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失魂瘋


    杭淵領命照辦。


    那位小姐轉過臉,對杭澈欠身道謝。


    杭澈麵無表情地回禮,目光審慎地停留在賀嫣身上。


    果不其然,賀嫣看到那小姐,立刻眉開眼笑,道:“嘿,小姐你好。”


    那小姐一身宮裝豔麗,在小鎮上分外惹眼,對杭澈福了一禮抬頭,姿色上乘,賀嫣立刻兩眼放光。


    杭澈神情淡漠,眼底霜氣隱現,那小姐估計從未見男子對自己如此冷淡,怔了一怔。


    賀嫣走上前道:“在下賀笑天,不知小姐芳名?”


    女子莞爾道:“小女子孟瑤謝過兩位公子。”


    “瑤乃美玉,人如其名,好名字!”賀嫣笑道,目光老練地描了一圈,收回之前蜻蜓點水地掃過孟瑤眉心印堂的位置。


    賀嫣有一輩子的撩妹經驗,搭訕的話讓人聽了不覺輕浮,明目張膽地盯著人瞧,也不讓覺得過分失禮,更多地讓女生感受到的被恭維和愛護的舒服。


    那孟瑤微微羞澀地欠身,略有些嫵媚的目光從賀嫣身上停一停,不著痕跡地滑過杭澈。


    杭澈簡短命道:“鑰匙。”


    杭淵領命上前,向孟瑤遞出鑰匙,正好擋住了賀嫣的視線。


    杭澈又道:“帶路。”


    杭淵想,帶路是小二的事,涿玉君為何要他來帶?他雖然不解,仍客氣地給孟小姐一行領路。


    賀嫣熱情地“哎”了一聲,看樣子是要親自給美女帶路,卻被一襲青白儒衫擋了去路。


    繞開。


    接著被擋。


    左繞,右繞,怎麽都繞不開。


    賀嫣怒了:“杭澈!”


    杭澈平靜:“婦道。”


    賀嫣氣得笑了:“杭澈,我好像還沒過門吧;還有,我是男子,守哪門子婦道?”


    杭澈一字一頓重複道:“夫道。”


    這回賀嫣聽起清楚了,不是“婦”是“夫”,方才被激起的性別錯位的不適感和屈辱感降下一截,逆反情緒也略略消彌。


    此時杭淵過來回話:“孟小姐一行已安頓好。”


    杭澈點頭,從賀嫣麵前讓開。


    賀嫣總不能去敲人家小姐的門,“哼”的一聲音,甩手掀了酒樓關得嚴嚴實實的大門出去。


    杭澈氣定神閑地跟出去。


    杭淵杵在原地,疑惑地想:“方才涿玉君對我點頭了,我做了什麽事讓他很滿意?”


    掌櫃的卻急了衝過去喊道:“客官回來,雨前鎮過了未時不宜出行。”


    杭淵攔了一把,疑惑問道:“我正想問掌櫃的,時辰還早,申時怎就關門打烊,不做生意麽?”


    雨前鎮規模中等,卻挺富裕。因四方離城皆遠,這裏成了四鄰八鄉的一處物資集散之處。


    小鎮前後兩條主街,街上牌坊酒旗林立,看起來商貿繁華,卻不知為何,才過晌午門店已紛紛關閉。


    賀嫣走遍兩條街,才在村子那頭攔住一家正在關門的酒肆,在店家的打烊謝客聲中擠進了店門。


    店主為難地道:“兩位客官,小人並非有意不接二位貴客生意,實在是為二位著想,還請二位趁尚有日頭,早回住處,天墨之後切莫在外行走。”


    賀嫣笑道:“青天白日的,怎不做生意?店家若是不願開門,你們關起門來,我們在店裏喝酒也可以的。”


    店主和小二對視一眼仍有不安:“打開門做生意,小人自然樂意賣酒,隻是擔心二位客官喝完酒誤了日頭,莫不若打了酒帶走?”


    賀嫣大喇喇坐下:“不必,我們既敢坐下喝,便有能力回去,你打酒便是。”想到了酒,綻了笑道:“最好的酒,來兩壇,拿手的小菜上幾樣。”


    不問價錢便上菜,是闊綽的主。小二收到店主示意,轉頭去張羅。


    店家留在旁邊,神情不安地道:“小店留了二位貴客,深感不安,二位貴客不知,這雨前鎮鬧鬼。”


    賀嫣裝模作樣受驚道:“鬧鬼啊?好可怕!什麽鬼?”


    店家語氣惶恐:“沒有人見過,這一年出過好幾樁夜行人被鬼勾了魂突然發瘋的事情。”


    賀嫣道:“你見過鬼勾魂麽?確定是被勾了魂瘋的?”


    店家表情凝重:“那種瘋,就像失了魂似的,問他是誰也不知,瘋瘋癲癲的,可不就是那誌異怪書裏說的被鬼勾了魂的症狀。”


    賀嫣道:“那些失魂人後來呢?”


    店家道:“都死了……”


    賀嫣道:“怎麽死的?”


    店家想到什麽可怕的事,臉色慘白:“都是自殺死的。上吊的,投河的,跳井的,撞牆的,砍自己的,還有的……生生把自己抓死的……”


    賀嫣皺眉:“都是自殺死的?攔不住麽?家人裏都不看著點?”


