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娃按捺不住興奮之意,連連點頭。


    張翼軫收斂心神,以體內的玄龜珠靈氣匯聚周遭水氣。雖身無道力,不過張翼軫得無名溪水的萬年靈性,如今天性有控水之能,再加上玄龜珠靈氣,是以意念一動,身圍便雲起霧升,瞬間便匯聚成浩蕩一片的白色雲團。


    雲團散亂成方圓一丈大小,凝而不聚。張翼軫心念加固,緩慢地指引雲氣越聚越濃,用意念控製那些微小的水氣,體驗每一滴水氣之內的靈性,並將自己的神識滲入其中。片刻之後,一丈方圓的雲氣被張翼軫凝聚成拳頭大小,奇怪的是,拳頭大小雲氣仍是霧狀,並沒有凝結成水。


    感受到雲霧之團之內愈加渾厚的靈性,張翼軫不肯放鬆,繼續加固心念之力,漸漸地又將拳頭大小的霧團收縮成手指大小。從一丈方圓的霧氣凝聚成手指大小的霧團,張翼軫體內沒有道力支撐,隻覺腦中轟鳴,頭痛欲裂,神識隻怕也是堅持到了極限!


    張翼軫本意是要將霧團凝固成水滴大小,且凝而不固,仍是霧狀,是為天地元水。隻是凝固到拳頭大小便再也無法支撐,畢竟身心俱傷,如今這般光景也是勉力而成。當下也不再強求,便衝堯娃點了點頭。


    堯娃在一旁早就迫不及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張翼軫。這邊張翼軫剛一點頭,堯娃便歡呼一聲,粉嫩的小手隻輕輕一彈,隻見一縷微小卻亮如午日的火苗疾馳而飛,須臾間便飛臨張翼軫的霧團之旁,立時懸空不動。


    張翼軫穩住心神,強壓腦中的刺痛,緩緩將霧團接近堯娃的真陽之火。尚有一尺之遠。張翼軫便感覺到那一縷指甲大小的火苗猶如滔天巨焰,其內蘊含的熱力無與倫比,莫說逼近,隻看一眼便覺身心俱焚。令人隻想遠遠逃離。


    果然不虧為真陽之火,張翼軫以靈性之體所凝固地霧團被真陽之火一激,呲呲直響,頓時熱氣升騰,便要被熱力化為雲氣。張翼軫心神一緊,急忙以神識將霧團之中的水性盡力隱藏,隻餘水之靈性,然後又慢慢靠近火苗幾分。


    雖是離火苗比方才近了幾分。但霧團之上的水氣卻未見增多。張翼軫心中暗喜,果然如他所料,萬物同源,水火雖不相容,乃是水性和火性相克,但水之靈性和火之靈性本來無二,皆是天地造化的靈氣所成。是以若將水性和火性壓下,隻留其內靈性接近,或許水火也可相生相容。


    這般一想,心神鬆懈,水性重回霧團之中。張翼軫再也無法強行用神識凝固,霧團瞬間凝結成水,真陽之火立時撲上。隻聽“噗”地一聲,水團頓時被真陽之火完全湮滅,威力之大,竟連一絲水氣都未留下。


    張翼軫卻不及收回神識,如遭重創,一張口便吐出一大口鮮血,站立不穩。“撲通”一聲坐在地上。


    突逢變故。堯娃驚嚇不輕,手指一捏便將火苗收回。急忙扶起張翼軫,聲音急切,哽咽說道:“小哥哥,你怎麽了?是不是堯娃害你這樣?”


    張翼軫雖是再受創傷,卻是高興不止,哈哈笑道:“無妨,堯娃,小哥哥倒是高興得緊!剛才試練有成,雖是受了點傷,倒也值得。走,我們先回茅屋。”


    堯娃含著眼淚扶張翼軫起來,正要再放出一團火雲風箏帶張翼軫飛回,卻見張翼軫擺擺手說道:“不急,我們慢慢走回即可。這裏有日無夜,時間倒是無比充裕,邊走邊欣賞島上景致,倒也不錯。”


    吐出一口淤血之後,張翼軫倒覺精神了不少,便和堯娃漫步在花草遍地的田野之中。堯娃一臉關切之意,不時前後看看張翼軫,一直等走了老遠,在確信了張翼軫暫時無事之後,堯娃才又開心地又蹦又跳起來。


    不成想這個堯娃倒是真心關心自己,張翼軫心中頗為感動。瞧他一臉稚嫩之氣,雖身為三足烏日之精,卻也模樣和生性如同孩童,這天地之造化,果然非人力所能推測,當真是變化萬千,不可一概論之。


    這未名天死絕地倒是安靜得很,除卻風聲和水聲之外,四下寂靜,身處其間,隻覺數萬載歲月也是瞬間悠悠而過,聚萬年於一瞬,化一瞬為萬年,這不也是那高高在上卻從不發一言的天道麽?天之道,不管是中土世間還是這死絕之地,時光匆匆,世事變遷,或是有無天地元氣,有無死絕之氣,卻都是一樣的亙古不言,在冥冥中審視天地之間的一切變幻!


