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


    “屬下在。”


    齊毅默然片刻,似乎在思索什麽,過了半晌,才悠悠道:“我聽說,那個王勝上次送過來的糧草以次充好,甚至還挾帶泥沙,惹得龍盤大怒。後來怎樣了?”


    “啊?”元吉愣了愣。回:“這個……這個按例,應該已經被龍主公下令給弄死了吧。”雖然一向對這些瑣事毫不關心,但是說到這話,這個叫元吉的心中也不禁唏噓了一下。暗道這商人的地位果然卑微,說好聽一點是采辦,可是每次上繳物資所得的銀錢,恐怕還不夠車馬之費的,偏偏要供給的,乃是數萬兵馬的口糧,這誰能耗得起?雖然承辦軍資的也並非一家,但那也隻不過是大家一起撐著罷了。撐不下去的,就連性命也一並丟了。


    但歎歸歎,這些商人的命運一向如此,他也並不會往心裏去。元吉想了想,補充道:“反正天下商人多的是,沒了東家找西家,也是一樣的嘛。”他以為大人忽有此問,是開始關心糧草大計,所以忍不住寬慰了一句。


    齊毅瞥了他一眼,正兒八經的點了點頭,道:“很是。”他頓了一頓,又道:“四聖城的司馬劍,我聽說近年來發展得甚好。你派兩個親兵,去將他接到我府上,等我回去找他談談。”


    “啊?”元吉腦子一懵,隻覺大人的話鋒跳轉得過分飄逸了一些,令他一時之間有些無所適從。然則,那司馬劍又是何人?


    元吉沒有見到那封飛鴿傳書的內容,自然心下無知。正當他眨著他那綠豆般的小眼迷惑不解之際,隻聽他大人聲音緩緩的續道:“據聞,司馬劍一行現在正在依山鎮上落腳。你們連夜翻山過去,剛好接到他們,就不用遠去四聖城那麽耗時費力了。”


    “是。”元吉俯首領命。正要退出,又聽他大人的聲音狀似隨意的道:“記住。把他們一行人都接過去。要小心對待,明白嗎?”


    聽這語氣,竟是對那人頗為看重之意。元吉心中凜然。雖然其實一點兒也不理解,但這並不妨礙他態度堅定的執行。當即出外,公事公辦將指令傳達了下去。


    ……


    黑夜不長。


    對司馬劍等人來說,起早貪黑隻是常事。隻不過,每日裏起得比他們更早的,也是大有人在。天還擦亮,勤懇的小販已經擔著熱氣騰騰的早點挑子在路上行走。各個店鋪也紛紛打開了大門,迎接著清早的第一波客人。


    “客官,您早啊。您這一大早的是想挑選了牲口好趕路?嗬嗬,本店這都是優良的騾馬,不論跋山還是涉水都能滿足您的需求。不知您是想選擅長走山路的,還是擅長走遠路的呢?”


    車馬行不大,老板掌櫃連同店小二同係一人。原本隻是個騾馬販子,隻是見此地生意還做得,最終便在這小鎮上落了戶。這生意做久了,也摸到了一定的規律,比如像這麽天還未亮就上門的客人,那多半都是成心趕路的,故此這單生意多半能成。因此,一見麵前這毫不猶豫直接走進店中的三名青年,他臉上立刻展現出最誠摯的笑容,口裏也熱絡的招呼起來。


    這三名青年,當先長身玉立的,正是司馬劍。在他背後兩人短打結束,麵相凶惡,看起來倒像公子身邊的護衛。他三人一早出門,至於另外兩個兄弟,則是留在客棧,便於照應疲累過度,尚在屋內安睡,還未起身的司馬蝶。


    “我們想購置一輛馬車。”


    “這……客官,實不相瞞,本店雖有馬車租賃,可是那都是與車夫合作的生意,車夫都隻掛在小店名下,並不歸屬小店,所以這……”


    “十兩銀子,不知道夠不夠?”


    司馬劍這是財大氣粗。他這話一說,外加手心一攤,托在掌中的正是一錠白晃晃的雪花紋銀,車馬行老板頓時笑得見眉不見眼,連聲道:“足矣,足矣,客官這邊請,本店的車輛,任君挑選。”依山鎮靠山吃山,打造馬車的木材隨手可得,隻需要到木工處定做,所需費用不過數十文。車夫隨雇主出行一趟,耗時短則幾日,多則數月,所得也不過幾錢到二三兩之間。這十兩紋銀,除卻車馬行扣除的,已夠他們跑上兩三趟乃至三五趟不止,這種生意,自然沒有人會拒絕。


    車馬行的門麵並不打眼,甚至十分狹窄逼仄,但後邊院落極大,院子東麵是馬棚,裏麵拴著十數匹馬;西麵則並排停放著四、五輛馬車。幾個車夫坐在一旁的屋簷下閑聊,見店主領了客人進來,俱都停住話聲,將視線投向了這邊。


