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的府邸占地極大,他的後園種植了一大片的梅花。


    每到冬日,大雪之後,雪景和梅花相映成趣,天寒地凍中,暗香浮動,一望無際的梅林裏佇立著一座小亭,雅致非常,素潔淨心。章惇本人雖然長得不好看,而且性格豪爽任俠,可這品味確實是不俗的。


    章惇將自家梅園視做禁臠,從來不肯輕易示人。


    也就蘇軾,王安石等當時名流,曾在後院梅園賞過幾次花。


    陸淵也來過幾次,每到冬日大雪,章惇都會邀請他前往這裏賞梅,初雪,盛雪以及春雪時節,章惇都會邀請陸淵,原因無他,隻因陸淵乃是當世最受敬仰的人了——沒有之一。


    章惇是個利益主義者。


    如果用梅園就能交好陸淵,那是最好不過的手段了。


    然而,這一次,當陸淵拿到賞梅請柬後,臉上出現了意味不明的微笑。


    “殺機重重啊。”


    陸淵並不擅長占卜推算,可他現在四德加身,其中聖德對殺氣殺意的感知十分敏感,所以,都不用陸淵去占卜推算,就能感知到層層殺劫套在自己的身上。隻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竟然會是章惇出麵邀請自己,趕赴殺局。


    想了想,陸淵便對自家仆從說道:“取我道袍來。”


    家仆一愣,問道:“老爺……”


    “嗯,今日,我便不是國師、也不是同平章軍國政事了,吾乃道德玄修,陸淵。”


    那家仆乃是尚武卒中受了傷退役下來的老兵,聽到陸淵這麽說,那老卒瞬間紅了眼睛。


    其實,坊間早有傳聞,說當今國師功高震主,那豐功偉績直追上古聖賢,便是杯酒釋權也難以抹除陸淵在如今大宋的影響,唯一的辦法,便是讓陸淵死去。然後在死後追封陸淵,將其架在神壇上。


    然而,便是死去也不保險。


    那可是以一擊之力扭曲大宋過去的大神通者,因而……必然要將其打殺到灰飛煙滅,才能讓人放心。


    種種傳聞讓陸府的老卒憂心忡忡。


    這位當朝國師,一代宰輔什麽都好,就是不會藏拙!


    可如果藏拙的話,那國師……也便不是國師了吧?


    這位修行人放棄一身道行,以超過尋常人數倍的速度衰老下去,所求的,不過是大宋的騰飛。而在為大宋效力的這些年中,陸淵始終穿著常居服,不曾再穿過那象征著他修行人的羽衣道袍。


    而在今天,他命人取來那擱置了七年之久的道服。


    陸淵雖然模樣老去了,可那一襲羽衣道服穿在身上依舊合身,隻是曾經瀟灑不羈如公子哥兒的俊彥道者,已然變成了莊嚴肅穆的道德之士。


    在仆人的服侍下,陸淵成為站在水銀鏡前。


    “果真是老了啊。”


    陸淵喃喃說道。


    身旁服飾的老兵寬慰道:“老爺風采不減往昔,甚至比當年更甚。”


    陸淵笑了笑:“是啊,中老年大叔也有中老年大叔的魅力。”


    畢竟,陸淵好看啊。


    他對身邊老仆說道:“韓忠,你讓家裏人都散去吧,銀錢從賬房支取,就說是我的讓的。對了,你也去吧,章府的宴會,我自己會去的。”


    老卒深深地看了眼陸淵,躬身告退下去。


    陸淵安安靜靜地坐在臥房中,聽著外麵詫異到慌亂,然後又從慌亂到死寂……等到這大宅內空無一人,陸淵走出臥房,走過正堂,繞過照壁,穿過前廊,來到門外,然後看到韓忠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輛馬車前。


    陸淵歎息道:“這又是何必?”


    韓忠瘸了一條腿,走路有些跛,然而在尚武卒中養下的悍勇依舊鐫刻在骨子裏,他一瘸一拐地來到陸淵身前,麵上帶著醇和的笑容,說道:“老爺,就讓韓忠帶您過去吧。我不會給您抹黑添亂,我,我啊……就送您到章府門口。”


    對於今日結局,陸淵早有預料。


    所以偶爾也對下麵人提點過,不過到了今時今日他才發現,他的威望也有些超出自己的想象了。


    在他的感知中,這看似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其實藏匿著近百人。


    而那些人,都是陸府中的仆從。


    韓忠說他們散去了。


    可實際上……他們都在。


    陸淵一襲道服,神采飄逸,他對四周拱手道:“淵早已是必死之人,時日無多,今日能承蒙諸位相送,不甚感激。然而,切莫做傻事啊。”


    說完,他深深地彎下腰,作了一揖。


    暗處,那些從戰場上退下來沒有去軍武院,也沒去部隊的老兵不禁潸然淚下!


    到了這般田地,國師所想,還是為國為民!


    一股悲憤填滿了他們的胸腔。


    陸淵對韓忠說道:“老韓,我去之後,你要約束好他們啊。”


    韓忠滿麵都是忠厚的笑容,他像個最質樸的老農,彎腰弓背說道:“老爺的話他們肯定是會聽的,哪裏需要老奴來教訓呢?”


    “老爺,請吧。”


    說著,韓忠讓陸淵上了馬車,隨後駕著車趕往章府。


    老韓駕車很穩,馬車在路況複雜的東京道路上,愣是沒有發出一點顛簸,同時,他的駕車的速度也很慢,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可以再慢一點。然而,東京就那麽大,他再慢,能慢道哪裏去?


    不過一會兒,馬車便穩穩當當的停在章府門口。


    韓忠下了馬車,掀開馬車的簾蓋,說道:“老爺,咱們到啦。”


    陸淵走下馬車,整理好身上的衣衫,對韓忠道:“去吧,別再回來了。”


    韓忠笑嗬嗬的點頭:“老爺放心。”


    然而,他卻仿佛釘子一般釘在原地,紋絲不動。


    陸淵歎息一聲,抬步走向章府。


    直到陸淵的身影消失不見,老韓臉上質樸忠厚的笑容才慢慢收斂起來,連腰也慢慢直了起來。此刻,他再不是老農模樣,他變成了一杆用血骨磨礪多年的鐵矛,充滿了血腥氣和鐵腥氣。


    他對著陸淵消失的方向沉沉跪下,重重地磕了幾個頭,然後轉身離去,背影堅決,斬釘截鐵。


    章府附近隱匿在暗中的殺手有些按捺不住,一名年輕後生請示上司道:“頭……出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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