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時光荏苒。驀然回首之際,法西斐爾才察覺,他竟然已經與那隻幾番折辱自己的蛇妖平和地生活了將近一個月。憶及與其相處的種種情形,仍覺得不可思議。


    自己的擔心沒有出現,蛇妖並沒有再次強迫自己。倒是日日不輟地為自己準備藥膳,變換著花樣與口味,可見花費了不少心思。每隔幾日就會拉著自己去泡藥浴——好吧,其實是抱著自己過去的,不過鑒於自己的速度確實及不上對方,隻好默默地忍了。藥浴之後,必定會用妖力為自己滋養身體。這種之前自己聞所未聞的調理方法,確實十分神奇,不似凡間手段,對蛇妖來說,可能損耗也有些大。因為幾次之後,自己終於注意到蛇妖在事後的疲累神色。


    每次自己去挑戰凶獸,蛇妖總是默默地跟隨在後。如果說隻是好奇自己提升實力的方法,他應該早就了如指掌了吧。戰鬥完畢時總會適時出現,輕柔細心地為自己包紮傷口,治療調理。至於其間的上下其手,簡直可以說是慣例了。


    法西斐爾當然清楚,蛇妖的殷勤以待是因為有所圖謀。那個行事猖狂又隨心所欲的雄性,想要追求自己做他的伴侶,在做過那麽多過分的事情之後。


    同樣身為雄性,法西斐爾不覺得自己會接受這樣荒謬的“情意”。不管那隻蛇妖是多麽的強大、邪惡、不可理喻,即使他可以依仗無可匹敵的實力強迫自己暫時馴服,自己的心也始終不會屈從。


    但不可否認的是,法西斐爾已經漸漸相信了蛇妖的某些作為。比如,相信蛇妖是真的“愛”自己,想與自己結為伴侶——盡管他的愛很“扭曲”;相信蛇妖確實在認真地追求自己,不是戲弄,也不是陰謀——盡管他的方法也很“扭曲”。休息假寐時總是作怪令自己陷入沉睡,跡象昭然,分明是在逼迫自己盡快適應他的存在。時不時要對自己做一些過分親昵的舉動,卻又在超過自己忍耐極限之前停止。喜歡用言語刺激自己的情緒,破壞自己的冷靜,有時惡劣到令自己幾乎發指。


    法西斐爾也相信,蛇妖的醫術確實相當高明。畢竟來自身體的感覺,就是足以令自己深信不疑的證明。那麽,也許自己可以問問他,關於……那件事?畢竟自己一直耿耿於懷,卻又懵然無知,束手無策。


    “怎好了?”黧好奇地望著站在自己麵前,力持鎮靜且欲言又止的法西斐爾。


    “你……檢查過我的身體,有沒有發現我的身體裏有……奇怪的東西?”將如此私密卻怪異的事情向敵對者谘詢,令法西斐爾遲疑且忐忑。想到發現那物事時是怎樣的情景,他更加覺得局促不安了。


    “什麽?”黧詫異地挑眉,法法的身體如果有異狀,日日隨護的自己怎會不知?驀地,黧心頭一凜,難道……法法竟是察覺了那件事?麵上卻不動聲色地追問道,“怎麽,你覺得哪裏不對勁嗎?”


    “我覺得,我的身體裏好像有一個活物,雖然蟄伏般斂息不動,卻內蘊生機,甚至隨時可能活躍靈動起來。”一旦說出了口,剛毅果決的蛇族獸人就不再吞吐猶豫,簡明了當地述說了自己知道的情況。


    “呃……你什麽時候察覺的?現在還能感覺得到嗎?”黧在內心為自己擦拭著幻想中的汗水,麵上繼續不動聲色。奇怪呀,明明自己已經下了重重封印,禁錮了它的一切活動,為什麽法法還會察覺呢?而且自己幾次調理法法的身體,也沒有發現封印有任何鬆動的跡象。


