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令萱吃了一驚,道:“你受傷了?這是怎麽了?”醫者關心,連忙上前為他擦掉血跡,又拿出丹藥給他,隻是這畢竟是個陌生的男修,不比同門親近,也不敢為他做進一步的檢查。心中更是詫異——誰能傷得了他?


    玄道雖然虛弱,但也不是壓不下這口血,之所以吐出來,就是要引起陸令萱的同情——他已經決定暫時修養,自然需要陸令萱的服侍,讓她心存憐惜也沒什麽不好,更加拉近關係也好蠱惑她。


    玄道哼了一聲,道:“也不是什麽重傷。來時有兩個惡賊半途伏擊我,我猝不及防之下,受了點傷。”


    陸令萱道:“那兩個惡賊……是林通秀那一夥兒人嗎?”在她心中,最壞的惡賊,無過於林通秀他們了,至於這前輩高人,開始她也心存疑慮,但現在自己被他所救,又見一個滿麵正氣,一身虛弱的和尚在自己眼前,對於一個涉世不深,經驗不足的女修來說,心中自然就認為他是好人了。


    玄道順著她道:“自然是那群……道宮來的惡賊。他們無所不為,殺人無算。近期還要在北國攪動大風雲,不知道多少無辜的人被牽連在內。”


    陸令萱心中的恨意一閃而過,道:“天道昭昭,會有報應等著他們。”


    玄道剛想要蠱惑她道:“你願不願意做個天道的執行者?”但心中突然一動,改變了策略。放低了嗓子道:“你放心吧,這裏偏僻,正適合你避禍。有我在這裏。就是那群惡賊找上門來,我也能護得你周全。”


    陸令萱心道:看你一身傷,這時候還說什麽大話。這些話如果是麵對自己的同門。她早就說出來了,隻是對著陌生的玄道,隻是微笑道:“謝謝你了。你先安心休養吧。”想了想,又問道:“這裏是哪裏?我看倒像個民居。”


    玄道說了一會兒話,竟然覺得氣力不濟,撫著胸口道:“這裏確實是一座民居。我早就看好了。這雖然是山區,但離著縣城不遠不近,也不起眼。在北國是最平常的地方。兼具大隱和小隱之便利,周圍也有些村戶,都是些蠢人,不必理他們。”


    陸令萱道:“好的。”正想著,突然就聽遠處一陣鍾聲遠遠傳來。


    鐺——鐺——


    陸令萱突然臉色**,“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手按住額頭。不住顫抖。


    聽到鍾聲,她就想到九雁山上鍾鼓齊鳴的情形——那正是那場噩夢的開始。


    玄道見此情景,喝道:“咄——”


    一聲當頭棒喝,將陸令萱鎮醒,她隻覺得天旋地轉。軟軟的坐倒。


    玄道道:“不必擔心,這後麵有一個寺廟,每天早晚兩次打鍾敲鼓。梵音最能靜心,倘若你能體會其中的滂滂大意,或許對你的修為有好處。”心中一動,暗道:後麵的佛寺裏看來也是些佛修,我這青年和尚說不定也是他們之中的一個。說不得,久居此地,看來有些麻煩。


    奪舍這個青年和尚,也是一個意外,但當時他形神頻臨潰散,別無選擇,別說是這點麻煩,就是泊夜在麵前,也隻能先衝上去再說。


    陸令萱搖搖頭,道:“我……頭暈得很。要去外麵走走。”


    玄道也不怕她跑了,隻道:“去吧。我給你的符籙,還能用兩次。若遇到危險,就發動了回來。”


    等陸令萱離開,玄道目光中陰翳一閃而過,喃喃道:“雖然出了點麻煩,但計劃一定會順利。無罪倒行逆施,必遭天譴。我這是順承天意,得道多助。分神不行,本尊再來,到最後隻怕連道祖師兄也會親自出手吧……畢竟,若是讓無罪把那陣法修好,最頭疼的人可不是我……”


    出了山居大門,但見眼前是一片蒼翠欲滴的山林,遠處青山重巒疊嶂,近處也有野花姹紫嫣紅,環境野趣幽靜,令人心曠神怡。


    陸令萱見了,又忍不住觸景傷情,想到了九雁山的風光,慢慢垂下淚來。心中恍惚,腳下漫無目的的走著,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


    突然,她腳下一停,站住了。


    樹林之中,傳來一股香味,撲麵濃烈,竟是一股烤肉香氣。


    有人在此烤肉?


