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軒抬頭一看,隻見張讓披頭散發,衣衫也不知道是跌倒摔的還是被什麽刮的,淩亂破爛不堪,臉上黑一塊紅一塊,顯得極為狼狽,若有人此時見了,怕是誰也想不到這個人竟然會是為禍朝堂的一代權閹,中常侍張讓。


    這時候曹操也看清楚了來人,一見之後也是大怒,一直插在腰間鞘中的長劍被他一把抽了出來,口中更是怒喝:“閹宦,今日便是你等死期!”


    他已經瞧見這張讓後麵追著的乃是當朝尚書盧植,盧尚書本來見朝堂中鬥爭日趨激烈,兩派人馬都為了各自利益爭鬥不休,根本就沒人理會當今天下的紛亂局勢,似他這等真心想要替天下百姓以及漢室做出貢獻的人都是滿腔憤慨和抑鬱,最終忍耐不住,甚至升起了辭官離去之心——既然改變不了,就幹脆眼不見心不煩吧。


    隻是就在他下定決心準備一走了之的時候,西園八校尉之一的典軍校尉曹操不曉得從哪裏打聽到了消息,竟然主動上門拜訪,勸說自己不要因為一時之激憤,棄天下百姓以及新帝於不顧。


    一番勸說下,盧植雖然沒有真正的收起了自己離去的想法,但是總歸也沒有真的辭官,而是同意再看看,若新帝乃是有道明君,那麽盧植也不介意為江山社稷再奉獻出自己的力量,若新帝也是如先帝一般胡來,那麽也就真的沒什麽可留戀的了。


    曹操知曉不可能一下就勸說盧植打消了原本想法,見盧植有心留下也就告辭離去,沒有再多費唇舌。


    而就在隨後幾天,朱儁、皇甫嵩也是先後來訪。


    這二人當年與他一同得先帝委任,統領兵馬平定各地黃巾賊軍,加上又都是朝中做實事的一派,彼此間來往還算密切。


    也不曉得他們兩人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去意的,竟然也跑來勸說,如此一來,盧植隻好點頭留下,暫且將那辭官的心思放到了一旁。


    他自然不曉得,這一切都是劉軒暗中安排的。


    這幾個月裏,劉軒除了修煉以及淬煉一件趁手兵刃之外,就是尋思著這段時間裏所發生的事情。想來想去,除了董太後會被鳩殺之外,就是盧植會在這段時間裏心灰意冷,辭官而去。


    印象中,這盧植也算是漢末大儒,在朝中也素有名望,同時本身也是頗有才學以及做事的能力,這等人才,劉軒自然不可能放過。


    更重要的一點是盧植有個學生,號稱漢室宗親,論輩分還是劉軒的叔叔,正是後來分得天下三分一的蜀漢之主劉備,若自己能夠留住盧植,是不是就可以把那個便宜皇叔給招進朝中?


    不過這隻算的上是一步閑棋,留下盧植最根本的目的還是給自己增加籌碼——隻有朱儁、皇甫嵩以及曹操還不夠,他還需要更多的朝堂中人來支持,盧植威望足夠,而且他與朱儁以及皇甫嵩這兩人還不同,這兩位隻是當今名將,盧植除了能帶兵打仗外,還是當世大儒。


    如今這個年代,大儒的號召力可要比名將高了許多,最關鍵的緣由就是大儒底下都有數不清楚的學生故吏(的確多的數不清,盧植都不記得自己收過劉備這麽一個學生),這些人可是能夠將一個王朝傾覆的可怕力量,這種力量再不能毀去前,隻能盡快的控製住,免得再生事端。


    此時盧植沒有辭官,身邊自然有親兵護衛,見到宮中火起立刻就知道出了事情,帶著人就趕了來。


    知曉了情況後,他與那些四處砍殺宦官的西園軍不同,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天子安危,帶著親兵護衛就去尋當今天子。


    也是巧合,被他帶人尋到的時候,何太後並天子以及陳留王正被段珪以及張讓劫持而往外奔逃,盧植見了立刻攔住去路,怒喝:“賊子竟敢劫持天子、太後?速速前來領罪受死!”


    段珪和張讓此時剛剛從閣中出來,不曾想大門都沒出去就見到盧植身披甲胄,提劍怒喝,身後更有兵卒近衛,立刻就知道不好,一抬手就將何太後往前一推,然後趁著盧植去扶太後的時候,抱著新帝劉辯並陳留王跑回閣中,然後跳窗而逃。


    張讓也與段珪一並跳窗出來,不過他見到盧植都帶著兵卒殺來,就知道今日之局已經是死局,這皇宮和整座雒陽城中,不知道多少兵馬調動起來追殺自己等人,自己兩條腿又能跑出多遠?


    “縱使跑出了雒陽,怕是一樣會被兵馬追到,那時候依舊是個死!”


    何況張讓今年已經五十有餘,這般歲數已是年老體衰的時候,就算眼下憑著一口氣能跑動,也一樣逃不出這滿城的兵馬追殺。


    “此時不求,怕再無機會!”


