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何振天父子也已抽出長劍,繞著飯鋪轉了一圈。這家小飯鋪獨家孤店,靠山而築,附近是一片鬆林,並無鄰家。三人站在店前,遠眺四方,不見半點異狀。


    何振天橫劍身前,朗聲說道:“西域的朋友,何振天在此領死,還請現身相見。”叫了幾聲,隻聽得山穀回聲:“現身相見,現身相見!”餘音嫋嫋,此外更無聲息。三人明知大敵窺視在側,此處便是他們擇定的下手之處,心下雖是惴惴,但知道立即便有了斷,反而定下神來。何寶庭大聲叫道:“我何寶庭就在這裏,你們來殺我啊!臭賊,狗崽子,我料你就是不敢現身!鬼鬼祟祟的,正是江湖上下三濫毛賊的勾當!”罵了半晌,也不見有人出來,何寶庭欲待再罵,被母親攔住,何夫人對父子倆說道:“這地方古怪得很,既然人家執意要玩貓捉耗子的把戲,那自是任你怎麽罵也不會出現的。”何振天原以為死期將至,心中突然豁朗,但敵人偏不現身,叫他把一顆心又懸了起來,心中焦急,臉色鐵青地說道:“寶兒,你娘說的在理,咱們一舉一動都在人家眼皮底下,再跑也是徒勞。不過能有一點希望也總是好的,咱們這就離開,能多活一日便是一日吧。”何寶庭聽父親這麽說,心中又是憤恨,又是酸楚,隻覺五味俱雜。太頭看天,心中暗想:“難道我何寶庭真的要命喪於此?”饒是情勢危急,仍不相信再無活路。


    三人策馬繼續南行,傍晚時分才在一個小市鎮上的客棧落腳。何振天剛要進店,卻被兒子攔住,說道:“爹,咱們莫要再害人性命,中午那賣飯漢子一家,爹爹難道忘了嗎?”何振天苦笑一聲,搖頭歎道:“想不到何振天威風一生,到頭來卻落了個喪家之犬的下場。”何夫人拍拍何寶廷肩膀,說道:“我孩兒心地純樸,但天色已這麽晚,不住這,咱一家三口又能住哪?”何寶庭隻是搖頭不依,何夫人許了個諾,道:“一會進去讓你爹爹跟人家說開間把頭的房,萬一店家出了事情,咱們也能照應得到。不行便讓番僧一刀殺了,他自不會亂殺良善。”何振天點點頭,一手提劍,一手摟住兒子肩膀說道:“聽你娘的。”他雖聲音不大,卻自有股威嚴。何寶庭從小母親還好,父親的話他卻是半點不敢違背,當下心裏再不情願,也得點頭同意。夫婦倆相視一笑,攜著兒子走入店中。其實他二人在這當口又哪裏還會顧及別人性命,早已做好最壞打算:“死期多半便在今晚,依照苦智脾氣必定先殺店家,夫婦倆挺著一宿不睡,隻要聽到聲響立時便拉上兒子寶庭逃跑。”


    客棧地方不大,隻有幾個鄉下模樣的人吃飯。店伴見三人進來,起身招呼,何振天摸出一錠銀子剛要給出,卻被夫人攔住,從懷裏摸出一小塊碎銀遞給店伴說道:“上些米飯,炒菜,剩下的開間空房。”那店伴接過碎銀,用手掂掂,看了眼何振天,轉身朝後堂走去。何振天見他皮笑肉不笑的神色,臉上一陣尷尬,何夫人笑著說道:“老爺忘了,咱是逃難,銀子該省著點花。”三人撿了靠門的一張桌子坐下,不一會那店伴就端著三碗米飯兩盤炒菜上來了。何寶庭見這飯菜一陣皺眉,但腹中饑餓也顧不得許多,抓起筷子就要開吃。何振天攔住他,剛要對二人說聲:“別是有毒的。”但轉念一想:“人家殺自己易如反掌,又何必下毒。”何寶庭抬頭看著父親,何振天一笑,說道:“慢點吃。”何夫人知其想法,也隻一笑,動筷吃飯。


