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城的深夜,黑洞洞的,似乎暗藏著什麽可以吞噬人的東西,讓人時刻提防著,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探查了幾個夜晚,楊珍窺探到個大概。幾條寬闊的大街兩旁是高大軒昂的府邸,巡夜的兵士每隔一刻鍾就走過一次,“哢嚓哢嚓”的腳步聲震得大地微微顫動,兵士手中的大刀寒光閃閃懾人心魄。在遠離城門的小巷子兩旁是低矮的茅屋,小孩的哭聲伴隨著大人的叫罵偶爾傳出,流浪狗在巷子裏打群架,為數不少的乞丐躲在屋簷下柴草堆裏。


    楊珍路過一個巷子時,突然有一群散發著臭氣的乞丐圍上來。楊珍揮動飛爪的鐵鏈,狠狠地橫掃過去,倒下一大片,慘叫聲劃破了夜空。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乞丐們跪下磕頭求饒。楊珍手握飛爪,一動不動,一聲不吭,黑色的披風在夜風中飛舞。乞丐們悄悄後退,突然跑個無影無蹤,就像他們突然冒出來一樣。


    巷子恢複了寂靜,就像剛才的事沒有發生過一樣。


    沒人理睬。窮人們不敢理睬,巡查的兵士是不屑於到這些貧民窟的。


    江都城的深夜,有兩種地方燈火通明,通宵達旦,一處是賭場,另一處煙花地。


    乞丐的可悲可恨,巡邏兵士的威武,賭徒們揮金如土醉生夢死,風塵女子的搔首弄姿迎來送往,這就楊珍夜晚看到的江都城。


    白天的江都城是什麽樣的?楊珍有些向往。


    不過,要在白天離開將軍府,不是件容易的事。楊珍向楊媽媽等人打聽過,這將軍府沒有後門、側門之類的東西,所有人出入將軍府統統經過守衛。


    目前,楊珍還找不到白天出府的理由。


    白天,楊珍都在為離開將軍府作準備。


    楊珍發了狠心,要掏光徐世傑肚子裏那點東西,為自己所用。楊珍刻苦練習,不恥下問,學業是突飛猛進。


    楊珍恨不得一天有幾十個時辰,可以讓她在離開前作更充分的準備,包括讀書寫字、體能訓練、武器裝備等等。


    可是,偏偏有人不了解楊珍的苦心,老是跑來幹擾。


    誰幹擾楊珍?


    徐世傑?不是,他是一位好老師,他的盡職盡責指導,楊珍才可以努力學習;琿哥兒小朋友?不是,那麽可愛的小孩子,怎麽會幹幹擾人這樣討厭的事呢,他啼哭非要找娘親,喜歡楊珍逗著玩,那是知道娘親學習太辛苦,要適當調節放鬆,其他人想跟他玩,他還不樂意;芙蓉居的下人敢幹擾楊珍?楊珍一繃臉,楊媽媽、青蓮和翠蓮這些最有臉麵的奴婢都戰戰兢兢,那些幹粗活的借她們十個膽子都不敢。


    膽敢幹擾楊珍學習的,是徐世傑青梅竹馬的表妹楊依依。


    楊珍不喜歡看到楊依依。


    楊珍曾經試圖說服自己,讓自己放寬心胸,接納楊依依,因為自己很快就要離開了,因為她是那樣的喜歡徐世傑。可是,楊珍還是沒辦法喜歡楊依依,一看到楊依依就心煩厭惡,希望她永遠不要在自己眼前出現。


    這個人,實在是討厭。就像行走時看到路邊有老鼠,它雖然妨礙不了自己,可是就是礙眼,狠狠一棒子下去才痛快。


    楊依依這人其實是個美人胚子,乍看上去楚楚動人,可看多了楊珍倒胃口。不說楊依依說話總是柔聲柔氣、動不動就低頭羞澀一笑,讓楊珍看不順眼,她動不動就委屈抽泣,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欺負了她,更讓楊珍看不慣。女子一定要柔情似水梨花帶雨濃,才是美人麽?!


    裝模作樣!


    還有更惱火的。


    天氣炎熱,侍候的人拿來冰鎮的西瓜,讓兩個主子解暑。楊珍和徐世傑正要開動,楊依依撐著太陽傘帶著小丫環萍兒來了。


    徐世傑自然是請楊依依一同吃西瓜。


    西瓜甜津津涼絲絲的,從碰到嘴唇到吃進肚子,是一路爽到底。楊珍接連吃了兩塊西瓜,愜意得直歎爽快。突然感覺異樣,定神一看,楊依依用絲帕輕托一小片西瓜,舉到唇邊,輕啟珠唇,輕輕咬下小小一點,吮進嘴裏,慢慢咽下,將淑女吃西瓜的優雅展現得淋漓盡致。更氣人的是楊依依笑眯眯地看楊珍,流露出淡淡的譏諷,好像在說:“老大粗,吃西瓜得這樣吃。”


    楊珍若無其事地再拿起一塊西瓜,大口大口地啃。


    誰規定吃西瓜一定得保持優雅的。


    我就愛這樣吃!你管得著嗎。


    楊依依嬌笑著,柔聲說:“表嫂,你慢點兒,西瓜多的是,用不著搶著吃,我和表哥吃不了多少的。”說完,衝徐世傑擠擠眼,捂著嘴吃吃地笑。


    楊珍做了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才壓抑住一巴掌把楊依依打翻地上的衝動。楊珍冷笑:“表妹,你慢慢吃,讓人慢慢欣賞。我是粗人,隻知道吃西瓜可以解渴。”


    哼,打嘴仗,誰不會。


    楊依依變了臉色,睜大眼睛:“表嫂,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想是什麽意思,就是什麽意思。”楊珍平靜回答。


    淚水就湧上楊依依的眼眶,她哽咽地看徐世傑:“表哥,我......”一副受到天大的委屈模樣,一副依賴表哥出頭撐腰模樣。


    楊珍挑釁地瞪徐世傑。有種你放馬過來!


