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婚期定下來以後,春青就再也不能無拘無束的在侍郎府遊蕩了。


    她必須在娘親的監視下,老老實實的繡嫁衣,做一個安守本分的待嫁女。


    春青百無聊賴的縫啊縫,娘親就在耳邊嘀嘀咕咕她的嫁妝,年幼的小妹雙瑞則坐在大炕正中央玩九連環,滿臉不識愁滋味,嫉妒的春青隻想捏她的臉。


    春青的夫家是鎮國公府,她要嫁的人是鎮國公府的世子,宋徽。


    這個盲婚啞嫁的年代,春青從來沒有見過宋徽。隻聽家裏人說起,宋徽風流倜儻,一表人才,年紀輕輕就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掌管錦衣衛。


    隻是,在春青心中,風流倜儻可不是個褒義詞。春青早已默默地把風流倜儻和風流濫情劃等號。


    而且春青對錦衣衛也沒什麽好感,穿越來之前,春青記得好像誰說過,錦衣衛殺人不眨眼,幹的全都是肮髒齷齪的事情,十惡不赦,上不得台麵。


    那麽對於錦衣衛的頭子宋徽,春青自然也就沒有抱太多希望和期望。


    她隻求自己能在鎮國公府這樣人口複雜的府邸好好活著,好吃好喝的活著。


    至於夫君嘛,相敬如賓最好,不能她也不勉強。


    她可不想日日惦記一個要睡好多女人的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還動不動就要殺人。


    雖然來到這個朝代已經十三年,春青還是不能接受男人的三妻四妾。所以春青大愛自己的爹爹,爹爹隻有娘親一人。


    弱水三千隻取一瓢,爹爹簡直是她的偶像。


    十三年前,大學剛畢業的春青莫名其妙的穿越了,穿到了一個三歲女童的身上,這個女童就是侍郎府的嫡長女,周春青。


    侍郎府人口簡單,爹爹沒有妾室,春青上麵一個哥哥,周衍,今年十八,已經定了親,是江浙閔家的嫡女,隻等來年開春完婚。妹妹還小,才五歲。


    侍郎府雖然不比鎮國公府那樣財大氣粗,可是爹娘也不願意女兒的嫁妝遜色於人。


    足足給春青準備了二十四抬嫁妝,樣樣精致大方,無可挑剔。


    聽著娘親叨念嫁妝單子,琢磨還少什麽。春青心裏一顫一顫的,深怕自己這一出嫁,就把侍郎府搬空了。


    “娘,不用給我準備這麽多的,我又用不上。”春青擱下針線,說道。


    娘親點著春青的腦門子,愁眉苦臉看著女兒,滿眼擔心:“你呀!可怎麽辦是好。怎麽十幾年來,你就隻長肉不長心呢!你瞧瞧你自己,吃的跟個小牛犢子似得。”


    春青翻了個白眼。


    娘親,有這麽說親身女兒的嘛!我這是正常身體好不好,哪像表妹她們,一個個瘦的跟鐵棍山藥似得。


    春青的娘繼續道:“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樣子。弱柳扶風嬌滴滴的女孩子撒個嬌惹男人心疼,你這壯的跟牛犢子似得,怎麽撒嬌,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哎!”娘親歎口氣,摸著春青的胳膊說道:“你瞧瞧,這長得跟鐵樹似得。”


    春青徹底無語。


    您真的是我親娘嗎?


    春青拿起針線,恨恨的繼續繡嫁衣。


    “跟著你去鎮國公府的丫鬟你可選好了?”沉默半晌,娘親問道。


    “這個女兒斟酌再三,還是決定帶著白露,白芍和白芷。她們從小跟著女兒,女兒也習慣她們服侍了。”春青說道。


    娘親皺皺眉,“白芍縝密,白芷機靈,想來是無錯的。隻是白露……”娘親在露字上拉了個長音,一臉嫌棄的說道:“白露帶去做什麽,她比你都壯。”


    春青一口老血湧上來,娘親,咱還能不能聊天了。


    “白露力氣那麽大,萬一有誰欺負女兒,有白露在,女兒不吃虧啊。”娘親麵前,春青麵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謊,她才不會告訴娘親,帶白露去是因為白露和她有共同的愛好,吃!


    聽春青如是說,娘親思忖片刻,覺得頗有道理,便不再說什麽。


    春青心下籲了一口氣。


    婚期定在八月十九,金桂飄香,眨眼間就到了正日子。


    春青也因為繡嫁衣繡的手抽筋。


    雖然鎮國公府和侍郎府同在京城,可是嫁出去的女兒畢竟不方便總回娘家,出嫁前的最後一個晚上,周侍郎帶著一家大小合圍在春青跟前。


    這一刻,雙瑞才真正意識到,她的姐姐就要離開家了,哭的眼淚鼻涕一大把一大把的,直往春青新做的杭綢褙子上抹。


    爹娘總說,雙瑞的模樣像極了春青小時候,長大了也必然是個沉魚落雁的絕色女子,加上雙瑞自小聰明伶俐,明快活潑,春青格外疼愛她,無論做什麽好吃的,永遠第一個給雙瑞,雙瑞對春青也分外依戀。抱著春青的脖子,哭著喊道:“姐姐,別去,要不你也帶上我吧,我也要跟姐姐去。”


    春青被她搖的脖子都要斷了。


    妹妹,你確定這是舍不得姐姐,不是趁機除害!


