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信君說過杭家仙君有個怪癖,代代偏愛扣劍在腰,輕易不肯出劍。也提過當年杭昕被婁朗追著打了兩場大架,被迫解出腰上扣劍,誰知卻因那一式,迷得婁朗窮追不舍。還勸賀嫣看著點,別讓杭澈在別人麵前出劍。


    杭澈覺得曾叔祖父真是一針見血,婁朗看杭昕的眼神,毫不掩飾的驚豔,肯定是要究追不舍了。


    顯然,杭昕也看懂了婁朗眼神的意思,一個回旋,提劍直接婁朗鼻尖:“無禮。”


    那是在男子與男子不可以成親,男子在一起會被詬病的年代,空山君卻一眼看破婁朗的眼神,真是洞若觀火。想來像空山君這樣的人物,應當對別人這種愛慕的眼神十分熟悉,隻是從沒有人敢像婁朗如此直白大膽。


    “美人。”婁朗光明正大的道,毫不掩飾那一眼之後的著迷,“空山君,你可真好看。”


    杭昕的劍又往前送了一分。


    婁朗不以為懼:“我不要和你打架了,我要和你相好。”


    杭昕的劍一震,毫不猶豫往前一送,刺破了婁朗的鼻尖。


    “輕點,刺破相了和你不般配。”婁朗理所當然地道,仍不防禦,好似篤定杭昕不會下死手,簡直無賴至極。


    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也要上棍棒教訓這種無禮的流氓,婁朗這些話在杭昕聽來不堪入耳、無法忍受,杭昕用上一手勁,冰冷地刺入。


    婁朗並指捏著劍尖,眉眼間都是笑意:“我又沒怎麽你,你為何這樣一副不堪受辱的樣子?我若再對你做點什麽——”


    “婁朗!”杭昕喝道。


    “我在。”婁朗朗聲應道。


    “閉嘴!”杭昕劍上力道不減。


    “可以。”婁朗不說話了,手上卻有動作,有力的手腕輕鬆一翻,挑開淩寒,偏頭躥進一步,伸手握住一截如玉的腕子。


    “你——”杭昕猛地往回抽劍,卻使不上勁,他握劍的手腕被人扣著。急忙鬆了劍,另一隻手運指操縱淩寒,淩寒直指婁朗後腦勺。


    “你放手。”杭昕語氣冷冽,滿麵寒霜。


    “你要殺我麽?”婁朗好笑道,“我隻是說了幾句話,握了握你的手,你就要殺我麽?”


    “放手!”杭昕的聲音冷的滲人。


    “你信不信,我可以讓你乖乖躺下,任我作為。”婁朗輕輕笑著,他挽了一個手花,腰間的魂刃破鞘而出,攔在淩寒麵前,“隻是,那樣不好,相好這事還是要兩情相悅,空山君,你可以讓我追求你嗎?”


    “荒唐!”杭昕怒極而喝。


    “叫我不歸,”婁朗被人連名帶姓喝了卻很高興,“杭昕,杭清望,清望,我要追求你。”


    “不知廉恥。”杭昕痛斥,用力往回撤手腕,卻被扣得死緊


    杭家家史上盛讚杭澈儀態端方,行走坐臥皆有禮數,而杭澈卻感到杭昕此刻怒得快要暴走,雙眉緊擰,額角青筋爆出,兩肩微微顫抖,他單手操縱淩寒,而淩寒被魂刃困著無法動彈,試了幾次無果後,杭昕幹脆空手來拿婁朗。


    婁朗抬手一握,抓住了杭昕來拿他的另一隻手。


    這下兩隻手都被婁朗抓住了。


    杭澈頗為無語:“但凡要是打得過,此時的空山君大概會撕了婁朗。”


    而婁朗的修為至少比杭昕高出一個境界。一把淩寒劍斬盡妖邪,不可侵犯的空山君對上婁朗,比起其他人雖然好些,卻也仍是無能為力,束手無策。


    “你不要生氣,”婁朗握著杭昕的雙手,“是我唐突了嗎?”


