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陣箭雨又急又快,活活釘死了首座和兩個武僧。剩下兩個武僧大吃一驚,一個大吼一聲,抽出戒刀來兜頭就砍,另一個大叫一聲,轉身就跑。


    程鈞不理睬那個向自己砍來的武僧,盯著那個跑得,也不動手,默默計算位置,突然伸手一抬,扭住了那向自己砍來的武僧手腕,手指一扭,把戒刀拽了下來,伸手透出,嗖的一聲,將那武僧透胸而過,釘在地上。


    程鈞戒刀出手,也不去看,握住那武僧的手往下一壓,狠狠地將他拖倒在地,右手順勢在那武僧脖子上一卡,隻聽輕輕“喀”的一聲,那人脖子以一個詭異的弧度歪了過去——已經折了。


    程鈞隨手將他一拋,腳下不動,掃了一眼另外那個被釘死的武僧的位置,冷冷一笑,腳下不丁不八的站著,仰頭看著房梁,喝道:“下來。”


    良久,寂然無聲。


    程鈞慢悠悠的道:“你這家夥也是死心眼,陣法發動不起來,你就不會跳下來當麵跟我打?”目光中帶著幾分嘲諷,道:“別抱著你那陣法不放手了,隻要捏著你的陣法的命門,你再嚐試也沒用。要不然下來和我打個痛快,要不然現在就滾蛋。別磨磨蹭蹭的,像個大姑娘似的。”


    地下有陣法,程鈞第一次進院子的時候就感覺到了,心中也不惱怒,隻是好笑——倘若九百年後知道,還有人敢用陣法暗算程鈞,不知是不是會笑掉人的大牙。


    程鈞的陣法造詣,在當今天下恐怕不作第二人想,當初紫雲觀老魔布置的駁靈陣頗有可觀之處,在他的指揮下,不過土雞瓦狗而已。何況地下所布的普通地火陣,也最多就是十枚靈石買一發的水準。


    程鈞懶得花心思破陣,不過是站住了陣法的幾個中樞,叫這陣法頭尾不能相顧,就這麽廢在這裏。所謂的中樞,一個在他腳下,就是他踩得地方,另一個就是戒刀插得地方,剛剛程鈞就是計算著那武僧逃跑的路線,正好經過陣法的中樞,被他一刀釘死,也廢了陣法的首尾,一舉兩得。


    隻聽喀嚓一聲,背後的窗戶盡碎,一道人影竄了進來,人還味道,一股風影已經撲麵而來。


    程鈞微微皺眉,手中結印,喝道:“臨——”


    一個玄奧的梵文在空中凝聚,佛光閃爍,登時照耀了整間屋子,一個巨大的手印幻化出來,狠狠地往來人身上砸去。


    九字真言手印——臨!


    不動明王印。


    這正是程鈞從慧性遺物中發掘的那篇手印法訣,尋常佛家的法門,送到程鈞麵前,他也未必多看一眼,但這佛門無上法訣,程鈞已經煉有一印,熟知其中奧妙,對於其威力更是熟諳,因此也不客氣,就學了起來。小和尚本身想要學習這等神通,還需他指點,因此並無藏私之意。


    這時是他第一次以不動明王印出手,就見那鬥大的梵字狠狠擊在來人身上。那人也到幹脆,怎麽來的怎麽去,一聲怪叫,倒飛出去,砸破了窗戶落在院子裏。


    程鈞腳下一點,飛出屋子,落在院中,正好落在那人身前。那人硬吃了一記不動明王印,四肢不同,早已昏厥過去,隻有一口氣在。算他抵抗力還不錯。


    程鈞靈識放開,發現四周圍並無其他修士在,蹲下身子掰起那人的臉,隻見那人二十來歲年紀,剃了光頭,頭頂上卻無戒疤,體內流轉的也是純正的道家真氣,修為不過入道三重的境界,心中暗道:這人倒和我是同道,也是假和尚真道士。


    輕輕一刮那人的臉,稍微刮下一絲膩子來,程鈞靈氣一動,一絲水流順著手指源源不斷的流出,澆在那人臉上,隻見那人麵上漸漸褪下一層皮來,露出一張容貌可怖的臉來。


    這張臉說是人已經十分勉強,隻見他臉上五官挪位,皮肉翻滾,臉上黑不黑紅不紅,斑斕可怖,叫人不敢多看。程鈞看了一眼,也是一皺眉,暗道:“這是被一把火燒到臉上了。可憐的家夥。”


