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登時一陣聳動,那矮個兒尖聲道:“你什麽意思?你賭沒有人能過去?拿什麽賭?我們要是過去了便怎樣?”


    張清麓慢悠悠道:“若有哪位能穩穩當當走過去,上了天台——不說上天台吧,就是能在天台腳下落定了腳。敝門上下,甘願認他為天台之主。”


    此言一出,群情激動,連幾個老成些的都站了起來,道:“你說的可當真?”


    張清麓道:“諸位都在這裏,人人都是見證。我若說假話,隻管拆了我家的家門!我便把話放在這裏,天台落在我門,那是師祖的恩德,非是我們的本事。但後輩子孫不敢不肖,更不敢敗家。若有人比我們更適合執掌天台,那是我等才疏學淺,不配在此,自當讓賢。當我要問一句,若是今日沒有其他人能邁上天台一步呢?”


    那矮個子脫口而出道:“那天台就歸你……”


    旁邊魚侖子忙站起身來,阻攔道:“且慢,我再多問一句,我們上去的時候,你們果然不阻攔?用任何形式?”


    張清麓道:“那個自然,我們每一個人都留在島上,絕不插手你們走過去的過程。若是我們有人出手,就算輸了。”


    那魚侖子深吸一口氣,道:“既然如此,三清祖師在上都是見證。若我們有人能走上天台,天台易主。倘若所有人都失敗,那天台便是蓬萊正宗的,再無疑義,如何。”他回頭看了一眼其他神君。


    其他神君心中各有算計,但大多都想到,今日他承諾絕不阻攔,那是最好的時機。倘若這樣還上不去,他日他們這麽多神君一起出手,哪還有機會?雖然明知他們提出這樣的條件,是有所準備,怕是贏麵不大,但若不試一試,總是不安心,若果然他們如此神通廣大,不用出手就能阻止所有人,那麽擁他們出去領袖道統也不枉了。


    當下眾人點頭答應。


    張清麓道:“既然如此,哪一位先請吧。我們也不用轉移會場,這裏視野很開闊,最適宜觀看結果。哪一位想要挑戰,現在起身向前,我們在這裏煮酒品茶,為諸位慶賀。”


    這第一個上去雖然有機會搶占頭名,但畢竟是趟路的活計,並不好幹,眾人一時都不出頭。


    秦越在旁邊轉了轉酒杯,笑道:“師兄,剛剛打賭是今日,若今日沒人願意出頭,咱們是不是就坐享其成了?”


    張清麓笑道:“你小看了眾位神君。難道其中就沒有一個敢於挑戰的偉人?若是沒有首開先河的勇氣,他日隻怕也沒有赴天台會的膽量。就算當了天台之主,又如何能叫人心悅誠服?”


    這一句話還真有些效果,至少眾神君中蹦起來一個,道:“既然是這麽說,那我來試試。”說著蹬蹬蹬走上前來,正是那剛才挑釁的矮個子,神色剽悍中帶著幾分壯烈,道:“若是旁人不去,那就叫我葛子壽試一試。”


    那葛子壽雖然生性暴烈,但畢竟是大修,不可能就這麽衝上去,身子一縱,一道旋風已經將他圍住,那旋風越來越大,漸漸如海上台風一般卷起,葛子壽矮小的身材就是風暴眼。


    眾人在一旁看著,都自微笑,不但身子不稍微動一動,連手下杯碗盤碟都沒動彈一下——都是神君,誰若是讓身前的物件被風吹動,那邊是丟了人了。


    那葛子壽卷起旋風向前飛去,眨眼之間,已經遠去,隻剩下天空中的一小點。


    眾人正悠閑的看著,秦越突然“嗤”的一笑。眾人一怔,就見葛子壽身形突然一頓,如同被人迎麵打了一棍,忽忽悠悠落在水裏。


    眾人同時愕然,倘若是周圍突然發了兩個大招,或者起了什麽變故,那葛子壽被打下了再正常也不過了,畢竟第一個試水就要有被打下來的覺悟,但這等毫無症狀的落地,不但沒達成試探的目的,反而增添了幾分恐慌。


    還沒等他們醒過神來,隻聽沙沙聲響起,一個海浪衝過來,將一個人形衝上沙灘——正是葛子壽。


    大海已經把失敗者送回來了!


    眾人心中閃過這個念頭,又是一驚——這也太快了吧。雖然葛子壽為了積蓄力量,放慢了速度,但他畢竟也是飛了一陣才到了那個地點,怎麽能這麽快就被送回來?


    難道蓬萊的海,也是有靈性的不成?


    早有人迎上去,把葛子壽拖回來,但見他目瞪口呆,全身僵直,似乎完全被嚇傻了,被人拍了拍腦門,甚至用清心咒灌入頂門,這才清醒過來,坐在原地咳嗽不止。


    眾人紛紛問道:“怎麽樣?是怎麽落下來的?”