    杭昕抬腳就踹。


    婁朗也不躲,任他踹,看來踹得不輕,婁朗痛得擰起眉。


    兩個修士,而且還是超一流和一等一的修士,居然像小年輕打架鬥毆一樣拳打腳踢。


    婁朗被踹得樂不可支,眉開眼笑地望著杭昕。


    杭昕猛地從那笑裏體會到什麽不可告人的齷齪心思,身子一僵,手也不往回撤了,腿也不踹了,眼一閉,眉一蹙,仰麵朝天,像是羞憤欲死,生無可戀。


    婁朗一怔,似乎終於覺得自己過分了,他搖頭鬆開手,順勢跳著退開一步,將將避開空山君趁勢操縱淩寒刺來的盛怒一劍。


    “好漂亮的劍法。”婁朗避開杭昕刺出的一連串劍花,“我不與你動手,可你也別這麽凶,不要動劍,別的憑你怎麽打都行。”


    “無恥!”克製有度的空山君是真急了,淩寒一邊走了十幾式。


    可杭昕越打,婁朗笑的越歡:“這招好看,再來一次。”


    “這招也俊,以後也多舞給我看。”


    “嘿,這招不行,隻能給我看。”


    “你這套劍法真是漂亮極了,我知道你為何輕易不肯出劍了,你以後也別出劍了罷,反正你修為高強,沒幾個人值得讓你出劍的,碰到更厲害的,我幫你打。”


    “咦,怎又更凶了,更凶了好,帶勁!”


    婁朗遊刃有餘地在空山君密不透風的劍花中來回穿梭,迎麵這一劍實在太刁鑽,婁朗腰身往後一仰,斜臥出一個柔韌無比的鐵板橋,淩寒堪堪掠麵而過,婁朗飛快直腰躍起,跳出數丈,不知是打的還是興奮的,婁朗雙頰飛紅,神采奕奕,話裏都是笑意:“你的青霜劍共有多少式?已經使了十六式了,每一式都漂亮得很,後麵還有十六式嗎,再來!”


    杭昕氣急。根本拿他無法,你說他,他不怕;你打他,他讓你打;你打他十六式,他讓你再打十六;更要命的是,你還打他不過!


    這個流氓!混蛋!


    毫無羞恥之心!


    忍無可忍,卻又知道再打下去隻會讓婁朗更開心,苦無製敵之策,杭昕一輩子沒受過這等氣和這等羞辱,他劍指著婁朗,氣得氣喘籲籲:“你——我——”


    “你什麽我?”婁朗見杭昕停下招式,便又靠近一步。


    杭昕一見婁朗靠近,氣得渾身發冷,終於再也忍不住,怒極暴喝:“滾!”


    婁朗一邊搖頭,一邊好笑:“不對不對,修真界都說空山君謙謙君子俊雅卓絕,空山君怎麽能說滾字,不好不好。美人要注意禮儀。”


    杭昕氣得手都顫抖了:“婁朗,算我求你了,你走吧。”


    “真生氣了?”婁朗眨了眨眼,“可我也沒怎麽你啊?是不是覺得這樣不夠正式?好像是有一點,那你等我,我回頭正正式式地追求你。”


    說完放聲大笑,閃身就走了。


    杭昕手上一鬆,淩寒劍鐺的一聲掉到地上。


    杭澈無語,順著杭昕木然望著淩寒的目光,想到的是自家夫人,這種事兒倒挺像他家嫣兒會做的,若嫣兒也來這麽一出……


    杭澈輕輕咽了一下。


    視線畫麵一轉,又轉到另一處。


    未及睜眼,便已香氣盈懷,暗香浮動,是清雅至極的冷香,杭澈不必看就知道,這是墨軒。


    杭昕推開了小院門,拎一壇黃酒,有幾朵瑩白的花瓣飄過來,落在肩上發上,杭昕察覺有異,偏頭看到靠著院門站著的英俊的男子。


    奪目的紅帶纏在花雨中,婁朗一隻掌心捧著花瓣正朝著杭昕灑去,另一隻手高高抬起,去解插在發的一枝瑩白的梅花,想要送給杭昕。


    杭昕立時轉身回院。


    卻撞上一副溫熱的胸膛,婁朗不知如何做到的,已堵在了院門前。


    杭昕連退幾步:“你怎麽進來的!”


