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鈞見到尹百煉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吃了一驚。隻見那身形矮小,衣衫緊皺,袖口前襟都是灰塵,頭發隨便的梳在頭上,還有兩綹散在額前。整個人看起來有幾分邋遢,但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她姣好的容貌。


    她分明還是個妙齡少女,僅從外表上看,也就雙十年華,隻是比起一般少女的精神煥發,顯得懨懨的,有些睡迷糊了的樣子。


    那少女並沒按照女子禮節斂衽行禮,隻是拱手道:“百煉閣尹生雲,見過程師弟。”聲音沙啞。拱完手,她隨手在衣服上擦了兩下,好像在拂去手上的油膩。


    程鈞詫異之下,還禮道:“尹師姐好。”


    雖然尹生雲的態度不冷不熱,但是有一點、好處,就是她直接承認了程鈞劍閣的身份,以“師弟”稱呼,這樣子程鈞倒有些摸不出她的態度,到底是友好還是不友好?


    尹生雲個頭在女子之中也算矮的,比程鈞矮上將近兩個頭,但因為站得高,還是可以輕易的俯視程鈞,道:“秦天機也來了,進來吧。”轉過身當先往裏麵走。


    程鈞跟著從小路上山,隻見那百煉閣建在山腰一個小小的平台上。整個九雁山除了植被茂密覆蓋的地方,**出的岩石大部分是青石,但這平台上的石頭,卻是帶了幾分暗紅。程鈞認得這是火磷礦石,低聲道:“沒想到九雁山竟有火礦脈。”


    秦越在旁邊道:“這火礦隻是支脈,品質也算上乘口但真正的主脈源頭在麒麟閣,那才是真正精華的火脈岩礦。”


    尹生雲聞言,露出了幾分鬱悶,道:“麒蟒老大一閉關,我這裏火雲石斷了貨,火脈的質量差了很多。他什麽時候才出關?我這兩天愁死了,睡得都不好。”說著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程鈞發覺,奴打哈欠的時候,又有一縷碎頭發晃蕩到了額前,不過她自己好像沒有在意。緊接著,他又覺得自己也真夠無聊的,居然在意這些細節。


    秦越笑道:“放心吧。我昨天去探了麒麟閣。那裏風水好得很……所以這個月之內,朱老大必定出關。”


    尹生雲聞言神色稍微精神了一點,道:“嗯,太好了。你若是說得不準,下個月先斷你的貨。”秦越聞言,露出了一絲呆滯。


    三人進了百煉閣。程鈞還是第一次看到九雁山諸閣內部的布局,隻見那金鐵建築的閣樓一共是三層,前後兩座樓,以回廊鏈接。中間還有一個天井。那高大的煙囪豎立在後樓後麵,進了樓中反而看不到。


    從格局上來看,這閣樓並不算多新巧,最多算得上精致。天井裏麵堆了許多礦石,顯得有些淩亂,樓閣內的廊道上,也沒有幹淨到哪去。整個百煉閣,就像尹生雲給人的第一印象,灰撲撲的。


    尹生雲將兩人引到前廳,隻見前廳開闊,這一個房間就是整個閣樓。房間其他也就罷了,在周圍放了五個架子,每個架子上放著一件法器。


    程鈞正要細細打量這些法器,突然聽到噗地一聲。回頭一看,尹生雲一個踉蹌,被橫放在地上的一個蒲團絆倒,往前跌了幾步,然後在程鈞猶豫是否上去扶她的時候,她已經自己穩住,隨意的將蒲團一腳踢開。


    程鈞又冒出來一個念頭一這個百煉閣,摔跤摔得很熟練呀口把這個怪念頭拋開,他轉而打量五件法器。


    一把淡金色的長劍,鋒銳之處,令人心寒。


    一根青色的笛子,青蔥如碧玉,生機盎然。


    一麵玄色羅盤,上麵粼粼波光,猶如浩瀚海洋。


    一個火紅的小葫蘆,雖然封閉,但能感覺到裏麵熾熱的硫磺氣。


    一個土黃色的小盾,散發著厚重如黃土一般的端凝。


    五件法器,分五個方位擺放,不必說程鈞,就是隨便略通道術的修士,也能看出其中的規律,無非五方五行之局,倒也合乎天道。


    程鈞雖然並沒有仔細觀看,但是出於習慣,還是用神識掃了一眼,已經有了些印象。這些法器品質都相當不錯,難得的是金木水火土五行法器雖然並非配套,卻出乎意料的頗為和諧,關係穩定,已成相生相克之態,五件放在一起,令人不可小覷口一般來說,同爐鑄造的法器會有微妙的聯係,但若說五種不同命格的法器是一爐所出,那又叫人難以置信。


    隻是,五種法器雖然不俗,但若說其中有什麽驚世駭俗的極品,他似乎也並沒有發現,無非是巧妙而已。比之老魔煉製的,還頗有不如。


    不必拿法器和法寶的品質相比,法器就是法器,起碼那一絲造化氣就不是法器能比得的。但老魔煉製的也是法器,而且用材,火源絕不會比百煉閣的好,品質卻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其中明顯的差距,還是煉氣訣和工藝上。


    尹生雲讓他們在蒲團上坐下程鈞特意把被尹生雲踢過的蒲團讓給了秦越隨手從壺裏給兩人倒了兩碗水,道:“自從秦師兄去找你,我為了迎接你,特意煉製了五把法器放在這裏,諾諾,就是這五把。”


    程鈞聽到此處,這才感到驚奇秦越從出發到返回,總共花了不到兩個月時間,這麽短的時間,要煉製一套五把各不相同的法器。就算中間不失敗,這個效率確實是驚人得很了。煉器不同於煉丹,好的法器從選材,冶煉,熔煉,錘煉,到最後開光,所花費的時間可不隻是十天半月。尹生雲的速度如此快,還要保持這樣高的品質和成功率,實在是令人乍舌。


    或許其中就有百煉閣鎮閣之寶的作用吧。


    尹生雲掠了一把自己的頭發,整個人突然精神一震,目光熠熠,道:“程師弟。我相信秦天機,既然他推薦你做劍閣,你必然配得上我九雁山。但我有一件事困擾許久,你能替我解惑嗎?”