    陸令萱早已辟穀數十年,就是偶爾吃些東西,也不過是丹藥,靈果之類,九雁山上無人動火,不誇張的說,已經幾十年沒聞過肉滋味了。


    而現在聞到這樣的味道,她竟然有些……饞了。


    這肉烤的很好,似乎是山豬之類,抹上了蜂蜜,撒上了香料,用鬆枝慢烤,烤出來混合著油脂和鬆脂的香氣,實在勾引人的饞蟲。陸令萱心中大動,不免一步步挪了過去。


    從林中探出頭來,就見兩個人圍在一堆火邊上,正在烤四個油汪汪的豬腿,已經考的色澤金黃,油脂滿溢。


    然而陸令萱卻覺得尷尬,竟不敢再出去,原來那圍在烤肉旁邊,滿臉饞色的人,竟是兩個和尚。


    隻見那兩個和尚年紀都不大,左邊一個長得眉清目秀,身上月白色的僧袍,袖子擼到胳膊肘,拿著一把椒鹽細細的撒著,甚是專注。另外一個長得胖乎乎的和尚就差得多了,張著嘴隻顧著看,似乎等著肉飛到嘴裏來。


    仔細一看,這兩人似乎還是佛修,尤其是那年輕和尚,一身修為已經到了開悟境界,也就是道門的築基,且已經圓滿,比之陸令萱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陸令萱看到這裏,倒不好出去了,和尚偷肉吃,雖然不好,她倒不怎麽在意,隻是這些都是暗處的事,讓外人看見了總是尷尬,還是假裝沒看見的好。


    隻是這肉烤的……真不錯。


    是個老手。


    隻聽“啊!”的一聲。似乎是驚叫,陸令萱回頭一看,就見那胖和尚不住的甩手。將手指放在口中不住允吸,顯然是燙著了。


    另外一個年輕和尚瞪了他一眼,道:“你忙什麽?急吼吼的樣子。又不是沒日子吃了。出家人不定心怎麽行?看來你修行的還不夠啊。”


    陸令萱忍不住好笑——都在山林裏烤肉了,還修行呢。


    胖和尚喃喃道:“可不是沒日子吃了麽?你說,等到禪院的師叔們下來了,我們還能這麽沒顧忌的吃喝?”


    那青年和尚遲疑了一下,道:“那恐怖難了。”


    胖和尚道:“所以呀,我們的好日子就要結束了。”


    那年輕和尚道:“想開點吧。吃肉雖然重要,比起禪院的師叔蒞臨,也不算什麽。這可是大佛緣。況且他們來就來十天半月。等他們走了,你還不一樣吃麽?”


    胖和尚道:“誒?他們來幾日就走?不接管寺院嗎?還有人說,咱們下院整個要搬到天府那邊去呢?”


    那年輕和尚盯著火焰,道:“那你願意嗎?”


    胖和尚道:“除了你,誰當方丈我也不認。我是第一批跟著你在寺院裏的老人,看見你為咱們付出了多少,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光景。難道要去給人當牛屁股?”


    青年和尚一笑,道:“這些年,咱們確實越來越好。可是寺中的香火,僧人們的修為,如已經到了瓶頸。需要有更德高望重的高僧主持。我們修佛為了什麽?不就是成個正果麽?人同此心,為了個人私利,阻礙大家求佛,那是不會有好結果的。禪院的師叔過來指點明路,正是時候。來去隨緣,不過我盡量不讓不願意離開的人被強行帶走。”


    胖和尚歎道:“不願意走的人不少,但也有好多人巴不得早早去天府。我的資質我知道,修佛修道,也就是那麽點兒境界了。寺裏的那些急吼吼的人,我看也懸,倒是師兄你,天生的慧根,不可辜負,這是你突破六識境界的大機緣。為你少吃兩天肉也不算什麽。”


    那年輕和尚笑道:“有誌者,事竟成。要真想吃肉,誰來了還不一樣吃?”


    胖和尚咧嘴一笑,又道:“師兄,我最近發現了一種新香料,擠在飯上特別香,咱們嚐嚐?”說著掏出一根紫色的草,就要往上擠汁水。


    陸令萱躲在後麵看見,突然大吃一驚,顧不得深藏在暗處,道:“切不可吃那個!”


    兩個和尚不意有人看見,一起轉頭,四道目光一起射向陸令萱。倒把陸令萱弄了一個大紅臉,咳嗽一聲,道:“那個東西吃不得,那是紫增草,有一絲火毒藏在裏麵。年深日久毒發,容易漲肚而死。”


    那胖和尚聽得臉也綠了,捂著肚子道:“那怎麽辦?我吃了好幾次了。”


    陸令萱看了看他的氣色,道:“看你的樣子,倒無大礙。隻是要用甘草衝茶,每日喝了,一個月之後就沒事了。”


    那胖和尚吐舌頭道:“幸好幸好。”


    那年輕和尚笑道:“多謝這位小姐,我們無以為報,先請過來——”伸手抄起一個豬腿,遞給陸令萱道:“不知小姐要不要?”


    陸令萱紅著臉接過,剛要送入口中,就聽身後有人道:“阿彌陀佛。”


    隻見一個身披袈裟的白眉老僧從樹後轉了出來。


    三人同時愣住,尤其兩個和尚,更是呆若木雞。


    陸令萱急中生智,伸手將手中的豬腿伸到年輕和尚麵前,道:“小師傅,你果然不嚐嚐麽?我烤了這麽多,一個人也吃不了啊。”


    那年輕和尚立刻會意,連連搖手道:“施主莫要再說了。我們出家人不食葷腥,怎能破戒?即使這是三淨肉,我也不能入口。”


    那老和尚卻是神色莊嚴,目不旁視,突然對兩個和尚道:“兩位是萬馬寺元空下院的?”


    兩個和尚對望一眼,同時肅然,年輕和尚道:“正是,貧僧正是萬馬寺空忍。敢問老師祖上下?”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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