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劍峰的山崖,本來是一片花海。商君柳精心的為山坡鋪上一層厚厚的花毯子,一眼看過去,姹紫嫣紅,美不勝收。


    然而如今,已經見不到如此美景。


    山坡上的花叢,東一處,西一處,零零落落,都是災難中可憐的幸存者,沒精打采的瑟縮在角落裏。大片的花海被踩踏、碾壓,毀壞的不成樣子。有些地方還有火燒過的痕跡,不幸中的萬幸,那些火焰燒過一陣之後自行熄滅,並沒有燃起山林大火,不然整個山坡上怕是沒有花木能夠留下了。


    程鈞掃了一眼這有些淒涼的景象,輕聲道:“沒想到,幸存下來的花朵出乎意料的多。大概有三分之一,看來還有些希望。”


    劍老看了一眼,道:“當時小柳兒種這些花,我也沒覺得好看,也不怎麽到這裏來。現在看這個樣子,倒是令人傷心。好好地花兒給糟蹋成這個樣子,***琉璃火宗!”


    琴老目光在滿地狼藉上停留片刻,突然一跺腳,道:“都……燒……燒……燒了!”


    劍老同意道:“都燒了吧,給小柳兒陪葬。也免得咱們睹物思人,徒增傷悲……”


    程鈞不意他居然說得出睹物思人這般感傷言語,略一好笑,正色道:“燒不得!商道友的性命全在這些花上。兩位可曾聽說過百花殺遁?”


    劍老搖頭道:“那是什麽?沒聽說過。”


    程鈞道:“是百花宗的絕技,既能逃命。又能救命。人稱第一保命絕技。雖然未必稱得上天下無雙,但確實有獨到之處。商道友傳承百花宗,就曾習得此法。她曾跟我說起,已經在此地練成一朵本命靈花。如今她生機雖斷,但隻要本命靈花還在。護住她的靈昧不滅,未必沒有複活的機會。”說著用手指向凋零的花海。


    琴劍二老雖然腦筋不大清楚,但畢竟也是元神神君,聽到“本命靈花”四個字,立刻猜出大概來,一起圍住程鈞,叫道:“你說真的嗎?她練了本命靈花?我們怎麽沒聽她提起過?她什麽時候說的?她怎麽不跟我們說,隻跟你一個人說?你比我們兩個跟她還好?”


    程鈞心道這兩個老兒竟在奇怪的事情上糾纏不清。岔開話題,隻道:“不管怎麽說,隻要她還能活著,不就好了麽?”


    琴劍二老果然不再糾纏,一起發出歡呼,叫道:“小柳兒沒死,小柳兒沒死!”


    程鈞又皺起眉頭。道:“那卻也未必。除非能找到本命靈花。”他歎了一口氣,道,“商道友曾經想把她的靈花在哪裏告訴我,是我沒聽……”


    琴老大怒,道:“為……為什麽?”


    程鈞道:“誰知道有這麽一天?倘若她一直平安。那本命靈花的所在,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安全。現在想來,當時聽一聽就好了。現在我隻知道,她的本命靈花應該在這一片花海裏。倘若這片花海完全,咱們就算花費幾個月的時間,慢慢的甄選也能找出來……”


    劍老道:“就是花上幾百年,一千年,找到我們老骨頭成了灰,也要找出來。”


    程鈞點點頭,道:“可惜了,這片花海也毀的不成樣子。天可憐見,讓商道友的靈花幸存,就她一條性命,倘若天不佑她,那也……”


    琴老道:“那是肯定……肯定……找得到……”


    劍老突然道:“倘若找不到,就叫琉璃火宗全宗上下陪葬。”隻聽一聲劍鳴,劍身嗡嗡直響,氣衝九霄。


    琴劍二老雖然質樸,但元神神君的怒火,不是誰都能抵擋的。


    程鈞不答,其實還有一個關節——倘若商君柳的本命靈花還在,又怎麽救她?百花遁殺既然是保命的絕招,自然有一套方法,叫人失去了肉身之後重新修煉,是奪舍也好,是轉鬼修也好,甚至學上古神話用靈木靈草重塑肉身也要,都有自己一套法門。倘若沒個章法,就算找到了花朵又有何用?偏偏這一法門他不會,商君柳也沒跟他說過。找不到便罷,找到了怎麽處置,還是個大問題。若按照一般的魂魄處置,強行奪舍,說不定還有後患。


    劍老道:“你不知道那一朵是她嗎?那就用個笨辦法。那咱們就把所有的花朵都收集起來,一個一個的找。挖地三尺,連紅薯都找出來。”


    程鈞道:“那也不必。”手輕輕一拍,一捧暗紅色的花瓣迎風飛舞,道,“這是商道友的遺骸。百花遁殺到底是以本命靈花為引子發動的,最後剩下的殘骸,應該和她本命靈花是一種花瓣,我們好好找找,應該不難。”他仔細回憶,當初商君柳想要告訴他的時候,也曾指過一個方向。他閉上眼睛,按照回憶,走上幾步,伸手一指,道:“就從那個方向開始找吧。”


    猛地睜開眼,隻見前麵一馬平川,全是光禿禿的,不由心中一涼。再定睛看去,隻見山坡快到了底部,有一小叢花朵,瑟縮在角落裏,顯得孤獨可憐。


    琴劍二老一起撲了上去,劍老速度更快,琴老一步趕不上,突然撲的一躍,一手抓住劍柄,將他抓了回來,道:“你回來!你劍氣……強……不合適!”


