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馬王朝。


    一片雲深霧繞的絕巔之上,山風帶著料峭寒意,吹起絕代佳人鬢邊的長發。後方是一片瀑布與清潭,魚兒在鵝卵石間遊走,絲毫不覺人世的痛苦與無奈。


    “都走了。”


    水伶俜長長地歎了口氣。


    她有著傾國傾城之貌,氣質更如雲端孤雁,楚楚可憐中帶著讓人不可觸及的神秘,與席湘蕾的高貴內媚,截然不同,但又能深深打動男子的內心。


    唯一可惜的是,那雙本該驚豔世人的眼眸,卻無法聚焦。


    “石兄,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更為我帶來了父親的消息,此等恩惠,若你還在此世,水伶俜尚可徐徐報之,但你已然遠去,我卻再不能裝聾作啞了。”


    “你的女人,你的孩子,你的朋友,還有九玄山,在失去你之後,必然遭遇重重劫難,但你放心吧,水伶俜會助他們渡過難關。”


    臉上帶著一絲絲難以察覺的悲痛,水伶俜黑暗的世界中,似乎勾勒出了一道與眾不同的身影。


    轉過身,卻見在瀑布,水潭,乃至崖壁之間的空地上,插滿了一根根長短相當的青竹。


    若是有人在此,仔細測量,就會驚駭地發現,這九百九十九根青竹,俱是清一色的三尺兩寸長,一分不高,一分不矮。


    而且九百九十九根青竹,從局部區域觀察,既有精準的等邊三角形,又有菱形,還有橢圓形等等。可從全局觀察,竟顯得混亂不堪,七彎八斜,就像是隨意擺弄的一般。


    難以想象,一個不懂武功的瞎子,到底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


    “師妹,你終於決定了?”


    水伶俜正要踏入其中,忽然一道略帶磁性的低沉嗓音響起。


    一名年輕男子,徐徐走上了無人可至的天台崖,白色的南山眉,麵容文雅,赫然是深居於飛馬皇城的國師。


    “不要叫我師妹,我並非浩氣玄機門之人。”


    水伶俜冷淡而疏離。


    飛馬國師苦笑道:“師尊為人高傲,一生都在行走天下,閱人無數,卻隻收了五個弟子。可在他眼裏,縱然是我師兄弟五人,也不過是矮子裏選高個,比凡夫俗子聰明一點罷了。”


    “唯有你,是他畢生的遺憾。他不止一次對我說過,你是他生平僅見的天才,唯一能傳承浩氣玄機門之人,可你卻不肯拜入他門下。”


    墨極塵,也就是飛馬國師,搖頭不止道:“我無法想象,像他這般眼高於頂,心高氣傲之人,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依舊念叨著你。你明明不是弟子,他卻將本門的所有秘籍,統統傳給了你,唉!”


    水伶俜默然。


    那時她的眼睛還沒瞎,因為身患絕症,從六歲開始,便看遍了各種偏門書籍,終於在十一歲時,靠自己治好了東勝世界大夫無法治愈的絕症。


    也是在那年,那個男子在街市看到了她,從此便像黏皮糖一樣,死死纏著她不放,一晃就是九年。


    二十歲的水伶俜,已堪稱學究天人,奇門八卦,醫卜星象,算數醫理等等無所不精,無所不通。


    她能妙手救人,但害人的手段,同樣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但多次使計驅退那個男子,始終沒有成功。


    後來她與那個男子訂下約定,比試三場,自己輸了。


    出人意料的,那個男子沒有要自己拜師,而是以勝利者的姿態,要自己發誓,一輩子待在天台崖,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他說,這是對自己無視於他的報複!


    從此之後,一位本該名震東勝世界的奇女子,被圈禁在了孤崖之上,終日與雲風為伴。唯一的趣事,便是翻閱那個男子送來的一箱箱書籍。


    用他的話說,是要讓自己見識一下,浩氣玄機門的底蘊,然後一輩子在悔恨中度過。


    水伶俜忽然笑了笑,道:“當初我以天道立誓,永生不得離開此地,今日,我卻要違背此誓。”


    墨極塵大驚:“不可,你會死的!天道誓言,除了至尊外,無人能夠無視。何況當年師尊曾透露,他對你的天道誓言做個手腳,換成至尊,違背了也沒有好下場。”


    水伶俜道:“在這世上,隻要你手段夠高明,沒有辦不到的事。”


    話落,她邁步進入青竹陣。


    墨極塵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他開始理解到,師尊為何如此鍾意這個女子,因為除了才情,二人高傲的性格都如出一轍。


    隻是,那可是師尊傾其畢生功力,設置的天道誓言,普天之下,誰能打破?


    半天之後。


    隨著一陣足以傾覆日月的凶煞之氣散去,墨極塵怔怔地愣在原地,那模樣跟活見鬼差不多。


    “你,你,你破掉了師尊加持的天道誓言?”