    “……是在那一夜。”法西斐爾有些艱澀卻力持淡定地開口回答。


    注意到蛇族獸人微微泛紅的臉頰,黧霎時恍然大悟。原來是在那個時候,受到了自己蘊含妖力的元陽刺激,難怪會被……而自己竟粗心地忽略了法法超乎尋常的敏感。


    不過,法法明明有所察覺,卻沒有表現出絲毫不同尋常的跡象,可見他其實對這件事非常在意,才會暗暗壓抑在心,悄悄掩飾於外。


    雖然還不到說出口的時機,但伴侶之間,欺騙曆來是感情的大忌。黧一時心念電轉,立即決定此番必須說實話,即使是有所刪減的實話。


    他正色肅容,懇切地望向因自己的反應而麵露驚疑的蛇族獸人,內心謹慎且斟酌地吐實道:“法法,你猜得沒錯,你身體裏麵的那個物事,確實是我放進去的……”


    眼見法西斐爾訝然失色,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黧連忙安撫般保證道:“它確實具有靈性,可以算是一件寶物,但絕對不會對你產生任何壞處的。”


    “它到底是什麽東西?又為什麽要放在我的身體裏?還有,你什麽時候……放進去的?”法西斐爾極力穩定了情緒,冷靜地開口質問道。


    那東西困擾自己多時,令自己恐慌得寢食難安,暗地裏卻無法查出半點端倪。隻因蛇妖雖然曾經折辱過自己,卻醫術超凡,又似乎對自己沒有歹意,這才以理智強迫自己前來求助,卻原來竟撞上罪魁禍首了嗎?


    蛇族獸人越想越是暗怒,如果自己不曾主動問及,對方是不是就當沒有這回事了?而在自己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可惡至極的蛇妖又對自己做了多少不為己知的過分之事?


    “當時情勢危急,我的身體狀況也令我無法親自保存,所以才會放在你的身體裏麵。”黧真誠地望著伴侶的眼睛,鎮定地模糊焦點,“你放心,等時機一到,我會幫你把它取出來的。”


    對蛇妖的正直誠懇無動於衷,法西斐爾壓抑著怒火理智思考,旋即敏銳地確認道:“那麽,是在九年前,你趁我……放在我體內的?”見蛇妖貌似純良地點頭,了解對方言行模式的法西斐爾不為所動,繼續冷靜地判斷,“而你既然這麽說了,自然不會現在就將它取出來,對不對?”


    蛇妖繼續純良地點頭,附贈一個“親愛的,你真了解我”的感動眼神。


    法西斐爾勉強壓下跳動的青筋,清楚自己根本沒有實力可以拒絕,故而隻是力持平靜地爭取道,“那麽告訴我,它到底是個什麽東西,而我什麽時候可以擺脫它,可以嗎?”


    “我不想欺騙你,所以我不能現在告訴你。”雖然看出伴侶的瀕臨爆發,黧還是堅持了自己“不欺騙伴侶”的理智決定。雖然他謹慎地準備著隨時後撤,仍不忘懇切地向法西斐爾保證道,“但你以後一定會知道的。”


    法西斐爾不禁冷笑起來。怎麽,以為自己會衝他發火?會衝動地出手攻擊他?然後指望他會容忍自己,對自己手下留情,才能得以全身而退?技不如人之下還去以卵擊石,自己有那麽愚蠢和不知羞恥嗎?


    他毅然轉身,就要向勿噓之森深處疾行而去。


    “等等!你要去挑戰凶獸?你的身體狀態還沒調整到巔峰……”被法西斐爾的笑容——雖然隻是一抹冷笑,驚豔到了的黧連忙回神,拉住伴侶問道。


    “怎麽,我必須‘現在’就告訴你原因嗎?”法西斐爾也不回頭,隻壓抑著怒火冷冷嘲諷道。然後在黧鬆手的瞬間,迅疾地縱身離去。


    “哎呀,鬧脾氣了!”蛇妖卸了純良忐忑的偽裝,就顯出邪肆妖異的氣質來。


    他望著法西斐爾離開的方向從容自信地微笑:“我的法法終於對我生氣了啊,不再壓抑自己的真實情緒。不過,”寵溺地搖頭,“還是跟去看看吧,否則總是放心不下……”


    言罷追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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