    用了很大力氣,春青才把雙瑞從脖子上扯下來,捏著她肉肉的小臉,動情的說道:“你舍不得姐姐?”


    雙瑞淚流滿麵,一邊哽咽一邊認真的點頭,“姐姐走了,沒有人做桃花酥給我吃了。”


    春青……


    春青覺得還是和娘親和爹爹說話比較好。


    娘親今年三十六歲,因為保養得好,日子過得又舒心,看上去顯得更為年輕些。此刻她不停地用絲帕擦拭著臉上的淚水,拉著春青的手,說道:“好孩子,你在家裏混吃混喝上樹下河的頑皮慣了,去了鎮國公府可千萬莫要像在家裏這樣,該守得規矩一樣不要落下。”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春青長到十三歲的時候,她的親事就成了她娘親的心頭病,娘親總覺得,沒有人家願意娶春青這樣的女孩子的,一天到晚,隻惦記怎麽吃和吃什麽。


    可是,就在娘親絕望的時候,鎮國公府居然來提親了,而且女婿居然還是世子。


    娘親當時就激動地暈了過去。


    鎮國公府啊!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好人家。這可是侍郎府可望不可即的婚事。


    周侍郎原本是不太願意的,他總覺得女兒這個樣子,還是找一家官職比自己小的尋常富貴人家好些。


    起碼女兒因為自身問題在婆家犯眾怒的時候,自己還能給她撐腰。


    他不求女兒榮華富貴,但求她平安一生。


    可是,自從見了宋徽,周侍郎就改變了主意。


    一向自詡善於相麵的周侍郎斷定,宋徽能給女兒安穩。


    周侍郎拍著女兒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孩子,宋世子是極好的人,你要好好和他過日子,隻是也莫要為難自己,實在合不來,就大歸,回來做姑奶奶也好。”


    春青差點兩眼一翻,倒栽過去。


    娘親,爹爹,你們到底對女兒是多不自信啊。


    春青怎麽想都覺得這場麵詭異。


    春青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哥哥身上,仰著嫩白的小臉,一雙黑曜石般亮閃閃的大眼睛,雙目含情的望著哥哥。


    “青青,到了國公府,莫要下河了。”周衍極認真的說道:“倘若真的大歸,你放心,哥哥和嫂嫂都會對你好的。”


    春青嗖的一下,直挺挺的朝鋪著大紅色繡金色喜字褥子的大炕上躺下去。


    也不知道誰在褥子上亂扔核桃,春青的腦袋不偏不正壓了上去,疼的春青齜牙咧嘴,反手將被壓碎了的核桃取出來。


    娘親愁苦的看著春青,連連歎氣,“哎!這可怎麽好,怎麽這個時候了,你還是惦記著吃。”


    春青恨恨的將核桃仁放到嘴裏,使勁嚼了幾下,宣泄不滿。


    你們就不能盼著我點好!還沒嫁人呢,怎麽就都惦記上我大歸了!


    爹娘和哥哥又絮絮叨叨的囑咐了好多,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室內登時安靜下來,落針可聞的安靜讓春青有些不適應,春青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早已經滿臉是淚。


    看著這個已經住了十三年的屋子,此時披紅掛彩,彰顯著大婚的喜氣洋洋,春青心裏傷感起來。


    春青記得在小院子裏,有一株爹爹親自為她種下的桃樹,每到秋天,要結碗口大的桃子,碩果累累。


    那桃子用來做桃子醬,那味道,嘖嘖,真是極好的。


    咳咳,似乎是想多了。


    春青努力將思緒從吃上拉回來,繼續傷感。


    明日就要去鎮國公府了,也不知道鎮國公府有沒有桃樹,買回來的桃子做桃子醬味道總不如現摘的好。而且現摘的桃花做桃花酥也是很讚的。


    “小姐,昭陽郡主送了信來。”白芍拿著一個粉色花箋進來。


    春青將信箋接過來,徐徐展開,淡淡的茉莉花香撲鼻而來。


    昭陽郡主是春青在這裏最好的朋友。


    昭陽郡主的爹爹是個隻愛吃喝玩樂的閑散王爺,不涉及權力鬥爭,因此更得皇上恩寵。


    春青和昭陽是在一年元宵燈會上結實的。


    起因煞是可笑,兩人竟然是因為爭搶一塊臭豆腐不打不相識,自此成了閨中密友,在吃貨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昭陽愛吃不愛做,春青愛吃又愛做,昭陽常常感慨,自己若是個男子就好了,一定把春青娶回家去。


    信的大致內容就是昭陽千叮嚀萬囑咐,等春青嫁到鎮國公府以後,不要忘了經常邀請她去鎮國公府做客,她聽說,鎮國公府的杏仁露做的極是好喝。


    損友!


    也不惦記惦記我臨近出閣的心情,惦記什麽杏仁露!


    “小姐,這個要不要帶上。”白露搬了個巨大的火鍋進來,眼神賊亮賊亮的,一臉期盼。


    春青覺得,隻要她不答應,白露極有可能失去理智把銅火鍋砸過來。


    不過,春青還真的想帶,大冬天的,外麵冰天雪地北風怒號,坐在屋裏吃上一口熱乎乎的涮羊肉,多爽啊!


    “當然要帶。”春青極為肯定的說。


    白露粲然一笑,抱著碩大的銅火鍋步伐輕盈的轉身離開。


    望著白露的背影,春青不禁嘀咕,白露真的很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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