    張翼軫心有意動,忽又想起當日出行前身上還攜帶了兩本書,一本是《金剛經》,一本是親生父母所贈的無字天書。忙伸手向懷中一摸,所幸兩本書都尚在。取出一看,兩本書疊在一起,被天羅網包裹在其中,倒是未損分毫。


    若說那無字天書完好無損還說得過去,畢竟是親生父母所贈,也曾顯現靈異之處。但那本《金剛經》隻是當日靈空用來騙他,不定從哪裏隨手拿來送他。先前在東海和羅遠公激戰時,被羅遠公一掌打中胸前,便連那玄龜珠也被掌力之威化為靈氣,那天羅網和無字天書或算是仙家法寶,安然無恙也有情可原,這《金剛經》也正好放在胸前,卻也完整無缺,倒讓張翼軫一時驚奇無比,左右翻看半天也無半點出奇之處,便連書中夾帶的兩根金羽也是完好如初。見到金羽,張翼軫不免想起生死未明的戴嬋兒,一時不免唏噓,暗暗下定決心,若是得以脫困返回中土,不管天涯海角,定要尋到那羅遠公,替靈動師伯和嬋兒報仇雪恨!


    傷神片刻,張翼軫拉過堯娃,席地而坐,凝神靜思少許,翻開《金剛經》粗略看了一遍。當他看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之時,忽然間會心一笑,恍然而思:天道不以中土世間而存,也不以死絕地而存。不以仙而亡,也不以魔而亡,天道隻是來無所來,亦無所去,是以若以天道觀之,元氣和死絕之氣皆由道生,本無區別。


    是了,心不住於天地元氣。也不住於死絕之氣,隻如那浩渺無言地天道一般,無所住便無所不住。張翼軫合上書本,伸手拉起堯娃,朗朗一笑,說道:“堯娃,待我靜養幾個時辰。然後我們四處遊玩,想去哪裏便去哪裏,想玩什麽便玩什麽,你說可好?”


    堯娃一聽立時歡呼雀躍,將身一縱飛到空中。變化成一團火球,滾來滾去,過了片刻又變化成一隻渾身金光閃閃的小鳥。啼鳴不已,看得張翼軫也是心情大好,連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按下張翼軫和堯娃不提,卻說這島上有一處高山之巔,有三人相圍而坐,中間虛空之處憑空顯現三尺方圓的水波鏡麵,鏡麵之上顯示的正是張翼軫和堯娃。不但清晰無比。連聲音都曆曆在耳。


    三人看了片刻,還是玄真子開口說道:“這張翼軫倒是道門中有異類。身上竟是帶有佛門經書,身處死絕之地,身負必死之傷,卻有閑暇參悟別教典籍,這少年,倒也是非凡一般的坦然心性。”


    玄問子點頭稱是,臉上閃過一絲異色,說道:“我看這少年剛才若有所思,又忽有所悟的樣子,隻怕也是想通了一些關鍵之處。嗬嗬,若是他真能將這死絕之氣與道門道力相互融合,說不得我等也可練得轉化了身體,然後也去世間轉上一轉,便是讓那老兒得知後心神不安。”


    玄天子搖頭,一臉凝重,說道:“老窮酸,這般意氣之爭要不得。我等在這死絕地是何等逍遙自在,何苦非要跑到世間受那天規天條所製?我看那少年方才在香水海邊和堯娃試練水火相容,若真被他將水火去掉本性化出天地元水和天地元火,再將兩者相融為一體,到時他得水火合二為一的靈性,隻怕傷勢大好,我等也不好再讓他修習死絕之氣,你道如何,老匹夫?”


    玄真子胸有成竹地一笑,說道:“不怕,若他真得了水火相容地靈性,那是他的機緣,我等不便幹涉。若他能自行參悟出療傷之法,我等也可助他一臂之力,令他重回世間。”


    玄問子卻是眼睛一瞪,質問道:“呃?就這般簡單,為何不讓那少年修習我等法術,再以神通壓製,再哄他返回世間之時暗中啟開封印,以他的死絕之體身入道法之地,必定會惹得天道破碎,哼,也算報了當年一箭之仇!”


    “老窮酸,我早就說過不可意氣之爭,再說當年之事,也並非我等完全敗北,隻是心憐萬眾性命才舍棄世間,來此未名天。眼下你再這般謀劃,不但害了那少年性命,還會將世間毀滅,平白害了無數人性命,你於心何忍?”


    卻是玄天子在一旁連番質問玄問子,說得玄問子一臉尷尬,低頭不語。


    “糟老漢所言甚是,如今已過了十萬八千年,世間道法正旺,即便那少年全身死絕之氣,隻怕也隻是引起風雲變色,並不會損傷天心分毫。老窮酸,你方才的念頭可是著了相了,竟想到損壞天道,這天道不管是在世間還是這未名天,都是大道無言,並無分別之心,斷無破碎之理。天道並非天心,也非世間立法地道法!”


    玄真子略一思忖,也反駁了玄問子一番。


    玄問子被二人說得一時無語,過了半晌才嚅嚅言道:“那又如何處置這個少年?”


    玄真子微一點頭,說道:


    “他既然無意之間來到此地,那便等他自行恢複傷勢。若是他最終傷重而死,也是他命該如此,並非我等之過。若他真能在這死絕之地參悟一絲天機,最終傷愈,也是他本身地造化,到時說不得我等再幫他一把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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