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平得知這幾日武林中有如此大的變故,不由得雙眉緊鎖,陷入沉思,半晌之後方才道:“看上來武林中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我藥王穀向來與世無爭,向來不摻和武林紛爭。且我藥王穀一直地處女真勢力範圍,如今女真雖改朝為清,但女真人與我藥王穀素來友好,我等也常常救治那些患病的女真人,女真人深知我等習性,想必也不會來為難我等,倘若黃少俠厭惡中原戰亂,來我藥王穀暫住幾年,待得天下安定了再重回故土也不失為亂世求生的一個辦法。”


    黃鐸聽罷,對封平抱拳正色道:“多謝封穀主好意。隻是黃鐸雖然是一介匹夫,卻也知道何為民族大義,如今清兵入關稱帝,占我中原,正是我等天下漢人聯手起身反抗之時,南明朝廷猶在,倘若我因貪生怕死躲避戰事至此,此為不忠。如今武林大戰在即,家師乃是武林名宿,此番征戰北鬥神教,家師必然在場,倘若我因求生而不伴隨左右,不與家師共進退,此為不孝。如若我黃鐸因為一條性命而成為不忠不孝之人,那要這條性命又有何用?”


    封平眼中浮現出無奈之色,一聲歎息道:“癡兒,你道民族大義為先,可天下百姓卻隻求一生平安。漢人又如何?女真又如何?隻要能讓天下人休止刀戈,安然田間,能讓老朽藥架生塵,天下人都無疾安樂,那便是好朝廷。”


    封平雖然溫聲細語,卻直聽得黃鐸振聾發聵,一時之間為之語塞,不知如何應答。封平微微一笑,揮了揮手道:“人老了,不免有感慨良多的毛病。人各有誌,老朽求得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黃少俠求的是民族大義,各有道理立場,老朽的話,黃少俠也不必太過介懷。習武之人難免會有一些筋骨之痛,氣血之滯的弊病,老朽適才黃少俠打鬥,似乎也有些小疾。黃少俠助過藥王穀躲過一劫,老朽無以為報,不如在老朽處少歇數日,讓老朽為少俠調養一番,去了這些不適之症,權作報答。”


    黃鐸聽罷,心中不免一驚,抱拳道:“封穀主不愧是杏林第一人,晚輩少年時雖家父練棍,確實留下了一些筋骨上的陳疾,隻是沒有什麽大礙,就連家師都不曾看出端倪,因此晚輩也未曾在意。今日封穀主僅憑我與阮長風、臧霸的一場打鬥便能看出晚輩的筋骨之疾,著實讓晚輩佩服的五體投地。”


    陳瑤在一邊嘻嘻笑了起來,對黃鐸道:“黃大哥,我師父的眼睛那可是火眼金睛,但凡身上有大病小疾都休想逃過他老人家這對法眼。黃大哥,你就好好在這裏留在這裏休養幾日,能讓我師父調理幾日,武林中可沒幾個人能有這樣的福分。”


    黃鐸也知這些小疾不治,難保他日不化為沉珂,且既然封平能在打鬥中看出端倪,必是已經影響到自己的招式,便也不再推辭,雙手抱拳作揖,鄭重的謝過封平。


    封平笑著擺了擺道:“適才黃少俠一番打鬥,耗了不少精神力氣,不如先作一番休息,待晚些十分老朽再來找你如何?”黃鐸應道:“多謝封穀主體恤,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啦。”封平點了點頭,招呼了一個弟子把黃鐸帶去客房不提。


    陳瑤見黃鐸走遠,轉過頭來對著封平撒嬌道:“師父,徒兒來師父這裏五載有餘,甚是思念父親和姐姐。師父原先常道徒兒傷病未愈且天下紛亂不止,如今徒兒的病已經痊愈,黃大哥也在這裏,徒兒想跟黃大哥一路返回中原,探望父親和姐姐。徒兒覺得,以黃大哥的本事足以護的徒兒周全,還求師父老家人成全哩。”


    封平稍稍一怔,笑嗬嗬的看著陳瑤道:“小妮子平日裏在山林間快活,都快將你爹和你姐姐忘了。如今這黃家小子一來,你倒是立馬想起來要與他一道回去探親了。也是,這黃家小子俠義心腸功夫也不錯,長得也頗為端正,唉喲,小妮子這到底是要探親呢還是談情呢?”


