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和世界不一樣


    那就讓我不一樣


    堅持對我來說就是以剛克剛


    我如果對自己不行


    如果對自己說謊


    即使你不原諒我也不能原諒


    最美的願望一定最瘋狂


    我就是我自己的神在我活的地方


    我和我最後的倔強


    握緊雙手絕對不放


    下一站是不是天堂


    就算失望不能絕望


    ——五月天《倔強》


    1


    十年前,也就是公元2000年。


    那時我21,正在上海一座理工大學讀大四。


    我強烈意識到再過一年我就得從學校裏徹底滾蛋,我再也不能滿臉溫情地對你微微笑然後露出潔白的牙齒告訴你我是一特善良的學生。我不可以動輒憤怒地像個詩人用誇張的形體動作表達著我的滄桑我的鬱悶我的故作姿態。我得離開象牙塔走進社會然後承擔起所有潛在的無奈和責任,我將會參加爾虞我詐的大軍或許有一天變得比你還要忘恩負義、狗肺狼心。


    麵對這個顯而易見的結果我感到了莫大的恐懼,於是站在學生邊緣上,我一邊暗自神傷地懷念著學生年代裏所有的風花雪月,一邊對茫茫不可知的未來竊竊感傷,猶如一個臨產前的女人,孱弱、易怒、**萬分。


    畢業前一年,學校裏的男女混混們是什麽樣的心態都有——


    有人渴望一步登天,最好立即能中體育彩票變成資產階級;


    有人崇尚不勞而獲,幻想可以被哪個富裕的老女人包養起來逗她歡心成為她的小蜜;


    有人憧憬能夠找到一個月薪800元人民幣的工作認為那就是他要追求的幸福,也有人想投資800萬在南京路上開一家肯德基。


    有人動不動就絕望,眼角眉梢無比蒼涼;也有人躲在操場或者天台上拚命**,他們說流年逝水應該及時行樂,有人成天大笑、莫名其妙;有人通宵酗酒,然後在酒醉之際以憤怒的姿勢去控訴這個社會對他缺少溫情的關懷……


    一切都是無序的、**的,燃燒的快,熄滅的也快。


    再看看這個城市,這個美麗的城市正以一種你所無法理解的速度飛速膨脹著:奇形怪狀的摩天大樓一夜之間拔地而起,壓抑著風壓抑著雲也壓製著人的靈魂,黃浦江上繼續造著大橋,黃浦江下繼續挖著隧道,軌道在延伸,道路在擴建,老房在改造,上個世紀二十年代建造的石庫門敲敲打打之後就變成了“新天地”,蘇州河邊的老倉庫補補縫縫就是頂級畫廊……一切的膨脹都讓你有點頭暈有點目眩有點不知所措。


    而與之一起膨脹的名詞還包括:偽娘、bl、肥胖兒童、形形色色的選美大賽、唱rnb的人、先知、波西米亞風格的內褲、艾滋病患者、性騷擾、重口味,步履匆匆的人們交叉而過神情冷漠、站在金茂大廈88層的高度思考幸福是什麽……


    2


    我一直是個自命不凡的家夥,從小到大都在懷疑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是鮮活的生物之外其他的一切飛禽走獸、花鳥樹木都他媽的是虛無的存在。不管是在教科書上還是在其他媒體裏聽到某個人在講什麽大道理,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他在放屁、在騙人、在造謠生事。


    我曾經無比渴望成為一名電影導演,這個純樸的願望來自於一部叫《東方不敗》的電影,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我從一個狹小髒亂的錄像館出來以後著魔似的手腳亂顫激動得要命。我想呐喊我想歌唱我想迎著風飛迎著那漫天大雨到處亂飛,以此表達我的欲罷不能。


    這部電影構成了我最**最純真的創作**,從此以後我立誌將從事影視製作作為我人生發展的方向。當然那部電影還導致了另一個結果那就是讓我瘋狂迷戀上了林青霞,並且在以後的生活中隻要看到下巴中間有道溝且長相半男不女的人就會心亂不已。


