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按照常生指的方向飛了半個時辰,隻見前麵一座山頭高聳入雲,山端雲霧繚繞,霧氣中隱隱透出霞光。程鈞暗道:是了,這人記憶倒是不錯,這裏果然有人開壇**。


    霞光四溢,瑞彩大放,那是有人開壇論道**的標誌。


    上古時期,那有天地威能,得了大道真傳的大修,常常擺開道場,講授大道。那時,因大道通天,天生雲彩霞光,祥瑞無比,又有天huā亂墜、地湧金蓮、雨水倒灌、萬劍朝宗等等異象。都是因為講道之人乃真正神通之士,與天地感應,故此生出種種征兆。那時聽道眾雲集,不知從中生出多少弟子門生來。別說是人,就是飛禽走獸聽了,也能得道。


    但如今這個時代,天台傾頹,仙氣斷絕,哪裏還有這般大能之人?昆侖一脈雖然保留了開壇講道的傳統,但講道之人的水準一降再降,尤其在這些偏僻地方,不必顧著高人在側,貽笑大方,連阿貓阿狗都可以開壇講道了。


    這些人講道,自然不可能如上古大修一般的天生異象,但為了追求上古昆侖的風儀,造也要造出異象來。尤其是霞光瑞彩,不管是法術也好,法器也好,總之要放出些光華來。反正若無霞彩伴隨,是不好意思張開嘴的。


    所以程鈞一看見霞光,便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看來自己來的不晚,此處還在講道。並沒有進入下一個程序。


    如今論道,不似上古有證道本心、傳道功德種種緣由,如今講究的是法不傳六耳。那些修為深厚的大修都在各大門派潛修,哪一個會出來公開**?現在**,卻是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有人要開宗立派了。


    昆侖不似靈山規矩嚴謹,除非是在幾個最大勢力的周邊,不然想要開宗立派倒也不必跟誰報備,甚至連修為也不要求。就算是入道修士,劃下一片山頭。自稱某某老祖立下門派,隻要不嫌丟臉,也沒人來管。但是有些程序還是要走,東西也要齊備。一是山門,劃清了山門,有力的占寶地,無力的占荒山,保證這片山中,沒有其他地主爭執。二是物資錢財道法弟子。這不必多說。一窮二白就敢立山頭的也是少數。三來就是要開壇**。


    修士立派,往往在山門之內設下法壇,門戶大開。邀請左鄰右舍,親朋好友,過路修士甚至凡夫俗子、翎毛蟲豸之類前來聽講論道。少則一年半載,多則數年乃至數十年,將自己一身所學所悟授予儕輩。這也是給自己的門派做推介,若是講的好,自然名聲遠播,這門派的字號便立起來了。


    而對於其他修士。能夠聽人講道,也是莫大機緣。尤其是那些求不得真傳的散修。聽一場講道,或許就能解去多年疑惑,更進一步。何況講道是為了立派,立派之初,總是缺人手的,極容易就可以被收入其中,做一個開山弟子。雖然如今真正的高人不多,但既然敢開宗立派,多少有兩把刷子,能拜入門下,比自己苦苦尋求一線機緣,又好的多了。


    因此,隻要有人講道,周圍一定是修士雲集的。至少在開門立宗之前,必是左近一場大盛世,值得一去。


    程鈞找的便是修士雲集之所,隻要人多,東西就一定多。如今遇到這樣一場巧事,哪有不前去之理?


    若在前世,程鈞想的還要再加上一條——既然要立派,財貨必然準備的不少,不如去看看,有看得過的,便去拿過來。不過如今,他一來年歲大了,心生淡泊恬退之意,侵略性收了許多,二來實力不濟,這麽想不免叫人笑掉大牙,因此也沒轉這個念頭。


    眼見霞光越來越近,程鈞目光所及,隻見一層層深厚的濃霧雲氣,昭昭遙遙,霞光隱隱,卻又仿若近在眼前,倒還真有些“雲深不知處”的神秘意味。


    正要穿入雲霧之中,就聽後麵風聲驟起,程鈞認得是法器飛過的聲音,心中一動,轉過頭去。


    隻見後麵一團金色雲朵飄然而來。程鈞一怔,隻覺得那雲朵形的法器似曾相識,仿佛就是那日在湖底見到的奇門北宗修士乘坐的法器。那雲朵越來越近,程鈞再加辨認,果然,雖然大小上略有差異,但從形製上看來,分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難道這也是奇門北宗的弟子?


    他這麽一愣,不免多看了幾眼。就見那金雲上站立一對青年男女,做同樣紫衣打扮,女的身材矮小,麵目姣好,男的環抱著雙臂,滿麵倨傲之色,喝道:“兀那小子,你看什麽?讓路了。”


    程鈞對他的無禮也不在意,目光在他腰間一轉,隻見他腰上係了一塊拳頭大小的黑鐵八卦,登時想了起來,拱手道:“是奇門的師兄麽?”


    對麵兩人同時一怔,那女子開口問道:“你認得咱們?你是哪裏的同道?”


    程鈞道:“小弟是奇門北宗的,見過兩位師兄師姐。”


    那兩人對視一眼,很明顯的交換了一個“北宗,那是哪裏?”的眼神,還是那女子開口道:“原來是北宗的道友……師弟。你們北宗……有什麽明證麽?”


