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十三島,各有風光。如果讓陸令萱評價哪一島風景最好,她總是為難,但若讓她評那個島最不好,自然是忘機島。


    倒不是這個島如何醜陋,隻是陸令萱有自己的評價標準,那就是植被如何。忘機島東西狹長,山勢瑰奇,若論奇石,可算蓬萊第一,隻是島上寸草不生,舉目望去,都是黑黝黝的大石頭,不入陸令萱的眼。


    然而,她卻要時常去那裏串門,不為別的,隻為這是秦越所在的島嶼。


    過了這麽多年的傳承,每一座島上都算得人丁興旺,秦越這一支也有三代百餘弟子。眾弟子大半在埋頭苦修,也有幾人正在島上,見到陸令萱前來,都躬身行禮,陸令萱找到一個秦越親傳弟子問道:“你師父可曾出關?我要見他。”


    那弟子連忙笑道:“師伯來的正好,師父今日剛剛出關。”陸令萱點點頭,也不用人引路,自行往他洞府而去。


    果然,秦越的洞府大門敞開,陸令萱直接進到最內,就見秦越正在烹茶。


    幾百年過去,秦越和當初相比,一點也沒有變化,神色之間隻是更成熟了一些,當初的玩世不恭稍有收斂,但還是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陸令萱進了洞府,心情便放鬆下來,嗅了嗅茶香,道:“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會烹茶。水也不好,火也不足,茶葉也可惜。”


    秦越笑嘻嘻道:“師姐,你知道我的,我從來不糟蹋東西,今日為你來,我才糟蹋一回。”


    陸令萱仔細打量了他,欣然道:“境界穩固了?看你如今的神氣,比閉關前更勝一籌。”接過秦越的茶,抿了一口,又想起一事,道,“你說為我烹茶,難道你知道我要來?”


    秦越咳嗽一聲,道:“那兩位不速之客,不是陸師姐招待的麽。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我猜師姐接待了這兩隻夜貓子,八分要來跟我談談吧,因此匆忙的出關。怎麽,果然是大消息?”


    陸令萱有些氣惱,放下茶水,道:“你既然知道外麵人來,還不早些出關?你知道我不愛見外客的。還是兩個有壞心的人。你若早出去,我便能省了一日時間。”


    秦越笑道:“我可是今日才出關,水到渠成,小弟若是昨日出關,必然不會勞煩師姐。”


    他說得雖有幾分實話,但也是存了些小心思。其實他是能早一日出關的,隻是蓬萊仙境幾百年來頭一次迎接外客,務必要一鳴驚人。


    隻是那兩位來的時間不湊巧,島上修為最高的幾個人都不能現身,秦越自己出來,能再壓那兩位一頭,也也做不到碾壓的地步。既然如此,不如陸令萱來。


    陸令萱雖然修為尚不如秦越,但她外表柔弱,實力卻強,如此內外反差,反而有震撼人心的效果。況且因她看起來可欺,往往引得旁人覬覦,到時再一舉反攻,如此欲揚先抑,更添威嚇。


    如此小算計,自不能跟陸令萱說,秦越隻打算嬉皮笑臉混過去就完了。


    果然陸令萱並未深究,隻將請柬拿出來,道:“你看看吧,是不是你們在等的那一份兒?”


    秦越接過,看了一眼,笑道:“我說麽,就在這兩年……咦?”他伸手談了談請柬,道,“這個有些別的意思。”


    陸令萱道:“不是那個天台會麽?我知道你們曾提過的,最近幾十年,外麵早大亂了。又是道統大戰,又是天台爭奪。天台一個一個的發現,每一座發現,就要引發一輪天劫,隻是咱們在這裏麵,感覺不到罷了。你們也算了,全部天台都被發現,隻剩下最後一座和咱們裏麵這一座,一直都在等著其他天台主人來訪,我還道就是這個大會,難道不是?”


    秦越道:“正是。我們都在等。其實掌門也曾跟我說,八座天台的匯集,應該就在這兩年,因此咱們太平不了幾日,早晚是要被人找上門來的。”


    陸令萱道:“這我就不懂了,難道我們藏得不夠秘密?掌門封閉了蓬萊仙境也有上百年。按理來說,應當與世隔絕,要藏多少年都行,怎麽就說這兩年會被人找到?”


    秦越道:“本來是隨著咱們躲藏的。可惜了,世上有種討厭的人叫神算子,有種討厭的技能,叫演算天機。”


    陸令萱撲哧一笑,道:“不帶你這樣罵自己的。”


    秦越歎道:“若天下神算子都如我三腳貓的水準,那也不用苦惱了。可惜不是,還有一兩個人,是真正有水準的,譬如這個人——”他指了指請柬上的落款。


    陸令萱道:“隱老?”


    秦越道:“嗯,就是這位陸地神仙。我自己也演算天機,知道這東西不是憑空來的,也需要線索和因果。咱們以前藏得好,那也是線索少,每一座天台出世,都給尋找下一座天台多留出一份線索,直到所有天台出世,因果俱全,即使咱們藏在小世界裏,也該被找出來了。那隱老想必已經推測出幾分前因後果,就差算到家門口來了,容不得咱們再避世不出。”


    陸令萱道:“既然掌門早就想到這一日,自然也有所準備,咱們也沒什麽可怕的吧?”