    飯後三人來到房中,店伴見三人一間屋子,便勸何振天再訂一間房,何振天隻是推脫,那店伴斜眼看他,搖搖頭離去了。當晚三個人和衣坐在房中,雖然困倦,卻不敢睡。到午夜的時候,何寶庭雙眼困意難耐,不住瞌睡,夫婦倆看了心疼,便勸何寶庭睡在榻上,何寶庭不肯,執意要挺,誰知道沒過多久,還是趴在桌上睡著了。何夫人為兒子披了被子,眼中滿是憐愛,何振天見妻子也是上下眼皮打架,低聲說道:“我把寶兒扶到榻上,你趴這睡會,敵人未必今晚會來。”夫婦倆把何寶廷攙到床上躺好,何夫人卻怎麽也不肯睡,隻是說道:“多喝些茶便不礙事了。”這一晚他夫婦倆為抵困意,已喝了不少茶,待何振天抓起茶壺才發現早已無水。何振天歎口氣,想招呼店伴,但估摸這時候店伴早已睡下,便對妻子說道:“我去弄些水來。”何夫人怕有閃失,招手讓他莫去,何振天笑道:“人家要想殺咱,在哪都是一樣,我出去瞧瞧,你好生照看寶兒。”也不等妻子答話,自顧提劍打水去了。


    何振天來到大堂,見漆黑一團,並未出現異樣,心中一寬,提著燭燈走到近前一張桌旁,將寶劍別在腰間,拎起桌上茶壺搖了搖,見有水,便提了準備離開。何振天剛走兩步,就聽見“咣當”一聲,他心中一驚,轉身將茶壺放在桌上,手握劍柄,凝神細聽。良久,不見動靜,何振天躡手躡腳朝發出聲響的地方蹭去。他此時心已提到嗓子眼,待走近才看到原來麵前的三張並在一起的桌子上躺著一個人,何振天心裏知道多半便是店伴,這才暗自長出口氣。尋常酒家客棧,晚間都需更夫,一般都為店伴兼顧。一來是大堂有人照應,二來是第二天方便開門做生意。何振天朋友遍布三教九流,生意場上朋友亦是不少,自然了解這行中規矩。此時他心已經知曉桌上之人便是店伴,不由笑笑,心中暗罵自己膽小。正要轉身走開,突然聽到有水滴聲音,在夜裏格外清晰。何振天再次停住,站了片刻,聲音又再響起。何振天心中猜得七八分,額頭已然滲出汗珠。又待一會,待聲音再次響起,何振天提著燭燈微微走近店伴,提燈一照,心中頓時如吞了蒼蠅般難受,隻見那店伴雙眼圓睜,嘴巴張開,身上全是血跡,再往下看,見他右手垂下,兀自順著臂膀往下滴血,原來那滴答之聲竟是這般傳來。


    何振天心亂如麻,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敵人來了!”此時四周漆黑異常,恐懼感陡然上升,何振天雙眼圓睜,頭上,臉上不住流汗,想回房通知夫人,卻好像著魔一般,怎麽也邁不動步。倏地,一股寒意襲來,何振天一激靈,急忙轉身,提燈一照,不知什麽時候對麵竟站了個漢子。他不及細看,左手提燈,右手長劍挺出,便是一招“直搗黃龍”,向那人胸口疾刺。那人側身避開。何振天橫劍疾削,那人“嘿”地一聲冷笑,繞到何振天左側。何振天左手反拍一掌,回劍刺去,那人又靈巧避開。何振天蓄憤已久,將何家劍法使將開來,橫削直擊,全是奮不顧身的拚命打法。那人空著雙手,隻是閃避,並不還招,待何振天刺出二十餘招劍,這才冷笑道:“何家劍法,不過如此!”伸指一彈,“錚”的一聲響,何振天隻覺虎口劇痛,長劍落地。那人飛起一腿,將何振天踢得連翻幾個筋鬥,撞到桌子上麵。何振天捂著胸口,啐了一口,道:“閣下尊姓大名?”那人冷笑道:“憑你德威武館的這點兒玩意,還不配問我姓名。不過今日是為滅你門而來,須得讓你知道,老子是西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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