    店家歎氣:“誰肯讓自家人死,是真的攔不住啊,就像有什麽拉著他們非要去死一樣,非要尋死的人根本看不住啊!”


    杭澈臉色沉了沉,若有所思地和賀嫣對望一眼。


    賀嫣深望了一眼杭澈,眸光轉動,又問:“那些人都在什麽時辰死的?”


    店家一時被問住了:“倒沒有注意是什麽時候死的……您這麽一問,似乎……”


    這時小二提著酒也過來了,店家和小二合計一番,歎道:“好像都在夜裏!”


    賀嫣“哦”了一聲,沉吟須臾,再問:“死的都是些什麽人?我是想問,是那種比較厲害的人,還是平時沒什麽主見本事的人?”


    店家和小二想了想道:“您這麽一問……周家死的是好吃懶做的小兒子,陳家死的是受氣的媳婦……似乎都是沒什麽主意的人。”


    賀嫣又“哦”了一聲,原先略顯嚴肅的神情一收,反笑道:“其實吧,鬼和人一樣,都是欺軟怕硬的,我對麵這位公子是就是那種特別蠻橫的人,主意正得很,鬼必定不敢勾他這種人的魂的,店家不必擔心。”


    杭澈周身生人勿近的寒氣,又是一副標致得令人不敢唐突的長相,店家和小二自杭澈進門來便一直不敢直視杭澈,這回接著賀嫣的話小心地瞧了一眼書生模樣的杭澈,一邊心中暗歎,“天下竟有如此美男子”,一邊越發擔憂地道:“公子莫要輕心,兩位貴客都是讀書人,一定要小心為上,若是時辰晚了,二位公子可以在本店下榻,安全為上。”


    賀嫣瞧了瞧自己,我這身打扮哪裏像讀書人?頂多就是一個遊手好閑的公子哥,再一想,他這是沾了杭澈的光。


    誰稀罕他那副文縐縐假惺惺的樣子?


    他輕慢地挑了一眼杭澈,問的卻是店家:“這事多久了?”


    店家道:“前幾個瘋的在一個月前,大家沒在意。這一個月突然多了,大家才害怕了。”


    賀嫣對所謂“不太平”已有頭緒,他主修招魂術,對一應與魂有關的法門與怪類皆了如指掌,該問的都問清楚了,心下已有頭緒,基本能確定“大約是食魂獸”。


    他低頭思量須臾,“人有三魂,食魂獸食人天魂地魂,卻又如何食去那最後的生魂?”


    更奇怪的是,“食魂獸罕見,修真界向來對食魂獸趕盡殺絕,若那‘鬼’是食魂獸,又從哪裏來?”


    賀嫣想事情時會習慣地盯著一處看,他方才目光是落在杭澈身上的,待思緒明了,入眼便是杭澈審視的目光,像是有話要說,賀嫣有些茫然地問:“怎麽了?”


    杭澈看了一眼店家和小二,不言語。


    賀嫣明白了,杭澈不想暴露。


    不想暴露他們是修士的身份。


    關於這一點,賀嫣很讚同,這幾十年,修真界和凡界的關係一直有些微妙。


    焚香之役後,修真界和凡界近年來越來越涇渭分明,到了凡界這一代帝王,甚至以天子之威頒長安令,“凡長安令所到之處,修真人士退避。”


    為行長安令,皇帝在文武官員序列之外設長安衛,長安衛是隱形部隊,專司鬼怪之事,僅對皇帝一人負責,不受地方和官員知曉和役使。皇帝欽命長安衛長官為長安使,長安使掌長安令,朝廷不知其人,不聞其蹤,神出鬼沒。


    說來奇怪,凡界皇帝的長安衛,凡人卻不知,反倒是修真界對長安衛耳熟能詳。


    想來也是,修士無論如何超脫,不能超脫於土地。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修真界對凡界皇帝頒布的長安令,無法熟視無睹,還得依令而行。


    長安令本身難說有問題,皇帝金口玉言,誰又能說錯呢。


    然而政令通行,才發現其中禍患——這長安令專挑邪祟怪妖所在出現!


    除魔衛道是修士天職,獵取邪祟內丹是晉進修為重要手段,遇有邪祟出沒,修士豈有不出手之理。


    於是便出現了修士獵邪祟受長安衛驅趕的情景,更有甚者,那長安使專挑修士獵邪祟成功取丹時出現,橫令奪走現成的內丹。


    這簡直就是坐收漁利,打家劫道!


    修真界不甚煩擾。


    這些事在無良穀記載裏有專章介紹,賀嫣曾經出遊時也親眼見過。是以,他完全能理解杭澈的顧慮。


    小二端來酒菜,賀嫣看似隨意問道:“不曾報官麽?”


    小二答道:“這鬼神的事,報官又有何用!”


    有用啊!賀嫣想,你們凡界其實有長安衛,報了官,官府把鬼怪等“特殊”案例逐級呈到中央,皇帝老兒知道了,自然會批給長安衛,隻是你們不知道罷了。而且這官樣的程序過於冗長,等長安衛來,人都不知死多少。


    賀嫣看著對麵正襟危坐的杭澈,想到“所以杭家六子等在此鎮是為了除患獵怪?”


    “杭澈著急離開萬家酒樓也是為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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