    程鈞點頭道:“尹師姐但請垂詢。”


    尹生雲迷迷糊糊的眼睛陡然睜開,程鈞在一瞬間驚豔於她的眼睛,那一雙眯起的鳳眼,在完全睜開後,竟有如此的瑰麗的神采。她伸手一招,那小盾先浮起,泛出一絲黃澄澄的光芒,浮在她頭頂,釋放出了一個淡淡的甲術,將他整個的籠罩起來。


    秦越看到此情景,慢慢起身,向後退了幾步。


    尹生雲雖然好言好語,但她既然啟動了法器,那麽挑閣之戰就已經開始。程鈞隨時可以反擊,他這個閑人若是坐的太近了,被卷進去可是犯不上。


    隻是尹生雲居然選擇在室內開戰,這房間雖然不小,但總不能和外麵的野地相比,他就算退到牆角,也不見得如何保險,無奈何隻好盡量推後,別擋著兩人刀鋒所向就好了。


    尹生雲淡淡道:“土靈盾,土命法器,中央戊土主防禦。”


    程鈞看著她的動作,並沒有做出作戰的姿態,隻是跟著點頭。


    尹生雲再次起手,勾起那葫蘆和羅盤,道:“火龍葫蘆,水泊盤,南方丙火火命,北方癸水水命,一主合,一主滅。”她微微一拋,一紅一黑兩道光芒升起,圍繞著土黃色法器團團旋轉。


    她手指一點,青色的笛子飛過,帶著悠悠的清音。落在了她手中,“清風升玉笛,東方乙木主生生不息。”青色笛子浮在上空,一縷縷青色的氣息淡淡的化在光暈當中。


    “最後是……”她頓了頓,最後猛地抄起了那把金色的劍,“卻金明陽劍。西方白金主戰!”她的劍尖直指程鈞,金色的光華在劍刃上閃爍,如虹,如電!


    慢慢起身,尹生雲保持著最標準的作戰的姿勢,目光端凝而充滿堅定,“我從幼年開始學習煉器。數十年煉器,也曾慢慢體會到法器之道的奧妙。開始我煉製法器,隻是當做賺錢的手藝。但時間推移,我漸漸能把握到煉器過程中的感悟,也就是法器之心。從那時起,我就誌願以煉器作為我的道。每一把法器都凝結了我的心血,我的情感。他們都是我的作品。”


    “煉製這五把法器,一氣嗬成。或許我該感謝你的到來,讓我在煉器之道上更進一步。我從來沒有這種行雲流水的感覺。我能感覺到他們都是我的孩子。金木水火土,五命相生相克,上應天道。他們那個我都珍視,但沒有哪個是特殊的哪個。”


    “但是,現在卻有人手持著一把劍來到我麵前,告訴我,劍才是最特殊的那一個,它與別的不同,超脫於百煉法器之外。你能告訴我一一”她高高舉起寶劍,金色的光芒仿佛昭陽烈焰,“道理在哪裏?!”


    一劍劈下。


    一道金色的光芒貫通了整個房間。在鋒利無匹的金色光芒掩映下,厚實的黃光,靈動的黑光,爆裂的紅光,悠長的青光交相輝映,互相獨立,卻又互相融合,光芒首尾相逐,將整個房間籠罩在一團巨大的光芒下。


    劍的去勢並不快,但五種光芒的交替流轉,如影隨形,仿佛以一種碾壓之勢,要將程鈞壓成齏粉。


    秦越在旁邊微微皺眉,尹百煉的心結很重。她並非好鬥之人,平時挑閣之戰她也不在意,若是其他新人上來,她是絕不肯拿出這樣的實力來的,今天未免過激。不過他也不打算阻止,相信程鈞無論如何,不會在此丟了性命。大不了此戰之後她多做周旋,開解她罷了。


    程鈞終於起身,無視頭頂鋒利的劍芒,道:“其實我不算是個合格的劍修。不過你的問題,我可以嚐試回答。”


    一伸手,一直背負在後麵的長劍緩緩出鞘,程鈞的聲音錚然如金鳴:“對於一個煉器師,你投入的心血是一樣的,所以他們都是一樣的。你手中的五件法器,沒有區別。”


    程鈞緩緩地提劍,一字宇道:“但是對於劍修來說,手中的劍卻是寄托了他們所有的信念與氣質,這種氣勢與劍的鋒利正好契合。這就是他們說的一劍即我心,劍即我命。舍劍之外,別無他物。”


    他說的似乎很慢,但是說完了之後,五行光芒居然還在頭頂口“萬法萬物,我皆一劍破之。給我破”


    雙手向下劈去,黑黝黝的劍身,甚至連光芒都沒有。


    它不需要劍光,隻需要刺破。


    萬般光華,萬種抵擋一一劍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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