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突然明白,留下的人將會發生什麽。


    “走吧。”武神催促他,“抓緊時間。”


    “給你們添麻煩了。”


    惡魔朝四個英靈鞠了一躬,接著沉吟著朝北方踱步。


    三兄弟和門神笑了笑,眺望著夜空。


    這個世界裏沒有月亮,就像室內一樣隻有白天製造出來的陽光,但乍一看去還是分辨不出是真是假。


    就像曆史和傳說一樣,就像神和人一樣。


    與之相對照的是不管是人是神,都會有某種情感。


    武神暫時無言地凝視惡魔和同伴們的背影。


    一種類似的情感,我們已經到達了,而你們還在路上,所以,加油。


    ◇


    值得一提的是這件事對後世的影響。


    整個皇宮都被焚毀,死傷無數。因為這場大火涉及政變,因此史官們討論了很久,最終把這場大火改成前一年的六月因高溫失火,而柳真的破壞力實在是大,三大殿在三十年後才修複。


    曆史隻是曆史,隻有親眼見證這一切的人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夜空下,搖搖欲墜的皇宮和世界,漸漸虛弱和冰冷的文承隻能這樣感歎。


    對不起,撐不住了。


    核源斷開的結果慢慢出現。


    他頭暈目眩,口幹舌燥,意識模糊,隻看見世界被不斷扭曲。身體越來越小漸漸恢複成人形,衣衫襤褸,他被如梅和尚誌聯手抬到馬背上,然後一步一步走向烈火中的三大殿,奧西裏斯走在他們身後不斷呼喚出脈衝般的綠光傳遞給文承,蘇濛和凝然尾隨其後,蘿蘭和小竹在前麵開路。


    問題是,就算是前往三大殿的路上,追兵仍然源源不斷地湧來。


    赤紅的烈焰,漸漸同化在夜空中。


    終於,文承在迷糊中注視到了不該看到的一幕。


    首先是兩個妹妹碰到一起了,可文承實在是虛弱,聽不到她們在說些什麽,還好沒吵架。


    女將軍模樣的假妹妹突然肅立,朝眾人敬了個軍禮,然後策馬引開一撥追兵朝東門去了。穿著白裙的真妹妹遠遠地目送另一個自己,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假妹妹將麵臨什麽。


    但她仍在奮力的拚殺中抽出時間,然後遠遠地朝哥哥比了個喝水的姿勢仿佛在問,牛奶好喝嗎?


    她殺了很多衛兵,但體力漸漸不知,因為文承的法源已經轉移給真妹妹。


    她沒有放棄,而是憑借靈活的閃現避開圍攻,用細劍不斷斬殺敵人,直到身上的光粒不斷消散,突然為自己一年前的推理正確燦爛地笑了,在一片白光中無悔地閉上雙眼。


    以及蘇濛,這個性格多變的蘇濛,她不知什麽時候也離開了隊伍停留下來,對著這個平時柔弱萬分但此刻決絕無比的女子,柳真隻能別過臉,淚流滿麵地加快步伐。


    文承已經昏迷,他真的很幸運,不會目睹這一切。


    不,他掙紮著喚醒意識目送她的愛人。


    遠遠地注視她的背影,卻有一萬個對不起要說。


    很難想像她曾經站在我和蘿蘭身前保護我們,而現在她同樣這樣做了。


    蘇濛突然意識到就算是選擇死也應該是遵守某種矜持,於是她沒有選擇摘眼鏡,而是不斷刺出空氣螺旋,一片一片掀翻士兵們,直到遠處的火槍大作,身中數彈的她吐出幾口血,仍然掙紮著站穩。


    最後回頭,對文承露出一個幸福無比的笑。


    可就在這時,凝然突然麵露痛苦地駐足,捂著胸口弓起背,接連吐出幾口血。


    “學姐?”柳真抓住她。


    “學妹,去吧。”凝然用力推開柳真。然後用決絕的眼眸注視文承。


    無論任何時候都要記住,信仰就一定會有犧牲。


    文承突然大驚失色。


    柳真仍然抓著她,“學姐你沒騙我吧?!”


