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府派人來接,說是老夫人想女兒和外孫了。


    於是,楊珍帶上琿哥兒,由成群的護衛送回都督府。


    兩位嫂嫂帶人迎接出來,將楊珍和琿哥兒引入老夫人的正院。


    老夫人一見到琿哥兒,抱在懷裏小心肝小寶貝的叫,惹得三個嫡親的孫子眼紅,拉老夫人袖子追問:“祖母,那我們是什麽?”


    老夫人幽默地點三個孫子:“你們都是祖母的寶貝。你是大寶貝,你是二寶貝,你是三寶貝,你表弟最小是小寶貝。祖母好幸福呀,有一大群的寶貝。”


    三個小子滿意了。


    大家哄笑起來,紛紛跟著打趣。


    後來,兩位嫂嫂帶人離開,奶娘田氏也抱著琿哥兒到荷苑歇息,留下老夫人跟楊珍說體已話兒。


    老夫人說有疲倦,帶楊珍到她的臥室,在隔開的外間羅漢床上側身躺著,跟楊珍說話。


    有人端來兩盅鮮羊奶,盛羊奶的小盅一個是白瓷的,另一個是青瓷的。


    老夫人端起白瓷小盅,笑著說:“這羊奶可是滋補的東西,咱們女人喝了,還可保持皮膚細膩白皙。”


    楊珍理所當然地端起青瓷小盅,聞著氣味不錯,剛要喝了,身後的青蓮偷偷扯衣袖,就裝著吹羊奶冒起的熱氣向身後瞟,瞥見青蓮皺眉搖頭示意不要喝。楊珍放下小盅,看老夫人時,她怔忡地看著自己。


    老夫人沉默片刻,說是雙腳有些麻木,讓楊珍給她揉腳。楊珍覺得今天的老夫人有些異常,偷瞟青蓮沒有發覺異常後順從走過去,蹲在老夫人跟前幫她揉腿腳。


    “哎喲。”老夫人一聲驚叫,楊珍胸前就濕了一片,半盅的羊灑到楊珍胸前,暖烘烘的,濕漉漉的。晃眼看到盛羊奶的白瓷小盅掉落,楊珍伸手抓住,放到羅漢床旁的小幾上。


    室內靜得出奇,所有人都用怪異的目光望楊珍。楊珍的身手太敏捷了,大家都沒有看清她是怎樣抓住白瓷小盅的,隻是感覺眼睛一花,快要掉到地麵的白瓷小盅就到了楊珍手中。


    楊珍幹笑:“僥幸,被我接住了,沒有摔壞。”心中後悔莫及,剛才就不應該抓住白瓷小盅的,一不小心在大家眼底下露餡了。


    幸虧,沒有人追問楊珍,是怎樣抓住白瓷小盅的。


    半晌,老夫人叫喊起來:“來人哪,快備上溫水,讓大小姐沐浴。”


    翠蓮到荷苑取楊珍的備用衣服。


    浴室裏,青蓮侍候楊珍脫衣服時,小聲說:“大奶奶,你過去是不喝羊奶的,說羊奶的臊味太難聞。那兩盅羊奶,白瓷小盅裝的是老夫人喝的,青瓷小盅裝的是老夫人敷麵用的。”


    楊珍暗叫好險,要不是青蓮機靈,剛才就當著老夫人的麵喝下那小盅的羊奶了。


    楊珍泡在浴盆裏,隔著屏風跟青蓮輕輕說話。


    突然進來了一位老嬤嬤,徑直繞過青蓮走進屏風裏麵來,手托個精美的小瓶子,笑著對楊珍說:“大小姐,老夫人說了,羊奶的氣味不好去掉,得灑上這些香露才好。”


    老嬤嬤擰開蓋子,朝浴盆中滴了幾滴香露,頓時滿室清香。在滴香露的時候,那個老嬤嬤的目光朝楊珍胸脯飛快掃去,死死地盯了片刻,然後如釋重負地笑著離開了。


    老嬤嬤的一舉一動,都落在楊珍眼中,她有個不好的預感。


    記得徐世傑懷疑自己身份時,察看了胸脯正中那個豆粒大小的痣,然後憑著這個確定自己是他的妻。這個老嬤嬤是老夫人的心腹之人,她剛才分明是察看胸脯正中那個豆粒大小的痣,是否表明老夫人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份了?


    楊珍懷疑,灑在自己身上的半盅羊奶,老夫人是故意的,就是為了要自己淋浴,方便察看胸脯上的痣。


    是在哪裏露出馬腳呢?


    上次回娘家的時候?不像。


    哦,肯定是琿哥兒病危的時候,身子原主是不會騎馬的,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懷抱琿哥兒縱馬在大街上奔馳。還有剛才,盛羊奶的小盅掉落時自己本能地抓住,一個大家閨秀是不會有這種身手的,當時老夫人的神色就不對。


    怎麽辦?是如實告訴老夫人,自己不是她的女兒,還是編一個合理的故事,便這一切都變得合理化。


    楊珍苦惱地拍打腦袋。


    沐浴過,楊珍披散著半濕的長發,回到老夫人臥室外間。老夫人仍半躺在羅漢床上,她衝楊珍招手:“過來,娘親替你梳頭。”


    楊珍心中明鏡似的,老夫人不知道又要察看什麽。這具軀體是老夫人親生女兒的,楊珍不必擔心,她乖巧地走過去,坐在老夫人向前,任由老夫人拿梳子在自己頭上慢慢梳理。梳到後腦勺的時候,老夫人停下梳子,在上麵摸索著什麽,然後放下梳子,叫屋裏的都退出去。


