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大堂中已有了不少食客,大都相互熟識,正七嘴八舌地胡聊海侃。


    張三撿了張靠裏的桌坐下,隻聽旁桌一個操著河南口音的漢子說道:“大夥昨晚都看到沒?死人啦!”另一個膠東口音的山東漢子接茬道:“咋沒看到,俺正睡著哩,就聽著老大一聲響哩,俺還合計打雷哩,給俺嚇一跳。後來俺合計不對勁兒,趴窗戶看,你們猜俺看著啥哩?倆叫花子打起來哩。好家夥,那可真叫精彩,倆人‘嘩嘩嘩嘩’一通打,死的那個花子厲害,就這麽‘哢嚓’一腳,把另一個撂那哩。”他邊說,邊坐在凳上,伸腳比劃著。


    周圍有人人問道:“那怎麽還死啦?”那山東漢子繼續說道:“是哩,他都把那花子踹那塊了,也不知那花子說了句啥,俺昨晚上迷迷糊糊地也沒看太清楚,反正突然就倒地了,完事就開始在地上打滾,哎呀那個痛苦哇,全身上下都抓的血呼啦的,不一會就死那塊了。”眾人一聲驚呼,張三知道他們說的是昨晚的兩個乞丐,笑笑便不再聽,招呼店夥要了米粥、鹹菜,那店夥過來見到他,笑問:“客官昨晚睡得可好?”張三抬頭看他,見那店夥是個四五十歲的漢子,便客氣地應道:“還好。”店夥笑道:“昨夜客官喝了好多酒,到這的時候小店都打烊了,是小的扶客官去的睡房。”原來這店夥便是昨夜的更夫。


    張三打量他好半天,也沒記起,心裏有些不好意思,便打算掏些散碎銀兩當做賞錢給他。


    店夥知他用意,笑眯眯地擦著桌子,又給他倒了碗茶。張三在懷中摸了好半天,也沒摸到銀兩,想摸銀票,卻也不知所蹤。


    心裏暗叫一聲:“壞了,八成是昨日酒醉,遭了竊賊。”想到遭賊,他心裏一緊,又仔細摸摸,見吳景義所授的指環還在,這才暗中籲了口氣。


    自那日吳景義將掌門指環傳授於他,他便將指環戴在手上。但後來在江湖行走,卻總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便索性摘下放入懷中保存,想等到了雪山了解清楚情況再拿出來。


    他對自己當掌門這事,始終半信半疑,自是不敢對旁人提起,更別說將指環拿出來戴上。


    此時他抬頭見店夥正看自己,心中一急,冷汗直流,心想:“賞錢給不給倒不打緊,要是連店錢都沒得給,那便如何是好。”他正胡思亂想,卻在衣服夾層中摸到一張紙,心中一喜:“莫不是銀票沒丟?”誰知掏出一看,卻是張普通白紙,上麵寫了幾行字,他卻不認識。


    張三把白紙交給店夥,問他可曾認識上麵的字,店夥笑道:“小的沒讀過書。”張三略感遺憾,那店夥說道:“今兒個掌櫃不在,不然他倒是識字。客官要不介意,小的給客官找個人讀讀。”張三點頭道了謝,店夥見張三穿得斯斯文文,氣質瀟灑,哪知卻是個文盲,不覺搖搖頭,轉身去別桌找識字的人去了。


    果然,不一會就帶了個人過來。張三見那人六七十歲,長的像個老學究,店夥介紹道:“這位是咱鎮上的教書先生。”張三趕忙起身,恭敬說道:“有勞先生。”那老學究撚撚胡須,眼睛似睜非睜,似閉非閉地說道:“少年人不讀書,如何做得國家棟梁。”見張三有些不好意思,店夥打個圓場,說道:“先生,您幫這位客官看看。”老學究手一揚,道:“拿來。”張三遞過白紙,隻聽老學究慢條斯理地念道:“吾兄……張三,安好。”他剛念一句,周圍食客都安靜下來,轉頭看他。


    老學究繼續念道:“弟乃……飛揚。兄……可,記得陳家一事?弟當日……親口許諾,兄可記否?經弟清點,兄這幾日,用去,紋銀三……百兩。餘下……七百兩弟已取走,弟隻取財,旁物……未……動分毫。想必……兄機緣巧合,雪山……指環,還望收好……兄……勿……掛念,弟……盜……聖,雲……飛……揚。”老學究搖頭晃腦地讀完,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張三卻早已聽得汗流浹背,原來這銀子是被雲飛揚盜了去。


    那****兩人為獲賞銀,背著陳蓉鶯一路狂奔,原本雲飛揚一直領先,快到陳府的時候張三使了個詐,這才贏了。


    雲飛揚當時就喊過,銀子是張三欠他的,早晚要還回去。張三想想,不覺苦笑,那店夥這時反應過來,在旁問道:“感情你沒銀子?”態度已和剛才大不一樣。


    張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好不尷尬,好半天才點頭道:“大叔,我銀子被朋友拿去了。”眾人哈哈大笑,有的在旁打趣道:“穿的斯斯文文,沒想到卻傻頭傻腦,人家拿你錢,你還當人是朋友。”有的則說:“怪不得不識字,原來是個大傻蛋!”眾人又是一通大笑。”張三紅著臉看那店夥,店夥倒是有些不忍,問道:“你再好好看看,身上帶沒帶銀子。”張三又裏裏外外找了幾遍,最後搖了搖頭,低聲說道:“確是沒有。”那店夥歎口氣,說道:“掌櫃不在,我也做不了主,大夥說咋辦?”眾人七嘴八舌,有的是真心實意出主意,有的則是連諷帶刺看熱鬧,最後還是老學究提了個建議:“不如讓他拿這身衣衫抵了店錢吧。”店夥看看張三,張三這時腦中有些發懵,他從小遭人輕視不假,但像這般從天上跌到地下,卻是叫人難以接受,更何況他當雲飛揚如兄弟一般,昨晚還為分別茫然若失,沒想到卻是個圈套,他此刻就如當頭挨了一記悶棍,怎能接受得了。


    他見店夥問他,心裏也沒主意,就點了點頭,當做同意。當下店夥帶著張三來到後院,給他找了件自己平時穿的粗布衣衫,等張三脫掉身上衣服,這才遞給他叫他換上。


    末了,拍拍張三肩膀,告訴他從後門出去,免得堂上眾人再取笑於他。


    隻一天間,張三便從翩翩公子變回了乞丐。此番遭遇變故,讓他領悟到世間人心險惡,他信步而行,不去想裴滿真,不去想雪山派,不辨東西南北,心想大地茫茫,就隻我孤身一人,任得我四海飄零,待得壽數盡了,隨處躺下也就死了。


    從家裏離開不滿一月,他卻似已渡過了好幾年一般。這一月有餘他飽嚐人間冷暖,現下隻覺世事隻如浮雲,別人看重也好,輕視也好,於我又有什麽幹係。


    小小年紀,竟然憤世嫉俗、玩世不恭起來。不一日來到一處荒野之地,放眼望去,盡是枯樹敗草,朔風肅殺,吹得長草起伏不定,突然間西邊蹄聲隱隱,煙霧揚起,過不多時,數十匹野馬狂奔而東,在裏許之外掠過。


    眼見眾野馬縱馳荒原,自由自在,張三不自禁的也感心曠神怡,縱目平野,奔馬遠去,隻覺天地正寬,無拘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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