    凝然淡淡地一笑,“沒騙你,我去牽製他們。”


    說完這句話,凝然推開柳真,然後拖著身體朝一側走去,她一麵舉槍射擊一麵揮刀搏鬥,砍殺了十幾個士兵後很快被圍住,無數刀槍穿身而過,心肺都被紮穿,肚子被劃開,凝然最後滿臉是血地看過來,對文承露出一個熟悉的微笑。


    終於……解脫了。


    這烈火炎炎的夜色,如同被紅光吞沒的海市蜃樓。


    馬背上的文承隻能虛弱地對著已經無法道歉的對象說話。


    一直抱持的想法是為了陪伴,但生命不再受自己控製時,她們便那樣果斷的訣別了。


    即使不說出那句話,隻是在身旁,在眼中,在遠處,也能準確無誤地傳達她們的心意。


    可他使出全部的力氣對天空大喊。


    “餘瀟?!”


    請告訴我,她們……


    餘瀟沒有回答,她比任何時候都明白信仰意味著什麽,她知道無論回答什麽都會玷汙這兩個字。


    文承隻能低下頭,把僅有的希望藏在心裏。


    眾人終於抵達中極殿,如梅踢開燃燒的大門。大殿中央,一個半徑三米的青色圓陣發出越來越亮的熒光。尚誌把文承從馬上扶下來,柳真坐下來接住,尚誌給馬抽了一鞭讓它跑遠,接著所有人都踏上去站好。


    餘瀟仿佛在歎氣,她也不忍再生波折,便按照約定把他們送往最後一層。


    在無盡的虛空裏,中極殿的外壁漸漸被黑白螺旋包裹起來並且越箍越緊,隻剩下這個狹小的法陣。一行人緊緊地背靠背環成一團,把柳真和文承護住。


    黑白轉化成線狀,周圍發出嗖嗖的聲音


    在虛空的穿梭中,柳真突然問。


    “這個形狀,能聯想到什麽?”


    突如其來的質問,也不知道她在問什麽。倒是把文承的意識拉了回來。


    文承一頭霧水,但是小竹搶答。


    “巧克力棒。”


    文承突然不耐煩地閉上眼睛。


    對不起,我真的累了,沒有辦法和你聊巧克力棒的問題。


    不過這是我不得不說的一個故事。


    “說起來,我為什麽喜歡巧克力棒想知道嗎?”文承喚回精神說。


    那還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我無意間和父親說記事本的事情,父親看到我興奮的眼神突然露出一絲不悅,他悄悄按住我的頭,後腦感覺暖暖的,大概幾秒後我就不明白前因後果了,但被填充進去的圖案讓我想起巧克力棒,於是每次去超市都會不自覺地買下。


    “我猜你想聽這個?”


    “你想多了,笨蛋。”


    非常冷淡的回應,文承隻好想想別的答案,可柳真也沒有補充。


    是的,除了這個之外似乎想不到什麽了,就算在這個可笑的傳送空間裏,意識也在漸漸模糊,我也明白柳真試圖挽留我的意識,生怕我在這個未知空間裏死掉會觸發什麽,至少從她緊緊抱住我的脖子又熱淚盈眶抵著我額頭的樣子來看是的。


    真倒黴,竟然被你抱在懷裏。


    溫暖的檀香味,和她那張略帶皺紋的臉,實在是太契合了。


    歲月帶不走你的溫柔。


    是的,這個短暫的世界裏就這麽幾個人,沒有人希望此刻出什麽差錯,我也隻想在這個時光裏淡淡地聊一些家常話。


    或許是這份沉默要比剛剛無聊一些吧,柳真輕輕點了點頭,然後把臉頰貼在文承的臉頰上講起來。


    “我知道小竹比我經曆了更多,但還是說說我的旅途吧,其實我想說裏海,但還是和你說說喜馬拉雅山。那裏隻有白色和藍色,可惜的是我手機沒電也扔掉了,那個時代也沒有照相機,但幸運的是也沒有人,我就一個人一匹馬在那裏一步一步地邁過去,如果覺得冷了就騰起一團火,有時候白雲會穿過山峰,岩石碰起來很疼,僅僅是走個十步就會喘不過氣來,好在一路上秀姐姐……”