    婁朗苦笑一聲:“你這院子外麵都設的什麽禁製,彎彎繞繞的,解起來費勁得很,若不是看那梅花可愛,我早就一刃全毀了!”


    經過幾日的調整,杭昕已經從最初的暴怒中冷靜下來,他一再告訴自己,婁朗打不過罵不走,不能硬來隻能智取。


    可是看到婁朗那副理所當然笑吟吟的樣子,無法忍受,怒不可遏,杭昕一隻手已經扣到腰間。


    “又打麽?”婁朗目光落在那壇黃酒上,有些惋惜道,“你那壇黃酒隔得老遠都能聞到酒香,打翻了可惜,不打不打,我們今天喝酒。”


    “黃酒送你,你走吧。”杭昕冷然道。


    “酒哪有人美,我不要酒。”婁朗向杭澈遞出那枝梅花,“這是這片最好看的一枝梅,每一朵都沒有雜色,最配你。”


    “你不怕我叫來杭家眾人?”杭昕不接,威脅道。


    “我若怕杭家,怎敢來?不過你們杭家禁製麻煩得很,來一次費我好多工夫。”婁朗一揚眉,把手上剩下的花瓣灑起,有幾片不依不撓地落到杭昕周身,他看得眼睛又直了,略彎一彎眼,自嘲地搖頭笑道,“再者,就算全杭家都出動也攔不住我,你真要叫?”


    杭昕已經氣得手腳發冷,把手中酒掛攥得發疼,真想一劍刺得婁朗再說不了話。


    婁朗毫不介意杭昕的拒絕神情,他神情自若地摸出一壇酒:“上回我那樣,師弟也說我魯莽,飯得一口一口吃,夫人得一步一步娶,我慢慢追求你,所以今天先喝酒。”


    杭昕實在不知道婁朗哪來的從容自信:“荒唐!天理人倫,婁朗你竟不知麽?!”


    “不荒唐。你很好看,我很喜歡,這荒唐麽。不論你是男是女,我看完你那眼,都會喜歡你。”婁朗理直氣壯道,“再者,誰說男子不能娶男子。”


    “何曾有男子娶男子之事!”杭昕嚴辭糾正。


    “以前沒有,以後就有了,我婁朗來開頭。”婁朗凝視著杭昕,“隻要你肯嫁給我。”


    根本講不通!


    說了不要生氣,杭昕還是發怒了,一把抽了劍,就朝婁朗刺去。


    婁朗心疼手上的酒,避的有些狼狽;被杭昕斬了一角衣袍,換得時機搶到了杭昕手上的那壇黃酒。


    兩手各托一壇酒,隻能憑腳下功夫,杭昕又一串冷冽的劍花挽來,婁朗靈活地彎腰躥開,跳到池水那釁,把兩壇酒擺上石桌,踏在石凳上,喊杭昕來喝酒。


    杭昕哪肯過去,賠了一壇酒,還白生了一場氣,踢開院門,狠狠拍上,揚手又下了一道複雜的禁製。


    外麵的聲音悠悠傳來:“我這回來找你喝酒,你也生氣,你要怎樣才不生氣?”


    杭澈真沒想到披香使還有這樣的一麵,再一細想,語笑嫣然婁不歸,想來未出山前,那個在山野爛漫中的婁朗也曾有過這種歡快時刻。


    連歡快都帶著恣意,非要別人和他談戀愛。


    被空山君修整過的記憶,沒有妖獸、沒有仙家風雲、沒有任何外界的痕跡,幹淨純粹得仿如夢境,好似婁朗和披香使是十分遙遠的聯係。


    不知為何,杭澈覺得這兩段記憶走的特別慢,像是特別不舍得它流逝,他看著這些畫麵,會不自覺地心情愉悅,也會生起莫名的惆悵和思念。


    杭澈心中一歎:“空山君曾經經常細細回憶起這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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