    秦越微一點頭,道:“是。天下萬無一失的事情是不存在的,但我們已經努力做到最好,倘若這樣都不行,那就是天意。隻是這一趟的請柬跟我想的還有不同。這請柬雖然寫明是邀請幾位天台主人,但卻是發給整個蓬萊道統的。”


    陸令萱咦了一聲,道:“那就是說,這些人不是隱老派來的?”


    秦越道:“是蓬萊道統那些人派來的。本來蓬萊道統是沒有統一的組織的,但因為尋找天台,幾個大道統之間衝突不斷,蓬萊道統因為太過鬆散,很是吃了一些虧,現在除了無極海,其他海域都滲透了其他道統的勢力。因此無極海上幾個巨頭才會暫時聯合起來,組織了個鬆散的聯盟,非常鬆散。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決定誰來當首領。”


    這等聯盟糾纏不休,除了先天性的原因之外,外力的挑撥也有很大的原因,幾個道統都在其中穿插幾手,阻止蓬萊道統團結。當然,程鈞他們也沒有起好作用,他們這些人玩挑撥離間的伎倆,那叫一個順手。


    陸令萱道:“既然信是發給他們的,他們自己找人去就是了,又來找我們幹什麽?”


    秦越笑道:“因為天台就在這裏,請柬邀請的是蓬萊天台主人啊。沒找到蓬萊的天台,他們自己去算什麽?”少刻,收斂了笑容,道,“不過師姐你說的是。他們不是陸地神仙,據我所知,海外唯一的帝君北地帝君公孫嬌姿向來遺世獨立,並不在他們一行裏,所以憑他們的本事是找不到這裏的。現在拿著請帖,這麽快找到了,隻有一個可能,隱老指點了他們。”


    陸令萱神色僵直,道:“隱老……什麽意思?是好意麽?不,不是好意。”她搖了搖頭,雖然對自己同門信心十足,但隱老是陸地神仙,終究是太遙遠強大的人物,實在是令人無法安心。


    秦越道:“好意,肯定是沒有,歹意,也談不上。像那種人物,不會有什麽輕浮的好惡之心的。他隻是以主持的身份,在挑選合適的蓬萊天台的主人而已。天台是在我們手上,可是我們終究隻是一時的主人,如果蓬萊道統有更合適的人,自然就能奪過去。對他來說並沒有分別,製造機會,讓蓬萊道統快些定下天台名分,讓幾個天台盡早合一,就是他要做的。”


    陸令萱輕聲道:“好個高高在上的旁觀者。太上無情,他以為自己是太上麽?”


    秦越道:“就是這般。陸地神仙,也算的半個上蒼了。不過這樣也好,他這般處置,顯然是不打算現在插手,我們就不必直接麵對他了。”


    陸令萱道:“以我們這些人,直接對抗蓬萊道統的人,夠用麽?”


    秦越道:“正麵不死不休的消耗戰,那是不行的了,耗也耗死。不過奇襲足夠了。畢竟是各自為政的蓬萊道統,不如靈山道統從上而下,都是一股心力。這些蓬萊修士大多求逍遙,這些年鬥得也煩了,更打出些火氣仇恨來。這個時候,若是有秉承正統大義的勢力從天而降,一舉將他們鎮服,即使不能收其真心,但讓他們不礙事是不難的。”


    陸令萱道:“我們能秉承大義麽?”


    秦越道:“這兩年,按照掌門的吩咐,我們也沒少造勢啊。以前蓬萊仙台隻是個傳說,現在已經成了口口相傳的正宗了,在許多小修士心中地位有點神聖的意識了,這就是眾望所歸的先兆。這裏麵的情勢變化,也有區區一點小功勞。”說著端起茶來呷了一口。


    陸令萱噗嗤一笑,道:“知道你們勞苦功高,尤其是你,為咱們的發展做了好多事情。”


    秦越歎了口氣,道:“因為分心這些事,我的修為都趕不上張清麓了,唉,這小子的天資,真不是假的。這一次說不定還得拉他出來救急。”


    陸令萱奇道:“要讓張師兄代表我們去麽?他出關了?”


    秦越道:“就在這一兩日吧。他如今是正經的神遊巔峰的修為,不,說不定已經合體了。簡直可以比得當時的玄道甚至無罪。若論氣度和頭腦,他也是一等一的,在掌門不在的情況下,也就是他的形象和修為能拿的出手吧……氣死人!程鈞這小子是不是受了什麽詛咒,怎麽一到關鍵時刻,他就不在?”


    陸令萱正色道:“別隨便編排掌門。他為了渡最後的心魔大劫,出外遊曆,不也是正經事麽?倘若他能這一次突破,我們還愁什麽?”


    秦越歎道:“但願吧。我們也不能白白等他。先安排讓張清麓出麵的候補方案。集合所有的人手,打造一個華麗的開場。這一趟是我們所有人重新出山的一次機遇,隻許成功,不許失敗,無論如何都要做到最好。”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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