    程鈞從袖中取出那北宗弟子留下的令牌,道:“小弟一直仰慕本宗師兄師姐的風采,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那女子看到令牌,也不十分檢查,便道:“果然是北宗的師弟,真是久仰久仰。我們是奇門本宗巽支的。是了,聽說你們北宗最近好生興旺,是不是?”言語之中,敷衍成分甚多,顯然也沒把程鈞放在眼裏。


    程鈞聞言,差點沒笑出來。


    奇門確實是一個大派。隻是門派太大,分支太多了。總壇本宗有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支,外麵分支更是數不勝數。北宗就是其中相當不起眼的一支。


    像這種分支中的分支。程鈞本來不該有印象的,之所以有印象,就是後來流傳甚廣的一個笑談。數十年後,奇門本支混進去了一個自稱奇門北宗傳人的騙子。那騙子在門中蒙吃騙喝,又偷又拿,還拐帶了一個本門的女弟子,不知所蹤。等到奇門本宗想起查問這件事。與那騙子接觸的弟子,竟無一人說得清楚北宗是個什麽所在。門中長老大怒,派了一個真人出麵,費勁心思,huā了許多時間才找到了這北宗的所在地,方才得知那北宗早被人滅門了上百年了,至於那騙子的來路去向,自然無人知曉,隻有人財兩失。連那真人也灰頭土臉。這件事成為一個流傳甚廣的笑話和懸案。


    雖然程鈞認為這個騙子說自己是北宗全是順嘴胡編。大概根本不知道這世界上還真有一個奇門北宗,但是奇門本宗不知道北宗被滅門這個事實是不可否認的。程鈞敢信口胡說,也是想到這個笑話。臨時起意的。


    當然,他之所以要與這兩個青年男女答話,因為奇門本宗是天下少有的煉陣大宗。程鈞相信。自己要什麽東西,隻要是煉陣的材料,都能從他們這裏交換到,至不濟也能得到些線索。比之去講壇之中漫無目的的碰運氣要可靠許多。


    反正這兩個青年男女修為並不比程鈞高,騙了就騙了,騙不了戳穿了也沒什麽。


    程鈞胡亂謙虛道:“哪裏。哪裏。我師門這幾年雖有些起色,但如何能與本宗相比。小弟生長在窮鄉僻壤。一直傾慕本宗的師兄師姐的風采,隻是無緣得見。今〖日〗本來要去聽講道法,但遠遠看見一朵祥雲中,兩位師兄師姐光彩照人,如神仙下凡。不由得看呆了,因此忘了讓路,兩位師兄師姐恕罪。”


    聽了他這番奉承,那對青年男女果然受用,那女子嘴角一挑,露出矜持得意之色,那青年笑道:“原來如此。我是巽支的蔣徽龍。她是我師妹趙徽靜。怎麽,師弟要去聽琴劍宗的講道麽?”


    程鈞心道:原來這裏要立的是琴劍宗。他還真沒聽說過這個名字,昆侖界的宗派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哪能各個聽過。


    趙徽靜道:“我勸師弟一句,那邊的道法不聽也罷。隻不過是兩個妄人趁著窮鄉僻壤,要畫一片地盤,因此弄出個什麽道場出來。我們這些人都是得了大道真傳的,師弟雖然是北宗,但你若有機緣回到本宗,自然可以學得無上道法,又何必聽這些人胡說八道,走上邪路去呢?”


    程鈞訝道:“聽師姐的意思,你們不是去琴劍宗聽講道法麽?”


    蔣徽龍隨口道:“我們哪有那個功夫?是琴劍宗請我們來的。”


    趙徽靜冷笑道:“嗯,琴劍宗要開山立派,請我們出人去給他建造護山的陣法。他們想得到好,想請我們三代的真人師叔前去。隻是他們那麽點酬勞,哪裏能請得動?師叔派我們兩個下來做這件事,已經十分給麵子了。”


    程鈞訝道:“他們這就要開山立派了?**還沒講幾個月呢。”一般開山之前的**,都要持續數年乃至數十年之久。雖然從這琴劍宗連護山陣法都要請人搭建來看,這宗門實在上不了台麵,但這麽匆忙了事,也有些兒戲了。


    蔣徽龍道:“開壇**,倘若果然言之有道,時間越長,便越能揚名。倘若根本就腹內無貨,多講一日,不過在台上多丟一天人罷了。他們也丟了好幾個月的人了,聽說越講聽的人越少,再講下去,說不定連本來的弟子都跑光了。哈哈……”


    程鈞暗地搖頭,心道:從常生描述來看,那兩個老兒雖然可能是頭腦不大靈便,但分明有道行在身的高人。你們兩個坐井觀天,嘲笑旁人,還不知道到頭來貽笑大方的到底是誰?


    三人一麵說,一麵趕路,轉眼已經到了散發霞光的山前,隻見霞光生發出,山巔被白雲籠罩,朦朦朧朧,不知深淺,倒有些神仙洞府的氣象。裏麵隱隱有人聲傳來。


    蔣徽龍道:“還在**,我等都到了,竟也沒有人出來迎接。來,看我叫門。”足下一蹬,金色的雲朵光華大放,顯然這個叫門也不是好叫法。


    趙徽靜道:“慢來,你看,這不是有人出來了嗎?”


    隻見雲霧之中有人騎鶴飛上了,見到三人大笑道:“山人的感覺果然不錯,又有三位同道到了。今天真是群仙匯聚,開門利是,三位快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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