    高二時語老師要求大家暢談自己的理想,我戰戰兢兢地說渴望成為中國最牛b的電影導演,結果當場就引發哄堂大笑,我的那些目光短淺的同學們一個個用看怪物的眼光打量著我然後嘲笑我是一傻帽,我那同樣目光短淺的混賬老師也說我為人不踏實,整天就愛不切實際胡思亂想,他貌似善良地勸我還是想想辦法考上大學先。我不敢反駁什麽,你有理想,他有教鞭,我勢單力薄所以我隻能逃避隻能緘默不言。後來等到高三的時候,我的理想變成了作家,當然我沒有敢對任何人說,我要是再說我就真是一大傻帽了。


    囉唆了這麽多,其實我隻是想說明:我的青春期活得是多麽壓抑。


    我是自尊的,我更是自卑的,這兩種水火不容的性格在青春期發育成形,然後多年來一直深深折磨著我,讓我不堪承受。


    3


    1997年,我高中畢業,考到了上海,我想當然地以為這個號稱全國最為時尚的城市可以開放一點,明一點,自由那麽一點點。可生活了一段日子後,才發現是換湯不換藥,人心依然險惡,世道依然狹隘,你要敢說你想從事藝創作,一樣會被別人無情恥笑。


    我不想再被別人恥笑,所以我隻能被同化,幾年的大學生活充分培養了我如下的習慣:


    1、開口之前必先說一個“操”;


    2、熟練掌握了“傻b”的應用技巧,並在日常生活中反複大量使用;


    3:不管見到認識不認識的同學,都可以臉不紅、心不跳地用說聲“hi,飯吃了吧”,仿佛大家都是明人;


    4:學會了抽煙。熱衷的香煙是8塊錢一盒的“紅雙喜”,曾經一度貧窮到隻能抽一塊五一包的“大前門”的地步,2000年開始隻抽四塊錢一盒的“中南海”;


    5:吃了生平第一頓火鍋,從此愛的一塌糊塗,隔三岔五都要到學校附近的“樂滿家”火鍋城撮一頓;吃了上千頓三塊錢一份的蛋炒飯,和校門外那些做打排檔生意的安徽人混的倍兒熟;


    6:掌握了不下十種牌技,尤其精通“詐金花。”我和我們寢室的“楊三兒”,“林滔”並稱我們係的“金花三賤客”,人見害怕,鬼見發愁;


    7:知道了一些衣服品牌,比如“班尼路”和“佐丹奴”,初步學會了一些簡單的穿著搭配技巧,知道原先高中時在運動服下穿皮鞋是一種很傻b的行為;


    8: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追求過幾個女孩,無一例外都失敗了,那些心狠手辣的姑娘們一個個以貌取人,忽略了我衝天的才華,把我純真的感情扼殺在朦朧之中,死得很慘很慘;


    ……


    人最害怕的就是擺事實講道理,現在想想幾年大學生活下來改變還真不少,其中有一大部分是虛榮的表現,還有一部分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有的時候我會對著鏡子撫摸著自己的臉龐試圖尋找出高中時期的種種鋒芒,可我所能觸及的隻是越來越茂密的汗毛和鮮亮的青春痘,它們無恥地橫亙在我光潔的肌膚之上,擱手萬分,猶如我墮落的人證物證。


    而我所真正想表達的隻是:所有的這些變化大大超過了我來上海時作為一個鄉下孩子所能預見的全部目標。於是,到現在我對我的某種語言或動作依然有一定的陌生感,覺得那很醜陋、很膚淺,其實並不屬於我。


    也就是說同化其實隻是一種表象,我的內心依然無比守舊。具明顯的證明就是我依然堅持這個世界上隻有我是一個真正的生命體,其他的依然是虛無和假象,由此可見我真是一頑固的人,我聽說過上天會保佑吃飽飯的人,卻沒有聽過上天會保佑頑固的人,所以,在2000年以前的三年大學生活中我一直活的比較鬱悶,並且不認為在剩下的一年內會有任何改變。


    這一點可真讓人傷心。


    我一直喜歡把大學生活比喻成花朵,那麽我的大學充其量也隻是一朵開放失敗的紅玫瑰。


    這個比喻好,可以說明一些問題,可以將我一顆**受傷的心表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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