    文承無法回答。柳真隻好露出抱歉的笑轉移話題,


    “但是呢,一旦爬上一個山頂回望自己所居住的世界,感受到的卻不再是開心。”


    因為我望著西方的天空,我知道你在那片沙漠上,就算再遠我也不會停下這個步伐。


    “可想而知,在山頂的我隻有一個衝動。”


    那是我最興奮的時刻,對著天空大喊,喊到幾座山峰接連雪崩。


    那大地震顫,成片的白色翻滾和咆哮的壯觀樣子我永生難忘,我在那一刻甚至感謝餘瀟打造出了這麽美妙的世界。我真想留在這裏。


    接著我縱然躍下,一個人翻滾下去,雪球越滾越大,大驪在一旁歡快地奔跑。


    藍色和白色的冰冷世界裏,隻有一個雪球和一抹紅色。


    說到這裏,柳真略略停頓了一下,發現文承已經沉沉睡去,但呼吸均勻安詳,於是她泛著微笑繼續訴說著。


    衝動。因為開闊、寂寥、世界隻有一個人所感覺到的衝動。


    和一個人在大海,一個人在沙漠這種感覺類似,但一個人在雪山頂的衝動會更多一些。


    那和我居住的狹窄的空間會產生奇特的反轉,正因為此,人們才會向往大海,向往高山,向往沙漠。


    可衝動之後,伴隨而來的是心慌和恐懼。


    就那樣翻下去之後,我騰起一團火把雪球融化掉從裏麵跳出來,然後悵然若失地看著冰天雪地,最後歎了口氣,慢慢騎上馬。


    是的,就是那樣的感覺。


    世界都安靜下來了,我也開心夠了。


    而前路漫漫,無數個冰天雪地的夜晚,我隻有支著帳篷和大驪一起睡,和它說著我和秀姐的故事,和小竹一樣吃著冷凍的幹糧,身體不舒服的時候隻想昏天黑地地睡下去。但無論何時隻要我念叨著你的名字,精神就會好一點。


    因此,就算路上隻有那一瞬的美好,我也幸福無比,也能夠鼓起勇氣繼續踏上尋找你的步伐。


    說到這裏,柳真和小竹相視一笑。


    在這條信仰的路上,我也逐漸明白了我那個眺望大海的夢境並不是終點,我也比任何時候都明白終點是什麽。


    柳真就這樣抱著文承,然後悄悄親吻他的手背,又放在臉頰上說著。


    雖然你很人渣。


    但相比於那些生下來就帶著天賦、金錢或者光環的成功者,你一步步從無到有掙紮著闖過來,漸漸拉攏起一個鬥誌昂揚的團隊,隻有一路陪伴過來的我才懂得你的不凡。時光漸漸證明你值得這份榮耀。


    從今天起,你也是我的王。


    王在女皇懷裏飽飽地睡了,誰也不忍打擾他。


    疲憊到極致的小竹也坐下來,依偎在柳真身旁,蘿蘭坐下來擦拭鎧甲,奧西裏斯有些不好意思地呼喚出綠葉幫她一起擦。如梅脫下製服蓋在文承身上然後站到一旁舉起一根煙,柳真打了個響指給她點上,誰也沒有露出不悅,尚誌也要了一根。


    就這樣像一個長途旅行一般,核心團隊無聲地享受大戰後的安心。


    “到了。”不知過了多久,餘瀟恰到好處地小聲提醒。


    在眼中呈現的是越來越亮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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