    楊珍閉上眼睛,又馬上睜開,她已經準備好了。


    老夫人在屋內走來走去,然後下定了決心,厲聲問:“珍珍,你什麽時候學會騎馬了?別告訴我是徐世傑教你的,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教你騎馬。”


    楊珍苦笑,果然不出所料,是從這裏露出破綻。當時,隻顧著搶救病危的琿哥兒,顧不上別的。不過,楊珍不後悔,如果可以重來一次,她還是會爭分奪秒地帶琿哥兒去找師太。在這世上,沒有什麽比琿哥兒的安危更重要了。


    老夫人又逼問:“琿哥兒病危前,你跟徐世傑離開江都城,要到哪去?”


    除了苦笑,楊珍不知道做什麽合適。用在農莊養病為借口,自以為瞞天過海,沒有料到行蹤全落到別人眼裏。清楚自己行蹤的,不知道還有哪些人。


    楊珍決定賭一把,拿老夫人對身子原主的疼愛為賭注,賭老夫人會包容女兒的變化,會接納跟過去完全不一樣的女兒。賭贏了,琿哥兒會有個良好的生活環境;賭輸了,自己帶上琿哥兒逃離這裏,到別處安身。


    楊珍輕聲說:“世傑和楊媽媽、青蓮、翠蓮他們都說,我生琿哥兒時難產,暈厥了幾天幾夜,然後蘇醒過來。可是在我的記憶中,我並沒有暈厥過去,我是到了另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裏我是一名軍人,我整天忙著訓練軍隊,帶士兵執行任務。蘇醒過來後,我想不起跟世傑成親的事,也想不起在都督府做女兒的日子,也想不想暈厥前的人和事,我邊寫字、撫琴這樣的事都忘記了。可是,蘇醒前所做的事,我記得一清二楚,我仍然會......世傑和楊媽媽都說,那是我的一場夢......我覺得不是夢。”


    老夫人打斷楊珍的話:“你是說,你是在夢中學會騎馬的?你還學會了什麽?”


    楊珍點頭:“一個軍人需要掌握的,我都會。”


    老夫人沉默,半信半疑地打量楊珍,然後接著問,“琿哥兒病危前,你跟徐世傑離家十多天,要到哪裏去?”


    “我想永遠離開這裏,到別的地方重新生活。世傑去追趕,不許我走。我本想要走的,可是舍不得得琿哥兒,所以我就回來了。我沒有料到,我隻是離開短短的時間,琿哥兒就會生病,差點兒就......”


    想到因為侍候的人粗心大意,琿哥兒病得差點沒命,楊珍後怕,心痛,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你舍不得琿哥兒,我們可就舍得你了?”老夫人顫抖著指楊珍,“聽說你在農莊養病,我多次派人探望,都沒有看到你。你父親派人夜探農莊,才知道你根本不在那裏。我們以為你出事了,你父親派出所有能派出的人手,四處尋找你,地發現你們行蹤前,我和你父親吃不下睡不著......永遠離開這裏,你可知道,我們為你日夜擔心。”


    老夫人哭泣起來。


    楊珍慌了手腳,又不知道怎樣安慰,幹巴巴地說:“我是學得,自己不是你們的女兒。你們的女兒是個大家閨秀,而我是一個軍人。”


    “糊塗東西!那不過是一場夢,你竟把它當真了。”


    楊珍弱弱分辯:“可是我覺得,那不是夢。”


    突然,有一支利箭,夾著寒意向楊珍射來。楊珍一驚,本能地避開利箭。緊接著又有三去箭同時向楊珍射來,楊珍扯下身上披帛,將射來的箭纏住,抖落地上。


    “好身手。”都督大人從內間走出來,手握佩劍,向楊珍刺來。


    楊珍急忙躲避。


    老夫人張開雙手隔在都督大人和楊珍之間,衝都督大人喊:“你這是要幹什麽?她是咱們的女兒。”老夫人伸手去搶都督大人手中的劍,扔到地上。


    都督大人看怪物一樣,把楊珍從頭到腳看個遍,看得楊珍心中發毛,躲到老夫人身後。老夫人嗔怪地把都督大人按到椅子上,替楊珍解圍。


    接下來,都督大人和老夫人非常詳細詢問楊珍,她夢中的情境,她現在的處境。得知徐世傑清楚楊珍的變化後,依然堅持跟楊珍一同生活,兩人都滿意地點頭。


    老夫人叮囑楊珍:“要是徐家因此嫌棄你,在徐家過不下去了,你搬回娘家。這裏永遠是你的家。離家出走的事,想都不要再想。”


    楊珍激動得摟抱老夫人。你真是我的親娘,有你這句話,我一百個放心了。


    都督大人叮囑:“你一個年輕女子,有這樣的身手未必是好事。要不是迫不得已,不要在人前展露你的武藝,至於騎馬的事......要是有人追問,就說是我教你的。”


    既然都督大人和老夫人能夠接納自己,楊珍提議,讓自己參與到江都城的防守中,替父親分憂。


    都督大人拒絕了:“你一個年輕女子,呆在家中相夫教子就行了。守城這類事情,是男人的事。”都督大人還是習慣於把楊珍當成後宅的弱女子。


    離開都督府的時候,楊珍快樂得想要仰天大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嬌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寧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寧怡並收藏嬌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