    劍老掙紮不止,卻沒有肉身,拚不過他,叫道:“你明明就是怕跑不過我,不肯讓我爭先,還找什麽借口。”


    琴老道:“就是……這樣,你……你能怎麽樣?”


    程鈞穩穩當當從爭執不休的兩人身邊走過,道:“二位先聊著,我把正事辦了去。”


    走到花叢前麵,就見這花簇隻有七八叢花朵,或高或矮,參差不齊,從正麵看來,越發顯得蕭瑟。他目光唯一逡巡,落在最矮的那朵小花上。


    那花朵是一株紅色的山茶,長得很矮,不到程鈞的膝蓋,垂著頭,已經凋謝了一半,隻有三四片花瓣,掛在花萼上,似乎隨時都要被吹倒。


    程鈞之所以把目光投向這不起眼的小花,有兩個考量。一來這個小花的狀態,有些像是靈花。畢竟商君柳肉身已毀,那本命靈花與她心血相連,應該也精神不到哪裏去。二來也是顯而易見的——這叢花裏,也隻有一朵是紅色的。


    程鈞伸出兩根手指,在花瓣上輕輕撫摸,一縷真元流入花中。真元隨著花瓣直流而下,流過花萼、花莖、葉脈直至根須,不停地循環往複。恍惚間,他似乎感覺了些許的靈氣,但似乎也沒有超過一個靈木天然的靈氣。程鈞心性謹慎,再三嚐試,不能輕易下結論。


    手指略微離開花瓣,旁邊伸過一把利劍,差點劃破他的臉,就聽劍老一疊聲道:“怎麽樣,怎麽樣,怎麽樣?是她不是?”


    程鈞搖頭,道:“我也不能確定。”


    劍老道:“不行啊你。你閃開,讓專業的來。”


    程鈞愕然,就聽一縷琴音幽幽的響起,登時就覺得魂魄深處一顫,似乎找到了什麽共鳴,轉頭看去,隻見琴老坐在一片花叢當中,雙手按在琴弦上,輕撫古琴。


    程鈞聽過很多次琴老的琴音,有時煞氣十足,犀利鋒銳,有時如黃鍾大呂,浩浩蕩蕩,有時也優美婉轉,回味悠長,但沒有一次感覺到如此震動,隻覺得魂魄不停地隨著琴音顫動,心神幾乎就要失去了自主,迷失在音樂之中。


    劍老忽的一聲,插在程鈞腳下,一道劍光覆蓋了他,登時緩解了他的迷失,道:“隻要涉及魂魄的,還是這老東西最強。他這‘問魂咒’直通心神,隻問魂魄,尋常花木即使有靈,也並無三魂七魄,不會與他共鳴的。你仔細看了。”


    琴音到處,整片花叢安然無聲。程鈞似乎看到了花叢在微微顫抖,但更像被琴音的震動的被動反應,並無主動感應之事。


    看樣子,效果也不盡如人意啊。


    一曲已畢,琴音漸漸低了下去,若斷若續,四周顯得沉寂下來。


    一整冷風吹過,琴音低不可聞,卻仍是沒有結果,程鈞也微感沮喪,正要開口,突然,千萬瓣花瓣離開枝頭,漫天飛舞,落紅如雨,不知所蹤。


    程鈞吃了一驚,再看那些花叢,大部分枝頭光禿禿的,沒有半分顏色,少部分花朵還在苦苦支持,但也清晰地看得出枯萎的痕跡,忍不住道:“這是什麽意思?問魂不成,反而把那些花木的生機斷絕了麽?”


    劍老也是愕然,道:“不對,不對,老琴的問魂咒我知道。沒有這個副作用。我想想……”劍身一陣明亮,在空中轉了幾圈,道:“啊喲,有東西在地下吸附這些花木的靈氣,源頭就是……”


    正在這時,琴聲戛然而止,最後一個顫音消失在空氣中,就聽琴老道:“找到了。”


    程鈞這時也隱隱感覺到了靈氣的流動,隻覺生靈之氣通過腳下的土地源源不斷的流向某處,驟然回頭,隻見剛才自己看中的那朵不起眼的小花,不知何時昂起頭來,欣欣盛放,生機盎然。(未完待續)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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