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了半個之後時辰,程鈞降落在盤城前麵。


    一見盤城外麵的樣子,程鈞微感驚訝。這座城池與其說是城,不如說是大點的鎮子,外麵雖然也修了一些城牆,但是城牆斷斷續續,並沒有合抱成一整座城池。什麽女牆、護城河這類的,更不必談起。盤城隻有五裏見方,看來也就萬人的規模。城中也有些繁忙的街市,但都沒有逃脫鄉土集市的範疇。城中更沒有什麽坊市或者修道者的聚集處,能在街市的角落裏隱藏有一兩間修道店鋪已經不錯了。他還未必找得到。


    程鈞並沒有來過此地,他當初看的資料雖也有提及這個地方,但隻是說這裏並沒有守觀。既然沒有守觀,說明這個城市與他下來的目的無關,多半沒什麽牽扯。他也沒有特別的關注,沒想到因緣巧合,他竟然第一站就會來到這裏。


    一進城鎮,程鈞沒發現此處有什麽特別的氣氛,除了街上的修士比別的地方多了一點。但雲州本來修士就多,這裏不見得就有什麽出奇,何況都是些入道中後期的人物,還有不少剛剛入道的小修士,沒見有什麽高手在。


    進城之後,先想的自然是找個地方落腳,當他找到鎮上唯一的客棧的時候,被告知客滿了。


    程鈞忍不住皺眉道:“最簡單的床都沒有?我要求很簡單,三尺臥榻就能休息。”


    店夥道:“別說床了,就是大廳都擠滿了。還都是您這樣的道爺。我是不知道道爺們怎麽排位的,反正先來的住房間,後來的住大堂。有的道爺派頭可大了,雖然是後來的,但是直往房間裏麵闖,往先來的門口一站,咳嗽一聲,先來的一言不吭,就把自己的鋪蓋收拾了進大堂了。”


    程鈞一怔,隨即明白,這是修為高的欺壓修為低的,修為低的要給前輩讓房間。散修之中這種事情更多,若是道門自家的修士——那晚輩哪敢等著前輩咳嗽再動窩啊。按照他如今的修為,在這裏也算頂尖的一層,也可以有樣學樣,進去找人騰地方,不過那也太無聊了些。問道:“鎮上還有沒有其他的住處?”


    店夥道:“街尾倒是有家歇腳的小店。不過那地方都是給腳夫、力巴們住的,都是大通鋪,也不幹淨。像您這樣的道爺,不如去城外三裏,有一座道觀風林觀,那也是咱們這裏數一數二的大道觀,您去哪裏掛單,還省了店錢。”


    程鈞點頭道:“多謝。”轉身要走,店夥攔住,道:“道爺,您需不需要點香燭和紙錢之類的嗎?”


    程鈞愕然,道:“我為什麽……嗯,你怎麽知道我要這些?”店夥不說,他險些忘記了,他或許還真需要這些吊祭用的東西。


    店夥嘿嘿一笑,道:“這幾日來住店的道爺,十個有九個問我們哪裏賣這些東西。我們掌櫃的一琢磨,不如幹脆與香燭鋪子的掌櫃合夥,在隔壁搭了一個專賣你們道爺用的紮紙。您跟我看看就知道了,包您滿意。”


    程鈞聽他吹得厲害,索性跟他出了店房,果然見隔壁就是一個席棚。進棚子裏麵一看,不由得啞然,這才知道“專賣”是什麽意思。


    隻見小小的席棚裏,除了擺放了香燭,紙錢,紙人紙馬之類尋常物品,還有紙紮的飛劍、法寶、靈草靈獸,凡是一般修道界的貨色,這裏應有盡有,居然還紮的很精致,顏色光鮮亮麗的緊。


    程鈞從地上抓起一個大個兒紙糊人參,不由得啼笑皆非,就聽店夥道:“您看上什麽了,給您包起來?”


    程鈞含含糊糊道:“嗯,啊,好得很。”想了想還是道:“那個飛劍,還有玉簡,還有這些靈芝和首烏,我都要了。”轉過頭來,隻見角落裏放置著一張條案,上麵放著一整套七十二把飛劍,雖然是紙糊的,但刷了一層層的油漆,銀光閃閃,竟露出幾分寒氣,顯然頗為精致,比別的都不相同,不由問道:“那個怎麽賣?”