    按理這單生意是誰接,車馬行自然有其秩序約束,倒不存在搶生意一說。可是此次的客人需求卻大有不同。既然人家是出錢直接買你馬車,那要選哪一輛,自然得隨著人家挑。幾位車夫見到司馬劍出的銀錢,俱都心情十分澎湃,眼中放光,心中巴望極了這位豪客選中自己的車輛。好在這些都是勤勤懇懇的質樸漢子,雖然渴望,卻也不至於爭執鬥毆起來。便隻是在一旁眼睜睜的看他挑選而已。隻在司馬劍走到自己車駕旁邊時,張嘴說上幾句,無非是一些“客官我這輛馬車好。”“客官我這輛比他還要好。”……之類的話。


    司馬劍為妹子考慮,自然不太在意馬車的外表,隻求內部舒適。可這些馬車,俱都是小鎮上的木器行獨家所製,整齊劃一得跟流水線上出來似的。外表固然好看不到哪裏去,裏麵也是硬邦邦的,毫不柔軟。可以想見,如果用這車一路把阿蝶拉到四聖城去,等到了地方,估計她也得給顛散架了。司馬劍看了兩輛,心中已經猜到剩下幾輛也沒什麽差別。他忍不住微微歎了一口氣,暗道看來隻好在車廂裏多墊幾件衣物,以減輕顛簸了。


    忽然,從他身後傳來一個輕快的聲音:“客官,這輛馬車是我的,您隨便看看。如果您滿意,小的還附贈軟墊兩隻,保證您的親人路途舒適,您看如何?”


    司馬劍一怔,回過頭來。隻見在他後麵正站著一個身形瘦弱的少年。這少年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正與阿蝶相仿。骨架都還沒長成,麵目倒還清秀,一身打扮和旁邊幾個車夫相差仿佛,隻是,雖是打滿補丁的衣衫,和旁人相比卻洗得十分幹淨。他臉上咧嘴笑得一副陽光燦爛的樣子,嘴巴右側上方露出一顆尖尖的虎牙,看起來兀自天真未脫,似乎還沒有學會像旁人一樣卑微討好得規規矩矩。司馬劍看到這孩子和自己妹子差不多的年紀,心中先就軟了一分,再見到這樣一片真誠的微笑,禁不住也回了一個笑容,反問道:“這位小哥,你怎麽知道我是為親人挑選馬車呢?”


    那少年一仰頭,臉上倒頗有幾分胸有成竹:“這還不簡單?這幾輛馬車裏裏外外什麽樣子,我們身為車夫的,早就一清二楚。我見你每察看了一輛,臉上就多幾分憂心,雖然沒說,但想必一定是為那乘坐之人考量。那人必是你至親。而你所慮者,無非就是怕車廂太硬,太過顛簸,那人坐起來不太舒服而已。客官,我說得可對?”


    司馬劍心中訝然,不由得定睛打量了這少年幾眼:這少年能察言觀色,並且一開口就說出贈送軟墊的話來,可見是個十分機靈的孩子。但機靈歸機靈,這世上機靈的孩子多了去了。可是能分析起事情來也如此井井有條,卻難上了不止一個檔次。沒想到一個山邊小鎮上的小小車馬行中,竟然也有這等人物。


    司馬劍本身就是一個商人,眼光極是老辣,見到如此慧質的少年,當下就起了惜才之心。隻是麵上不顯,轉身撩起車簾,鑽了進去。


    誠然這輛馬車內部和前麵那兩輛亦是大同小異。隻是打掃得格外整潔,這又讓他心中多了三分滿意。司馬劍在車廂之中轉身坐下,一瞥眼,卻見角落裏黑乎乎的,仿佛多了一些什麽東西。他好奇之下定睛一看,卻是兩格小小的暗格抽屜。這在其他幾輛車內卻是未曾見到的。司馬劍臉上微微一笑,心想這裏倒可以給妹子放一些零食玩物,以免她路途之中閑坐無聊。


    司馬劍在車廂之中逗留了片刻,這會已是打定了九成九的主意。待他從車內出來,那少年已經懷抱著兩隻塞得鼓鼓囊囊的靠枕,笑嘻嘻的站在車前。司馬劍一看,那靠枕雖是碎布拚就,但卻針腳細密,縫得很是結實,裏麵塞的,想必是幹草之類填充物,讓人一見之下,就覺得格外舒適柔軟,很想靠上一靠。司馬劍心中熨帖無比,忍不住笑道:“你倒是看準了,我會挑你這輛車。”


    那少年“嘻嘻”一笑:“客官您如此精挑細選,眼光想來必是好的。”言下之意,客官您若是選別人的,那就是你沒眼光!此言一出,不隻司馬劍,就連一旁跟著的阿強和大柱二人,都忍不住被他逗得一樂。


    “嗯。既然知道,那你還不趕緊將馬車給我套上?”


    “好嘞!”那少年大喜,將手中的靠枕先放進車廂,接著蹦蹦跳跳的跑到馬棚之中,牽出他的棗紅馬來。


    “對了,小哥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阿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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