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白鳳哆哆嗦嗦的打開酒壺,咕隆隆的往嘴裏灌了好幾大口。


    酒非常之烈,比北遼的燒刀子還要烈上幾分,入口便如刀割一般,滾入腹腔,如烈火焚燒,萬劍穿心。


    如此烈的酒,但是在段白鳳嘴裏,喝的就像是平淡不要錢的白開水,往嘴裏灌了大半壺,他的臉色才漸漸緩了過來。


    “咳咳!”


    他喉嗓直欲生火冒煙,腹腔肝腸寸斷,宛如刀攪,半壺烈酒下肚,隻覺得一股強大的熱量從身體內燃燒出來,繼而迅速的朝著四肢百骸擴散,渾身止不住的燥熱,甚至將有熱汗冒出,他將棉襖解開,臉上的風霜之色被燥熱所取代,消瘦的麵龐漲的紅彤彤的。


    “痛快!”


    段白鳳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在空中凝結並帶出無數青色寒渣,紫青的嘴唇也重新變得紅潤。


    老叫花不屑的瞥了段白鳳一眼,譏諷道:“痛快?再有下次,這陽須酒可就救不了你了。”


    段白鳳不以為意,他也不管陽須酒這三個字在世外能夠引起多大轟動,也不管如此喝陽須酒是何等的讓人震撼,隻是淡淡說道:“能吃上這種烤肉,一滿口舌之欲,死了又何妨,十年來整天清湯野菜,倒不如死了算了!不過老不死的你這酒確實帶勁夠味,往日裏都舍不得讓我喝半口,今天算是賺大發了。”


    老叫花懶得理會這等潑爛之人,他心疼如此好酒竟然被段白鳳糟踐了,於是連忙搶回酒壺,微微咪了一小口,然後閉上眼,臉上盡是回味與陶醉。


    十數分鍾過後,碩大的野兔被老叫花解決幹淨,留下一地的碎骨殘炙,老叫花滿足的打了個極為響亮的飽嗝,一臉的愜意。


    “這次下山,可有什麽趣聞沒,也不知道你小子怎麽想的,這地方一到春來,青山綠水鳥語花香的,那是神仙也羨慕不來的地方,偏偏你卻待不住,非要出去不可。”老叫花盯著篝火,有些無可奈何的道。


    大半壺陽須酒下肚,段白鳳現在隻覺得渾身燥熱難受,體內似乎積蘊了一團化不開的熱量,連吐出的氣都是滾燙的,他含糊應道:“哪裏有什麽趣聞,不過都是些哪家雞丟了,哪家孩子又跟誰打架了的芝麻小事,這些年你沒下山,平樂鎮倒是忘了你偷看王大媽洗澡的事了。”


    聞言老叫花臉皮一紅,急忙辯解道:“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是偷看而是恰巧,誰知道那王婦女白日裏洗澡,我還以為她家裏來了竊賊,這才去看上一看,哪知鬧出了這等烏龍。”


    段白鳳笑道:“那敢情好,你倒是躲在山裏不下去,那王大媽可是放出話了,再見著你,要麽就將你扒光,用繩索套住,在平樂鎮的大街溜上三圈,讓全鎮的人都來瞧瞧你的模樣,要麽嘛,嘿嘿。”


    老叫花臉上一變,道:“要麽呢?”


    段白鳳促狹的笑道:“要麽啊,就讓你娶了王大媽,跟她做一對神仙眷侶,去過那男耕女織的美妙生活。我卻想不明白,也不知道那王大媽瞧中了你哪點,竟然舍得十數年的貞潔烈婦牌子,偏偏要與你這老叫花耗在一起。”


    老叫花滿臉憂愁,喃喃道:“這可如何是好,要讓我扒光了衣服,在街上溜三圈,那決計是不行的,可是要讓我跟她結婚成親,也是萬萬不能的,我這麽多年孤獨慣了,而且懶散放浪的很,卻不能禍害了人家,倒不如待在這山上,永遠也不下去,叫她永遠也見不著我。嘿嘿嘿,這豈不是最好的辦法?”