    旁邊香燭鋪子的掌櫃趕過來,陪笑道:“道爺,這一套是人家定好的,我們是不賣的。一會兒人家就來拿貨。”


    正說著,隻聽外麵有人喊道:“掌櫃的,那位姑娘來了,快把貨搬出來。”


    那掌櫃一疊聲道:“這就來。”也不叫夥計,自己親自捧了,小心翼翼的端了出去。


    程鈞心中一動,走到門口,隻見門外立著一匹大紅馬,馬上端坐一個少女,一身素白色衣裳,容貌秀美,正是馮宜真。在這裏見到她,那自然是一點也不稀奇,隻是比起路上驚鴻一瞥,這時近看,她又多了幾分憔悴之色。尤其是眼角似乎還微微泛紅,像是剛剛哭過一樣。


    程鈞見了,心中暗奇,他記得這丫頭很是潑辣,沒想到竟然會哭。


    馮宜真看了掌櫃一眼,道:“這個我不收了。”聲音透著疲憊和暗啞。


    掌櫃的臉色頓變,道:“這個……”他為了趕製這一套飛劍,花費可是不小,用料都是最上乘的,倘若馮宜真不要,他可是虧大發了。


    馮宜真神情一陣恍惚,道:“你叫人送到風林觀吧。錢到時候給你。”說著一拉馬韁,喝道:“駕——”馬蹄翻飛,出城而去。


    掌櫃的臉色一苦,道:“這錢賺的也不容易。小李……”他伸手招過一個孩子,道:“你去把這套飛劍送到風林觀。記住了,要把錢來回來,不拿回來不許走。”


    那夥計也是愁眉苦臉,道:“是。”剛要走,程鈞連忙叫住,道:“你等等……把我剛才要的那些香燭一起包起來,送到風林觀去。”


    掌櫃的一怔,道:“道爺,您也住風林觀?”


    程鈞道:“我現在還不住,你帶我去,我就住那裏了。”


    夥計抱著香燭紙錢,帶著程鈞一路來到風林觀。


    出城三裏,就見管道旁邊立著好大一座道觀,裏裏外外五進院子,修繕的比盤城城牆還要像樣幾分。觀門口種著大片的鬆柏樹,立著高高的旗杆,掛著道門特有的旗印,顯示出這座道觀也是道門下的正經子孫道觀。隻是這風林觀既然是在城外,就不可能是一方守觀,看如此規模,必然是一座三清子孫觀,那是子孫觀中的最高等,比青龍觀還要高上一籌。


    道觀周圍,已經有不少修士,看來都是來求掛單的。那道觀門口有兩個知客道童守門,凡是來的道士,先驗看身份,俗家的不必說了,一律拒絕。出家的黃冠,見到是散修直接拒卻,道門再傳、三傳弟子就找一個雜役領去偏院。


    程鈞走上前,亮出自己道門嫡傳的身份,那知客立刻換了一副笑臉,道:“原來是下陽郡來的師兄,裏麵請吧。”


    程鈞並沒有顯出自己築基的修為,因此那知客隻管叫師兄。一麵把他往裏麵讓,一麵抱怨道:“師兄,你說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就算上陽郡咱們道門看管的不嚴厲,但是那些散修也忒蹬鼻子上臉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就要來咱們道觀掛單,那不是找沒意思?我好言好語婉拒,他們還敢跟我甩臉子,好啊,真是連個上下尊卑都不分了。要不是打不過,我早就打他們了。”


    程鈞咳嗽一聲,道:“這幾日辛苦師兄了。來的修士多吧?房舍都不夠用了吧?”


    那知客道:“哪裏的話。人自然來的不少,可是咱們又不是什麽人都收。隻有師兄這樣的嫡傳身份,才能住正院,再傳三傳的住偏院。再傳弟子兩個人一間房,三傳弟子睡通鋪。如今偏院到住了不少人,但是正院也不過住了兩三位。想來也是,我知道他們為了什麽來,去世的那位同道雖然也是道門傳人,但畢竟隻是道門再傳弟子,能有幾個道門嫡傳的同道特意趕來吊唁?也就是我們觀主,說看在比鄰的份上,要去吊唁一回……”


    說著說著到了住處,那知客推開門,露出一個僻靜的小院子,道:“這個院子還沒有人住,道友盡管歇息。我看這個樣子,七日之後的大喪應當也不會有多少人來,這個院子歸你一個人住了。”


    程鈞道:“多謝,一會兒我去拜見觀主。”


    那知客道:“觀主也是繁忙的很。一來有許多人要應酬,二來怕七日之後盤城出大事,動了殺伐,那我們風林觀也難免受到牽連,因此要提前布置。現在他老人家就在隔壁。”


    程鈞一怔,道:“隔壁是觀主室麽?”


    知客道:“那倒不是。那也是像這裏一樣給外客預備的小院。裏麵住了一位女道友。她的身份可不錯了,反正觀主不許其他人踏進院子一步。他自己倒是常常進去,剛剛還進去了,足足兩個時辰,哼。”說著露出一絲鄙夷,隻是十分隱晦,顯然胡思亂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程鈞點點頭,道:“我看外麵好像有那位女道友訂的東西,勞煩師兄幫她送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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