚色很難看,那是長期缺乏營養的結果。


    她的頭發幹枯沒有一點光澤。


    她的神態很不安詳,有點痛苦,有點煩躁,有點頹唐……


    當年,她長得多漂亮啊,卻不招搖,很文氣的一個小女孩。


    而現在,她像一個死人,或者說像一個巫婆。


    難道,到了深更半夜,在大家都睡熟的時候,這個植物人會突然爬起來,悄悄走出這間房子去?


    李燈打了個冷戰。


    終於,他後退著離開薑春紅的房間,把門輕輕關上。


    他對那個女人說:“她是在哪裏被推下樓的?”


    “就是正陽十字那個歡歡歌廳。”


    “凶手抓到了嗎?”


    “沒有,那個千刀萬剮的跑了,就沒人管了。”


    李燈想了想說:“阿姨,我走了。以後,我也許還會來看她的。”


    “看不看都是這個樣子了。”薑春紅的母親心情很壞地說。


    李燈離開薑春紅的家,心裏一直像壓著一塊石頭。


    他來到歡歡歌廳了解情況。剛一進門,就有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孩走過來,對他說:“先生,給你找個小姐吧?”


    “我找你們經理。”


    那女孩看了看他,指指一個包廂說:“在那裏。”


    李燈敲門進去,果然找到了那個經理。


    他以記者的身份向他采訪關於3年前薑春紅被推下樓的情況。


    那個經理正在下棋,不情願地停下來,說:“這事情跟我無關。我是去年才承包這家歌廳的。”


    “你可以給我介紹一下當時的情況嗎?”


    “薑春紅當時在這裏當三陪小姐。她陪一個客人睡覺,完了後,因為付費問題與那個客人發生了爭執……就這些。”


    “凶手現在在哪裏?”


    “我可不知道。”


    “……好,謝謝你。”


    李燈隻有離開那家歌廳。


    看來,薑春紅真的是變成植物人了。


    李燈的心越來越沉重,他甚至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娶了她,或者終生侍奉她以贖罪。


    看來,懷疑她裝神弄鬼是錯誤的。可是,那聲音和薑春紅的一模一樣啊!


    他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一下沒了目標,他內心的恐懼驟然升級。


    她到底是誰呢?


    難道真是一個與薑春紅的聲音很像的陌生女人?


    兩旁的樓房都很矮,行人很少,路顯得很寬敞。


    李燈走著走著,一陣電話鈴又響起來,像刀子一樣刺進了他的耳朵。


    他打了個激靈,停下來,看見是路邊的一個公共電話在響。


    那個暗處的人要對他說話了!


    他遲疑了一下,走過去,堅定地接起來:“喂?”


    裏麵沒有聲音。


    “喂?”


    裏麵還是沒有聲音。


    “喂喂!”


    他剛要放下,突然裏麵說話了,果然還是那個女人,她這次的語氣跟過去一點都不一樣,她慢騰騰地問:“你…來…看…我…幹…什…麽…?”


    李燈倒吸一口涼氣,剛想問:“你是薑春紅?”電話已經掛斷了。


    李燈“啪”地把電話放下,猛地返身朝薑春紅家跑。


    他像被警察和群眾追截的歹徒一樣狂奔,隻用十幾分鍾就衝到了薑春紅家。


    他用力敲門。


    門慢慢地開了,還是薑春紅的母親。她詫異地看著李燈。


    “阿姨,對不起……你讓我進去。”


    沒等人家說什麽,他已經迫不及待地衝了進去。


    他迅速打開薑春紅的房間門,看見她在黑暗中仍然靜靜躺在那張**。她身上的被子還是剛才的樣子。


    薑春紅的母親跟過來,問:“怎麽了?”


    “沒什麽。我聽見……我想……我隻是……”


    離開薑春紅家,李燈突然決定,他要在這個縣城多住幾天,他要在這裏弄清真相。


    他相信,他已經接近了秘密!


    已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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