    想至此處,老叫花臉上喜不勝收,忍不住輕笑起來。


    段白鳳胸口燥悶之感更甚,渾身止不住的難受,仿佛有著數道古怪的氣流在體內橫衝直撞,迫切的想要發泄出來,哪裏還有多餘的力氣與老叫花皮嘴,若是在尋常時候,段白鳳定然會將山下的最近發生的事情,大群入山的馬隊及如何坑害那群粗鄙馬隊的事情,好好跟老叫花吹噓一番,隻是現在他渾身難受欲死,如何還有心情說這些。不過好在這不是第一次經曆了,這種寒氣的發作,段白鳳已經經曆了七次,從八歲那年開始,每年都會發作一次。


    段白鳳少年早熟的原因也是因為此,任誰從小開始一直都在與病魔做鬥爭,都是會比常人成熟冷靜不少。


    他站起身來,身形不斷的進行扭曲拉伸,按照某種古怪的套路,彎腰,提腿,旋轉,扭腕,出拳,每個動作看起來無比的怪異,仿佛是被人像是一套拳術,又似是而非,哪裏有這麽難看的拳術?讓人看了簡直要笑掉大牙。


    老叫花在旁邊平靜的看著,一言不發,他並沒有笑掉大牙,反而看得極有興趣,七年的時間,少年已經將這套古怪的動作練得滾瓜爛熟,沒有絲毫差錯的地方,連身體略微顫抖的地方都分毫不差,手臂抬升的位置猶如機械般穩健。


    一絲微笑不經意間浮現在老叫花的臉上,慈善的笑容加上那斑白雜亂的頭發,有那麽一股滄桑的感覺流露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老叫花總是覺得段白鳳有些老氣,老氣便是過於成熟的意思。仿佛在這個稚嫩的身軀之下,隱藏著一個更成熟的靈魂。


    他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能夠將一套看上去毫無用處的動作堅持打上七年。這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段白鳳的眼神流露出來的堅毅顯然不是他這個年紀所能具備的。


    想到這,老叫花臉上的笑意不禁更加濃鬱了幾分,這一點難道不就是自己所看中這個孩子的地方麽?


    段白鳳打完一遍,又繼續重複第二遍。整套動作並不複雜,相反的極為簡略,反反複複的就那麽十二個動作,但是每個動作都相當的難,身體都要扭曲到一種不可思議的程度,仿佛骨頭都快要折斷,肌肉都要撕裂,所以即便他打的非常慢,仿佛七八十歲的老太太在打一桶很重的水,看起來卻讓人驚心動魄。


    數遍動作下來,段白鳳身上已然冒出絲絲寒氣,他緩緩的呼吸著,臉頰上滿是細汗,顯得極為的紅潤,這有些矛盾,但卻真真實實的發生。


    這套動作雖然不複雜,但卻似乎相當的消耗體力,渾身的每一塊肌肉都有些酸楚,在細微處輕輕的抖動,段白鳳已經打了七年,日夜不倦,每天或多或少的都會打上十數遍,這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


    在最初時,段白鳳認為這套動作是什麽高深的修煉之法或者是上乘的拳術,但數年以來的事實證明,這不過是一套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古怪動作。若是高深的修煉之法,那麽七年的時間,總能修煉出一些內力,可是現在,段白鳳別說內力,連一點點的氣感都沒有。而至於上乘拳術,則更加不現實,任何一套拳法,莫不是有數百上千個動作組成數十個招式,然後才能構成一套完整的拳法。這區區十二個動作,恐怕連一招都組不出來。


    這套動作最大的作用,恐怕就是能夠幫助段白鳳的身體發熱,緩解一下寒氣吧。


    段白鳳收回伸展的拳頭,站直了身子,這套動作才算完全結束。他長長的舒了口氣,伸手擦了擦額角的汗,隨後把視線放在了老叫花身上。


    老叫花雙腳岔的老開,毫無形象的躺在草跺上,已經熟睡,嘴巴微微張開,打著比馬叫還要響亮的鼾聲,不絕於耳。段白鳳歎了口氣,走上前去,輕輕的拾起地上的毛毯,然後將其蓋在老叫花的身上。


    不知道為什麽,老叫花這一身頹廢的模樣,總讓段白鳳很容易生出類似於同情心或者其他的感情,有著想去照顧他的衝動。


    或許王大嬸也是被他的這種氣質激發了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慈母之心,然後泛濫開來,才對老叫花情根深種的吧,段白鳳心中暗暗想道。


    天色已經極為陰沉,烏雲密布,段白鳳狠狠啐了一口,道:“他娘的鬼天氣,幸好我買足了口糧,不然非得餓上幾天不可。”


    窗外,大風將樹枝吹的簌簌做響,顯然一場大雨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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