    想起當初和梁王劉軒好歹有了一番親近,如今這般局勢央求他保住自己,怕是比靠自己兩條腿逃出生天來的靠譜許多,當下不再遲疑,立刻轉過頭就奔著劉軒寢宮而去。


    可是不曾想他一轉身,那邊段珪回頭瞧見後,竟然猛的一聲呼喊:“賊子張讓往南邊跑啦!”


    盧植搶回何太後,正要去救回天子就聽到這麽一嗓子,雖然知道其中有詐,不過這張讓乃是首惡,必須除掉,便留下兵卒保護太後,隨便叫了兩名兵士跟上就去追殺張讓。


    也就因為這樣,張讓才會險之又險的沒叫盧植追上——那盧植歲數同樣不小,今年也是五十出頭,加上身上還披著甲胄,隻能勉強吊在張讓後麵,若不是張讓也跑不快,怕是早就跟丟了。


    不過此時他也看出,張讓孤身一人,並沒有太子或陳留王在旁,心知自己怕是中了計策,但心道隻要抓住張讓,自然能逼問出天子下落,因此也沒有放棄隻是死追不停。


    這一追一逃,眼瞅著張讓就要堅持不住,不想半路上就遇見了劉軒,這一眼瞧見,險些哭出聲來,好在他知道輕重緩急,立刻大呼求救,隻是不曾想到,自己這一開口,梁王身旁那將校居然直接拔劍在手,看那意思是要將自己斬殺了?


    心下一片冰涼,隻覺得死期已至,若不是慣性使然怕是早就雙腿一軟摔倒在地了。可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隻見梁王邁前一步,伸手將那將校胳膊一按,然後站在那裏瞧著自己,似乎是要自己近前?


    “梁王要保我性命?”


    心中升起希望,本來已經酸軟的雙腿竟然有爆發出一陣力氣,噌噌的猛跑了幾步,直接竄到了劉軒近前,然後雙腿一軟,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口中大呼:“殿下救我……殿下救我……”


    張讓身為中常侍,又是列侯之身,見了皇帝都不需要這般——再說漢朝也不興這種跪禮,隻有上朝之時群臣對天子行大禮,不過那朝堂上大家都是跪坐議事,和某朝的跪禮是兩回事——劉軒雖然是梁王,但再大也大不過皇帝去,平時見了列侯之身的張讓還需要依照禮製還禮,但此時卻沒有人在乎這些事情了,劉軒隻是一抬手,對張讓道:“堂堂列侯,這般樣子成什麽體統?起來說話!”


    張讓聽了這話,立刻就明白這位梁王的確沒有殺他之心,而且看這話語間隱約透露出來的意思,對於自己的現狀還頗為憤怒?


    他在宮中混了這麽多年,心思早就無比通透,隻是一瞬間就想明白了各種關鍵:“看來這位殿下對將校私自領兵衝進皇宮擅殺宦官一事非常不滿!”


    一想也是這麽回事,皇宮重地,你一群官兵說衝就衝進來了,皇宮裏的人說殺也就殺了。


    旁人還不覺得怎樣,但皇室中人會怎麽想?就算宦官們有什麽做的不對,你們也不能隨意亂動私刑啊?這般亂來,置天家威嚴何在?


    越想越覺得今日自己生還有望,尤其是在注意到這皇子身旁的那將校,分明是今日殺人殺的最凶的西園軍中人,竟然對梁王的話這般聽從,心中猛的一驚:“這人似乎是曹騰之孫,西園八校尉之一的典軍校尉曹操?大皇子是如何與這人結識的?”


    宮中事務,張讓都熟記在心,立刻就想起來劉軒的貼身小黃門曹苞,正好是曹騰親族,莫非其中有什麽聯係?


    眼珠子一轉,心中也是頗為驚訝,這大皇子竟然在神不知鬼不覺之下就有了支持自己的勢力,雖然不知道有多大,但是這般手腕和見識可比那什麽都不懂,登上帝位幾個月卻什麽都沒做過的新晉天子高到了哪裏去。


    往深了想,今日這宮中大亂,莫非也和這位大皇子有關係?畢竟今日這大亂的最主要參與者之一就是西園軍,而曹操正是西園八校尉中之一。


    想到這裏,張讓隻覺得後背滿是冷汗,雖然站起了身,卻也不敢與劉軒對視,隻是默默站在一旁,覺得這大皇子越發的有點叫人捉摸不透了。


    這些雖然繁雜,但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罷了,張讓跪倒呼叫,再到起身站到一旁都沒耗費多少時間,甚至盧植還沒衝到近前。


    又過了兩息的功夫,盧植這才衝到近前,好在這當世大儒比袁紹有眼力的多,一看這情況就知道劉軒身份不一般,並沒有莽撞撞衝上來,而是離著三四步遠站定,問道:“你是何人?莫非想要包庇這惡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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