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湖麵上,小船慢悠悠的在飄蕩。坐在船頭的少女隨手從殘荷上掰下蓮蓬,挖出蓮子,慢慢丟入口中,咯吱咯吱作響。


    這時,湖麵上行來一艘快船,船頭一個濃眉大眼的青年笑著叫道:“小鈺妹子。”


    程鈺站起身來,笑道:“五哥!”


    五少示意船靠近小舟,一邊笑道:“大清早的,你怎麽還在這兒玩?走,跟我回去。”


    程鈺搖了搖頭,道:“不,不回去。”


    五少一愣,道:“什麽?”


    程鈺見兩船靠近,輕輕一躍上了五少船頭,徑直進了船艙,五少跟著進去,問道:“你怎麽了?昨日我見你因為小程久久閉關不出,心煩意亂,這才勸你出去走走。怎麽出去玩了一日,就不想回去了?這湖麵上風大,也沒什麽好玩。”


    程鈺壓低了聲音,道:“不是不想,唉……”她突然壓低了聲音道:“我不能回去。對不起了五哥,你碰到了我,也不能回去了,陪我在湖上轉轉吧。”


    五少一呆,他雖然不是修士,但也是江湖上混過的,立刻反應過來,道:“有人在後麵盯梢?”


    程鈞臉色凝重的點點頭,道:“昨天我去太昌府玩,當時為了方便,就換了男裝。走在大街上,突然被人一把拉住,拉到了一個小巷子裏。”


    五少氣的渾身發抖,罵道:“他奶奶的,誰這麽不要命。敢調戲我妹妹。”


    程鈺道:“當時我也嚇了一跳,就見那人看起來是個白衣書生,手裏拿著一把扇子。一扇就好大的香風,熏得人睜不開眼睛。那人上下打量了我一遍,叫道:‘啊喲。認錯了人,真是罪過,罪過。本來以為是個熟人,沒想到天下另有俊俏人物,是我打眼了。公子勿惱,越在這裏賠禮了。’說著作了一揖,退了開去。”


    五少聽到這裏,怒氣稍減。道:“還算他有點規矩。”


    程鈺道:“隻是表麵上看來的罷了。他退了幾步,突然回頭道:‘公子是程鈞的什麽人哪?’虧了我當時反應過來,問道:‘什麽程鈞?’他笑了笑,道:‘沒什麽,恕罪,恕罪。’然後就搖頭晃腦的走了。”


    五少道:“他來找小程?是敵是友?”


    程鈺道:“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之後我就感覺到。自己身後一直有個尾巴。那感覺若隱若現,時有時無,但我知道一定是他在後麵跟著我,想找到大哥。我雖然不知道他是敵是友,但既然這般鬼鬼祟祟。多半就不是什麽好東西,絕不能讓他如願。我有一件變換容貌的法器,換了幾次容貌,又變回女裝,故意繞了幾個圈子,多次金蟬脫殼,才出了太昌府。”


    五少道:“這樣還沒把他甩掉?”


    程鈺道:“出了太昌府,我倒沒有感覺到他的追蹤了。唉,隻是我也不能確定,誰叫他修為高我一個境界?我們修道門中,高出一個境界,那真是兩重天地。他若不想叫我發覺,那是一定不會叫我發覺的。因此我隻好先不回去,租了一艘小船在湖麵上飄蕩。誰想遇到了五哥你,咱們一起在湖麵上飄著吧。”


    五少笑道:“我倒是無所謂。不過就是怕妹妹心焦。你可知我為什麽突然出來找你?”


    程鈺道:“為什麽……啊!難道大哥……”


    五少笑道:“正是因為小程出關了!”


    程鈺大喜過望,道:“大哥出關了?那好極了。五哥,勞煩你揚帆回家。”


    五少道:“怎麽,你又不怕那盯梢的了?”


    程鈺道:“他敢找我大哥,隻管讓他找去。隻要大哥出關,不必怕旁人打擾修煉,我看誰能討的了好去!哼哼,自找倒黴,到時候他才知道厲害。”


    兩人一路回到周莊,回到後麵小院,程鈺果然見緊閉了一月有餘的門戶已經開了半扇,忍不住叫道:“大哥,我回來了。”邁步進去。


    一進大門,程鈺忍不住吃了一驚,隻見迎麵掛著一幅三尺畫卷,上麵畫了一個青衣女子,拈著一朵huā兒,含笑而立。程鈺一見,不由讚道:“好漂亮的女子,好溫柔的女子!”


    隻聽程鈞的聲音道:“你看出她的溫柔美貌了?這麽說,我也畫出三分樣子來了。”


    程鈺轉過頭,隻見程鈞一身整整齊齊的道袍,做了方外道士打扮,從裏間出來,不由笑道:“這是大哥畫的?我竟不知道大哥有這樣的丹青妙筆。這是誰啊,是不是我未來的嫂子?”


    程鈞含笑道:“這是你過去的嫂子。”


    程鈺一怔,道:“過去……”


    程鈞輕描淡寫的道:“她已經故去了。”


    程鈺表情凝固,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看著那畫像上的女子,心中暗道:原來世界上終究是有人能夠匹配大哥的,可惜已經故去了,實在是可惜。這天下還有沒有第二個人能配得起?轉過話題笑道:“這一次閉關還順利麽?”