    既然此人是道士,看來又是這般慘法,程鈞都懶得審問他什麽來由。料來不過是首座勾結的外人,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散修。看他修為也隻剛剛要到入道中期,身無長物,又是這樣慘不可言,料來沒什麽來曆。再說,這萬馬寺就這麽點人口,又沒有什麽聲名在外,能跟著首座一起搶小廟的,若不是程鈞這般別有用心的,就是實在窮瘋了的。


    直接殺了就是了,程鈞不愛殺普通人,但對於修士向來是漠視生死的,將手放在他脖子底下,剛要動手,就聽轟的一聲——


    程鈞驟然轉過頭,隻見萬馬寺前院,升起了一片火焰,看方向正是前殿。


    目光一凝,程鈞臉色一沉,提著那修士的脖子,跳上了牆壁。卻見四周寂然無聲,隻有遠處的火焰熊熊燃燒,好似來自地獄。


    程鈞轉頭看向旁邊的高塔,卻見上麵一片寂然,心中暗道:我還道他們在高塔上埋伏了會打暗器的人物,誰知道竟然沒有。難道他們攻擊的重點卻不在我,而在小和尚?這是什麽道理?


    心中疑惑,程鈞在那人天靈蓋上一拍,道:“醒來吧。”


    那人悠悠轉醒,見到程鈞,剛要說話,程鈞一手掐住他的脖子,道:“我問什麽你答什麽,問完了給你一個痛快,可好?”


    那人翻了翻白眼,程鈞不等他回答,問道:“你是哪家的道士,師父是誰?”


    那人掙紮了一陣,知道逃不過程鈞的掌握,終於道:“老子……我……以前是東山觀的……現在那也不是……師父……那老賊放火滅口,燒了我半條命……我與那老梆子……不共戴天……”他脖子被程鈞一掐,氣血不足,腦筋有些不清不楚,因此說話便沒什麽邏輯。


    程鈞聞言,心知他是一個道觀的弟子,就算那道觀是正經道門道觀,地位也高不到哪裏去,何況聽他的意思似乎還與道觀反目,臉上的傷痕就是拜道觀所賜,可見不是什麽要緊人物,與自己適才的推斷相符,又問道:“你有幾個同夥,幾個手下?”說著,雙眼露出一絲金光,那是幻術之故。


    那人本來氣血虧損,心神失守,哪裏躲得過幻術攻擊,登時中招,雙眼發直,喃喃道:“我和一個哥們兒……還有上百個手下。”


    程鈞皺眉道:“上百?這麽多?他們現在藏在萬馬寺?”他修為太低,神識範圍不遠,因此竟沒發覺周圍有這麽多敵人。


    那人眼神發直,道:“我和幾個哥們兒從東山觀出來之後,指天罵地,要找個地方大幹一場。這一路上從雲嶺過來,路過不知幾個道觀,有叢林,也有子孫,我們開始每路過一個道觀,就進去占領。沒想到打了幾場,就被人揍了幾次,哥們兒差不多都死了,還剩下一個也殘了。我們不知道往哪裏去,一日路上被馬賊搶劫,打殺了一場,反被他們認作老大,於是糾結了些綠林道,幹起流寇的勾當。”


    說到這裏,程鈞難得的流露出幾分同情,道:“你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


    那人神誌恍惚,沒聽到程鈞的話,道:“那一日我們浪蕩到萬馬寺,發現這裏頭鬧了內亂,好像是維那和首座糾結了僧人,把長老砍死了。然後他們自己又自相殘殺,維那占了上風。我們進來之後,一刀把維那劈了,那首座跪下求饒,奉上全部金銀,甘願做牛做馬服侍我們。我們就在這裏駐紮了。本來就打算開山立櫃,立下一座萬馬寨,是首座言道,有一厲害的太師叔要回來,要先將他算死才好招搖,因此我們暫時保留了萬馬寺的牌匾。”


    程鈞心道:若他說的是真的,倒不像是有什麽大陰謀,可憐一群妄人罷了。道:“廟裏還有多少和尚,多少賊人?”


    那人道:“成年會武的和尚都殺了,剩下當做雜役的和尚七八個。還有櫃上兄弟一百多。”


    程鈞暗道:原來有一百多山賊一起動手,小和尚一個人隻怕彈壓不住,道:“不管如何,清洗萬馬寺你也有功勞,不然空忍回來壓服這麽多和尚還要費一番手腳,這樣就很好。我言而有信,給你一個痛快,你去吧。”說著輕輕一用力,送那人上路。


    站起身來,程鈞撿起那人雖然佩戴的一把青鋼劍,走出院子,剛一出院子,隻見遠處一道紅光閃爍,轟的一聲,由一處院落起火燃燒。


    火舌不住的向空中吞吐,一處一處,紅的嬌豔無比,仿佛綻開在地獄裏的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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