    葛子壽搖頭道:“不知道,就那麽掉下來了。”


    正不得要領處,就聽有人“嗤”的一聲笑氣,眾人帶著怒氣回頭,就見秦越不知何時拿出把折扇搖了搖,道,“天台通天,我們也都會飛天。若是不用腳走路,能飛上去,不知有多麽輕鬆?隻是不知道天台樂意麽?自古沒聽過不腳踏實地就能上天台的。”


    眾人聞言,心中暗自歎道:“不錯了,若不用腳走路,哪能上天台?天台便第一個不答應。”想清楚此節,又是擔憂又是感慨。


    張清麓道:“諸位再試一試吧,若是那麽容易就成功,我們也不會發下這等誓願。但諸位中間究竟藏龍臥虎,或許有高人,不試試誰知道呢?”


    眾神君都互相看了看,突然有人道:“葛道友是神遊神君,我們這些凝神、出竅的就不出來獻醜了。幾位大神君意下如何?”


    那幾位神遊以上的神君各自對視一眼,一女子出來,道:“既然如此,我就試試吧。”


    隻見她緩緩走向海麵,淩波踏水,足不沾濕。一步步往前走去,雖然隻是行走,但速度並不慢,竟不比剛剛那葛子壽慢上多少。再加上身姿曼妙,氣度出塵,踏在碧藍的水上,真如一道美景。


    眼見她曼麗的身姿漸行漸遠,眾人眼光隨著她,似怎麽也看不夠一樣。


    突然——


    海麵上平靜無波,那身影陡然往下落去,沒入水中看不見了。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一波海浪衝過來,把那女子的身影衝上海岸。


    這也太快了吧?


    眾人望著躺在海灘上,雙目呆滯,似乎完全被嚇傻了的女修,都覺得心底一寒。過了一會兒,才有另一個女修上前扶起,道:“道友,你怎麽了?”


    那女修清醒了片刻,才吐出兩個字,道:“邪門!”


    又是一個不知所謂的失敗,眾目睽睽之下,一個神君無聲無息墜落海中,刹那間回到原點,這等詭異的事情一再發生,也著實令人心悸。


    剩下的幾個神君雖然心存疑慮,但終究也不甘心,各出奇謀,水上鋪路者有之,快速行進者有之,神通附體,風雨不透者也有之,但無論怎麽變換方式,終究逃不過版路途中突然下沉,眨眼間被送回海岸的命運。


    甚至還有人從海底潛進去,這人回來的最快,一下去就上來了,衣服濕沒濕,還在兩可之間。


    漸漸地,神君人數越來越少。


    最後魚侖子走上前來,道:“老夫試一試吧,若果然不行,那也是天意了。”說著伸手一擺,扔下一物,竟是一條金光燦爛大鯉魚。魚侖子跳上魚頭,向前劃去。


    行到半途,那魚頭往下一沉,顯然是直接落下,又要被送回來,就見那魚侖子往上一躍,又是一條活蹦亂跳的金鯉魚出來,落在身前,他一腳踏上,再次往前。等到那鯉魚也要沉底,他又使出一條。


    就這麽一條鯉魚接著一條鯉魚的換乘,魚侖子竟一路有驚無險,每每到關鍵時刻逃脫,身上的鯉魚竟似無窮無盡一般,一路上也不知消耗了多少。


    就這麽著,他竟漸漸靠近了青色的山峰。


    眾人一起屏住了呼吸——耗費這麽多人,竟還沒有一個到達天台腳下,這是最後一個機會,而且看起來,勢頭良好。


    第一關就算過了。不知天台上,還有什麽艱險?


    突然,那魚侖子停了下來,眾人都以為他有什麽不對,就見他轉回身,遙遙向這邊拱手。


    片刻沉默之後,眾神君爆發出一陣歡呼:


    “他到了!”


    歡呼之中,有人偷偷的看向張清麓,就見他神色自若,嘴角含笑,似乎渾不在意。


    難道還有後招?


    這個念頭還沒轉完,就見那魚侖子往前踏上一步,腳還沒落地,突然身子搖晃了一下,仿佛被什麽鈍器打到腦袋,往後便倒。


    水花四濺!


    大海依舊準時的把魚侖子的身軀送了回來。


    不過他並不似之前的人雖然麵露呆滯,但毫發無傷,這回是真正的人事不省,倒在地上,身子略微抽搐,不知死活。幾個和他相近的修士忙給他服下丹藥,過了好一會兒,才見緩過氣來。


    旁人問他情況,他搖頭不知,腦袋不住的晃動,一陣陣翻白眼,似乎緩不過氣來。


    至此,蓬萊眾神君全軍覆沒。


    眾人看向蓬萊仙宗的眼神,頗為敬畏,不管這場試探是天台本身的選擇,還是蓬萊仙宗動的手腳,至少說明了他們立足天台,絕非僥幸。


    張清麓道:“諸位,你們都試過了,還有沒有再試的?若是沒有,咱們的約定怎麽說?”


    眾人正要回答,葛子壽道:“慢著!還有一人,還沒試過。”


    眾人先是一怔,緊接著刷的一聲,看向了幺師。


    張清麓心陡然提了起來,這所有在場的神君都不入他的眼,唯有此人例外。這位可說真正的深不可測,至今沒露出一絲手段,不知這一番會使出什麽手段來。


    無論如何,都要過這一關。張清麓不漏半點擔憂,笑吟吟道:“這位道友,你請試一試吧,我們都等著呢。”


    那幺師悠然自得,看了周圍一圈人,撣了撣黑衣,道:“這個麽?我放棄。”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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