    程鈞道:“還好,你看我都有心情畫畫兒了。今天我一口氣畫了十張。”


    程鈺吃驚道:“十張?啊,那也不多。”心道大哥多半是懷念嫂子,心中感慨,這才一口氣畫了這許多。大哥竟有如此柔情一麵,倒比不解風情的二哥強上許多。


    程鈞道:“倒是你,怎麽把他給召回來了?”


    程鈺一怔,就聽外麵有人道:“小弟不請自來,還望程兄恕罪。”一人從外麵搖著扇子進來,正是秦越。


    程鈺嘿了一聲,道:“你果然還是跟著過來了。”心道:聽他的口氣,倒不似有什麽惡意。


    程鈞道:“倒不須我恕罪,隻是你如此偷偷摸摸。想必不是光明正大來的。是不是利用我妹妹帶路?你該跟他道個歉。”程鈺臉一紅,也暗服兄長心思敏銳,不必問一句話。就已經推測出來龍去脈。


    秦越立刻道:“正是。小生秦越,唐突了程賢妹,特此賠罪了。”深深行禮。


    程鈺還禮道:“不敢。唉。秦兄,你若是我哥哥的朋友,怎不明說?說清楚了我不就早帶你見大哥來了?有大路不走,非要……”她想秦越好歹也是程鈞的朋友,後麵的話也就不說了。


    秦越點頭道:“是是,在下生就一副賊眉鼠眼之貌,練出一股鬼鬼祟祟之氣,早有一顆偷雞摸狗之心。終於做出種種令人不齒之事,實在是慚愧,慚愧得很了。”


    程鈞道:“你少跟我妹妹耍貧嘴啊。小鈺先出去,我和秦兄有事聊。”


    程鈺退出去,秦越盯著程鈞,頗有無話可說之意,良久。道:“看來我得抓緊時間找個新劍閣了。”


    程鈞眉頭一皺,道:“什麽意思?”


    秦越用扇子打著手心,道:“你都築基巔峰了,最遲明年化氣為精,現在還不預備下候選。到時候現找可來不及。罪過,早知道這麽你不禁用,我當時也不找你了。”


    程鈞笑道:“胡說八道,就算我是築基巔峰,但想要化氣為精,至少還要打磨十年八載。這是常識,你怎麽不知?”


    秦越連連搖頭,道:“什麽常識,都是騙人的屁話。類似的屁話還有——築基入門到築基巔峰,少說也要一個甲子時間——這不是胡說八道麽,看看眼前的例子,其實隻需要三年!我在築基期修了四十多年,才勉強到了築基後期,簡直就是一百斤麵整個大饅頭——廢物點心。早該一頭紮馬桶裏淹死。”


    程鈞一樂,道:“別繞著彎吹捧我了。說說吧,你怎麽來了,朱老大著急了?”


    秦越道:“怎麽見得是朱老大著急,而不是我著急了呢?好吧,我確實不是那種人。確實是老大擔心你久久不回,怕你被那瘋狗一樣的江尹怎麽怎麽著了——”說著做出幾個掐脖子,打耳光的手勢“我說其實大可不必擔心,要是你都栽了,咱們就靜等著給人抄了老家去吧。當然,這話我不能說,隻好遵從命令前來找你。”


    程鈞道:“所以你就跟著傳送陣,到鶴羽觀去了?你把我弟弟怎麽著了?”


    秦越道:“你都說了是你弟弟,我敢怎麽樣?不過他還很配合,立刻告訴了我你的行蹤。”


    程鈞嘿了一聲,並不深問,程錚還是不是這滑不留手的老油條對手,不定怎麽被他套出行蹤來,道:“你來得正好,我這一個月閑的也逆了,正好要幹點正事。你來幫忙吧。”


    秦越點頭道:“好極。有什麽吩咐,盡管開口。”


    程鈞道:“你稍等。”轉入內室。秦越留在廳中,目光在那畫卷上一轉,道:“這女子……是尊夫人麽?”


    程鈞拿了一個乾坤袋出來,道:“是。你看怎麽樣?”


    秦越仔細觀看,道:“我說句私下的話,不知是否冒犯。這姑娘,就是尊夫人,有點咱們山上陸師姐的品格。”


    程鈞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道:“是嗎?可能吧。”


    秦越再湊近了看,道:“若論容貌,確實是傾國無雙的佳人。我還真不知道,程兄在丹青上竟有如此造詣。畫的果真不錯。你看這筆法,這勾勒,這用墨,這配色……哦,你這沒上色。”


    程鈞好笑道:“難道就沒有不足麽?”


    秦越道:“倒也不是沒有……我覺得你下筆的時候猶豫了,失了渾然一體的感覺。我看看……”秦越本來也雅擅丹青,他的扇麵就是自己畫的,說實話,程鈞的筆力和他相比還差得遠了,當下再往上一步,突然訝道:“怎麽,後麵還有一幅畫?”隨手掀起前麵那副,露出了後麵一副,一見之下,不由大吃一驚,道:“這是……這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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