    陳瑤被封平羞的直抬不起頭來,雙頰掛起兩朵紅霞,低聲呢喃道:“師父你胡說什麽呢?哪有師父這麽拿徒兒打趣的。”封平捋著胡子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小妮子這麽點小心思在師傅這兒有什麽可藏的,我觀黃家小子也不錯,你們倘若珠聯璧合也不失為一件美事。隻是如今中原動蕩,你此去怕是不甚太平,你自己須要考慮清楚才好。”


    說罷,封平轉過身,一搖一擺的搖晃這腦袋走入後堂,留下一臉羞臊的陳瑤一人站在堂中偷偷瞟著封平的背影嘀嘀咕咕,諒來說的也必然不是什麽歌功頌德的詞藻。


    不覺間已過去七日,藥王穀外正站著一群人,為首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極為顯眼,此人正是封平。經過封平妙手回春調理了七日,黃鐸身上痛疾盡去,便來向封平辭行,陳瑤也跑來請辭要與黃鐸共回中原探望父親與姐姐,封平便親率眾弟子送到穀外。


    黃鐸抱拳對封平深深一拜,道:“多謝封穀主這幾日費心照料,晚輩沒齒難忘。此番路上不論多少艱難險阻,晚輩必將陳姑娘安全送至陳先生處。”封平笑著微微搖了搖頭,道:“黃少俠,老朽可不是僅希望你能將瑤兒安全送至陳先生處,這妮子平日裏也沒吃過什麽苦,還希望你能代老朽好好照顧好她,也就算幫老朽了卻一樁牽掛。”


    此話一出,陳瑤的臉騰一下就紅雲密布,黃鐸一愣,但是他乃心思粗狂豁達之人,也未多想,便應道:“封穀主且寬心,晚輩定會好生照顧陳姑娘。”封平滿意的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一白一紅兩個小瓶,對黃鐸道:“原本瑤兒已盡得我真傳,有她在你身邊也不需要這些個勞子。但是恐難免遇到藥材難覓之時,這兩瓶藥白色為藥粉,外敷,專治筋骨之痛,紅色為丹藥,內服,專治五髒六腑之傷。黃少俠可將這兩瓶藥留在身旁,以備不測,也不是什麽珍貴東西,還希望少俠莫要嫌棄。”


    黃鐸自然知道能讓杏林泰鬥封平拿出來的藥瓶,裏麵的東西自非凡品,心中也是一陣感激,重重的又是一拜,道:“晚輩謝過封穀主,蒙穀主錯愛,晚輩不勝惶恐,無以為報,唯有盡心照顧陳姑娘周全。”封平聽罷,甚為欣慰的點了點頭,卻見陳瑤緋紅的小臉仿佛就要滴出水來一般。當下黃鐸與陳瑤拜別封平等人,駕馬奔赴中原。


    黃鐸二人揚鞭快馬,不過兩日便遙遙望見了山海關。黃鐸來時甚急,哪有心情去細看這沿路風光。如今黃鐸放眼看去,見山海關北倚燕山,南連渤海,氣勢恢宏,不禁大聲道:“大明黃洪憲先生曾道此處‘長城古堞蝠俯滄瀛,百二河山擁上京。’此關果然乃山河固險之地,端的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隻恨那吳三桂為了女兒私情放縱韃子入關,否則今日中原又豈容韃子放肆?”


    不待陳瑤答話,旁邊有人哼了一聲,接口道:“黃口小兒之拙見。當年李自成的大順軍本就是流民惡匪起家,攻入京城之後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李自成本就是驛站一小卒爾,一時得勢,不知約束下屬,猜忌李岩、劉宗敏等良士,聽信牛金星讒言。且李自成帶頭縱酒淫樂,整日酒池肉林,還搶了吳三桂的小妾陳圓圓。若不是吳三桂放清兵入關,殲滅大順,整頓九州,今日中原,怕是仍在戰火之中罷。”說話之人聲如破鑼,聽的黃鐸、陳瑤二人耳朵嗡嗡作響。


    二人轉頭看去,是一個莫約五十多歲的大漢正冷冷的看著黃鐸,卻見此人身高九尺,碧眼黃須,臉上棱角分明,頭戴一頂圓形白色纏邊帽,身穿白底金絲邊的胡服,左手拇指一個大號玉扳指尤為搶眼,好一副胡商打扮。莫看他一副西域商賈打扮,倘若是識得此人之人猛然見到此人,卻不免心中一陣膽寒,時人曾單道此人曰:


    塞外黃沙伴盜匪,商賈往來幾人還?


    地藏隻勘身後事,吉凶還須拜歐陽。


    黃鐸見此人別有見地,雖不讚同,卻也不願失了禮數,對那人抱拳道:“在下黃鐸,不知閣下高姓大名。”那人聞言,一聲冷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某家歐陽無鋒,前日裏聽我徒兒阮長風言道被你壞了好事,某家正要來尋你,沒想到你小子竟然自己送了過來。”正是:策馬揚鞭讚雄關,哪料橫禍身邊起。卻說歐陽無鋒來著不善,黃鐸此番該如何應付,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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