    徐世傑衝楊珍挑挑眼,瞪瞪眼,無可奈何地勸楊依依:“表妹,別難過了,你表嫂她在開玩笑。表妹,你最往日最是心胸開闊的......”


    “表哥是說,我今天心胸狹窄了?”楊依依兩眼紅紅抽噎著質問。


    徐世傑被嗆住。


    楊珍厭惡,要離開,想了想又繼續吃西瓜。恰巧琿哥兒睡醒,哭鬧著要找楊珍抱。楊珍存心惡心人,抱過琿哥兒小心擦拭眼淚:“小寶貝,別哭了。不是你哭得越大聲,就有理的。”


    楊依依捂住臉,抽泣著奪門而跑。


    徐世傑起來要追趕,想了想又坐下,歎氣:“表妹這脾氣......。”


    楊珍沒有吭聲,隻顧逗琿哥兒玩。


    徐世傑握琿哥兒的小胖手,輕輕地搖晃,望著楊珍問:“你不喜歡她?”


    “誰?”楊珍裝聾作啞。


    “表妹。”


    “不喜歡。”楊珍冷笑,“我憑什麽要喜歡她,她哪裏值得我喜歡。”裝模作樣就夠倒胃口了,居然還動不動要擠兌人,妄想著全世界的人都遷就她,捧著她。


    徐世傑沉默,突然笑起來,樂嗬嗬地抱過兒子逗樂。


    傍晚,徐世傑出門前,被大夫人叫去福祿堂,狠狠地斥責一番。當著大夫人的麵,徐世傑向楊依依賠禮道歉。


    幾天之後,楊依依又來芙蓉居晃悠。當時,楊珍和徐世傑在荷塘邊的小亭裏下棋。


    楊依依穿花拂柳而來,身後跟隨著小丫環萍兒。


    楊依依一來到就向徐世傑道謝,然後側臉讓楊珍看她的珍珠耳墜:“表嫂,好看嗎?這兩顆南珠是姑媽多年前收藏的,看做成耳墜配我那套新做的月華裙好看,就送給了我。要不是表哥出麵,如意樓也不會停了別的生意,專趕做這耳墜給我了。”


    楊依依眉開眼笑,得意地晃動珍珠耳墜。楊珍皺眉,她炫耀的得意樣,在無聲地宣告:看到沒有,大夫人疼愛我,送給了我這難得的珍珠;表哥寵愛我,為了我的事專程跑去如意樓。


    楊珍觀看亭外荷花,不理會楊依依。


    大夫人送侄女珍珠,關她什麽事。徐世傑替表妹忙活,又關她什麽事。大夫人就是把整個將軍府都送給侄女,徐世傑就是整天將表妹捧在手心,都跟她無關。


    徐世傑應付著:“表妹喜歡就好。”


    楊依依無趣,看到桌麵上的棋盤,提出要看表哥表嫂下棋。楊珍不想當楊依依的麵下棋,於是下棋的人就改成了徐世傑和楊依依。


    楊珍靜靜坐在旁邊,觀看兩人下棋。


    徐世傑存心在嬌妻麵前逞英雄,在棋盤上對楊依依步步進逼,很快將她逼入險境。楊依依棋藝不及表哥,又不想給表嫂看到自己慘敗的狼狽,趁表哥不注意偷偷藏起棋子。起初徐世傑沒留意,楊依依再一再二再三,徐世傑發覺,要楊依依將棋子交出來。


    楊依依睜大眼睛看徐世傑:“表哥,你當我是什麽人了?”淚花閃閃的明眸,在控訴徐世傑欺負柔弱的表妹。


    徐世傑無奈,隻得作罷,自我安慰就當是讓表妹幾個棋子。


    楊依依落罷棋子,徐世傑“啪”的一聲緊跟落子,含笑說:“表妹,你瞧。”將楊依依被吃掉的棋子拿出來。


    楊依依不肯,要悔棋,抓住徐世傑的手要把棋子搶出來,並嬌聲叫嚷:“表嫂你看,表哥就會欺負人。”


    楊珍不吭聲,默默地看兩人。


    徐世傑尷尬,無奈將棋子還給楊依依。楊依依小孩子一般,興致勃勃將棋子放回原處,要徐世傑繼續下棋。


    楊珍本是抱著觀摩學習目的觀棋的,沒想到看到的卻是這些拉拉扯扯的把戲。楊珍幾次想走開,將小亭完全讓給兩個,再一想,憑什麽走開的人是我?這是我的地盤。


    觀棋不語真君子。


    楊珍直至兩人下棋結束,才感慨:“我一直以為,大爺棋藝高超,穩操勝券。沒想到,表妹另有絕招,可以起死回生,最終贏得勝利。”


    楊依依得意地抿嘴看徐楊傑,與徐世傑目光相撞,難為情地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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