    墨極塵嘴唇顫抖,難以將他與那個運籌帷幄,絕代風華的國師聯係到一起。


    “山上的書籍,你拿去看吧,那個人當年說過,這裏的東西都送我了。”


    水伶俜安靜從容地走下石階。墨極塵望著她的背景,神色複雜難言,久久無法移開。


    “難怪,難怪。師尊,這都是你安排好的嗎?哈哈哈,明白了,縱然弟子學會了本門所有手段,隻怕,也永遠達不到師妹的高度。”


    山腳下。


    水伶俜回過頭,輕聲自語道:“我知道,當年你將我困在此地,並非真的報複我,隻是看出我命運多舛,遲早會有大禍。”


    “所以才找了這個由頭,讓我靜下心來修行。而當我破掉天道誓言的那一刻,便意味著出師。你的手段真高明,我終究還是順著你的意思做了。”


    沉默片刻,水伶俜忽然道:“師傅!”


    遲到的一聲師傅,既是對那個男子的緬懷與感激,也是對曾經那個輕狂少女的道別。


    這一日,天台崖之上,少了一位孤芳自賞的女子,東勝世界,卻從此多了一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妖仙」!


    ……


    石軒中與三大半破碎級高手,同時被無盡虛空吞噬,誰也不知道他們是生是死,又到了哪裏。


    又是靠著石軒中,天外至尊死得還剩二十多人,但他們的實力更強,硬是與三十多位東勝至尊打得不相上下。


    這一戰足足進行了大半年,雙方不得不妥協,依舊以東勝城為邊界,劃開了戰區。


    毀掉的東勝城牆,經過無數武者的努力,又重新建了起來,城牆之後,升起了一座座樓閣與建築,無論規模還是建製,都遠勝當初。


    整個東勝世界,都進入了百廢待興的全新時代。


    當初那一戰落下帷幕後,可謂舉世歡騰,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尤其是東勝大陸和苗疆之人,並未遭受任何劫難,隻覺得虛驚一場。


    可是,當江湖集將發生在東勝城的戰鬥內幕,細節一一披露後,所有人都嚇得冷汗直流。


    即便沒有經曆過南海的災難,沒有親臨現身,都能想象出,當時的東勝世界,到了何等驚險的地步,隻差一點,就將萬劫不複!


    所有人都會成為天外邪魔的奴隸,永世過著被奴役,被肆意殺戮的日子,看不到任何光明。


    是仁慈的聖後,以自己的性命,生生重創了兩百多位天外至尊,延緩了東勝敗亡的腳步。


    是蓋世無敵的聖君,以無上之姿,一人擊殺了三百多位天外至尊,最後更是將三大半破碎級高手,同時拖入了無盡虛空。


    是那一位位浴血搏殺的至尊,奉獻一切,抗擊在最前線。


    是被他們錯怪的忘情刀祖,舍棄十六萬年的努力,一朝化為璀璨光雨,留給世人無盡的慚愧與自責。


    是那個一路走到如今,創造了無數奇跡,天賦冠古今的石小樂,以下伐上誅至尊,慷慨赴死。


    青衫依舊,但是再沒有人能像他般驚豔與飄逸,那曠古絕今的一戰,注定照耀曆史長河,成為後世無數人無法跨越的巔峰。


    英雄山,開始擴建,變得越來越大,也越來越高。


    山上的雕塑多出了許多,而擺在最中心的,乃是當之無愧的聖君,聖後,忘情刀祖,一位位至尊,以及唯一的非至尊,石小樂。


    東勝世界各大勢力統一規定,每年的九月二十一,設為英雄日,這一天禁止娛樂。青樓,酒館,戲園等必須關閉,任何決鬥,廝殺也不可進行,連殺生都不能,違者將群起而攻之。


    因為這一天,正是大戰發生的日子,東勝世界以這樣的方式,感激和懷念那些戰死的英靈。


    也是這一天,南海無數百姓的家中,老老少少,通常都會在兩塊長生牌前跪坐一個時辰,以香供奉。


    兩塊牌上,分別刻著石小樂和忘情刀祖的名字。


    在這些淳樸的百姓眼中,他們不知道更多的英雄,隻知道,在大難臨頭之際,是那個青衣少年和光頭老者,臨危不懼,拯救了他們。


    各方各地,無數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紀念著英雄們。


    ……


    禍及東勝世界的大戰,並沒有結束。


    因為還有二十多位天外至尊,以及無數天外大軍虎視眈眈,隨時會攻進來。


    以星羅仙子和紅玉尊的陣法造詣,根本補不全「封天大陣」。聖後來了都不行,皆因為此陣的陣眼已毀,需要重新布置。


    可這需要無數年的時間,哪裏來得及?


    誰料在這等關頭,一位盲眼女子突然到來,三天三夜後,生生將「封天大陣」恢複到了九成。


    唯有此前被聖後撕開「天罡地煞陣法」的地方,留下了一條通道。


    雖然並不圓滿,但依舊震撼了所有人。整個東勝世界的防線,以驚人的速度重新建立了起來。


    至於通道處,隻需派出幾位至尊,輪流把守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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