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衝擊峽穀。


    峽穀之中,水流泛著白沫,一直奔出狹窄的山地,衝上肥沃的平原,灌溉著鬱鬱蔥蔥的土地。


    天空如此明媚,草地鬱鬱蔥蔥,似乎是明媚的春日郊外。


    然而詭異的是,如此美麗的景色,卻出奇的寂靜。


    一般野外的蟲鳴鳥叫,生活之音,在這裏都沒有,隻有一片純淨的默然,隻有偶爾風吹過草地的沙沙聲,這時聽來,恍若驚雷。


    無聲無息的,草叢中出現了一朵鬼火一樣的氣團,在大白天出現的鬼火,也不避陽光,四處遊蕩著,速度快的不可思議,移動起來隻在空中留下一團虛影,就已經在百丈以外。


    鬼火無端的遊蕩著,四處亂竄,似乎不知道方向在哪裏,也沒有固定的目的,就這麽詭異的快速移動著。


    突然,在它百丈遠的地方,出現了另一團鬼火。


    那鬼火往前湊了一湊,似乎想往前去,又遲疑著退了回來,突然道:“你是誰!”聲音平板,如同木頭發出的共鳴。


    就聽那對麵鬼火道:“我是大理,前麵是哪位道友?”聲音竟也平板難聽,跟對麵的鬼火仿佛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那鬼火吐了口氣,道:“原來是大理,本座……我是戰袍。”


    那自稱大理的鬼火道:“啊,東王,你也變成這個樣子了?”


    那戰袍哼了一聲,道:“這地方太邪門。我一進來,就變成不人不鬼的模樣。”


    大理歎道:“我也一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進來,成了個怪物,而且連聲音都成這樣了。雖然全身修為還在,卻空使勁放不出半個法術,真是奇哉怪也。莫不是什麽詛咒?”


    戰袍道:“這就是關中大地的奇特之處把。外麵的修士進來,就要受到限製,變成這樣,你還能做什麽怪?到底是當年的仙朝,合道帝君也不放在眼裏。本座自合道三千載,還沒受過這樣的暗算。如果是陣法,那布置的很高明,一點破綻都沒有,根本感應不到。”


    大理道:“感應不到破綻才是正理,那仙朝帝君論斤稱,輪筐裝,根本不算什麽。咱們進來受到壓製是自然的。且先別輕舉妄動,這地方離著壁障不遠,咱們沿著壁障前行,先找到同伴是正經。”


    戰袍道:“你倒隨和。”


    兩個鬼火以不遠不近的距離並肩而行,果然看到前方又有一處鬼火,問了才知,便是泊夜。


    鬼火的隊伍越來越大,帝君一個接一個加了進來,到最後聚集了八個人,時間也過了大半日,一轉眼日已西斜。雖然是內外兩重世界,但太陽的角度倒還沒變。


    然而聚集八個人之後,隊伍戛然而止。無論如何,最後一個人始終找不到。


    沒了墨湘妃。


    等到入夜,更是萬籟俱寂,八團鬼火名副其實,在夜裏發出幽幽藍光,聚集在一起好似一群冤鬼。


    最後,隱老化作的鬼火道:“諸位,十二個時辰已到,墨湘妃道友怕是來不來了。也罷,這不是咱們拋棄她,是她自己造化不到,與天台無緣,這還有什麽說的?咱們這就往裏麵走吧。”


    戰袍突然陰測測道:“也不知道沒了的是不是墨湘妃?”


    泊夜道:“東王什麽意思?”


    戰袍道:“那娘們兒和我鬥了一輩子,我知道她的手段?她真不在了麽?咱們這個樣子,人人都一個模樣,一個聲音,誰能看出誰來?說不定她就在這裏,冒充了別人的名字,正在伺機而動。以我對她的了解,她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大理道:“不是吧?她雖然厲害,但咱們這裏都是帝君,誰是吃素的了?哦,老衲就是吃素的。我是說——誰是白給的?憑什麽她不進來不正常,別人被暗害就是正常的?”


    泊夜突然道:“即使墨湘妃道友混在我們當中,那又怎麽樣?”


    眾人一怔,大理道:“是了,難道我們會因為他是大理還是墨湘妃就提高或者放鬆警惕麽?咱們要去的地方,隻要湊夠了人數就能去,暫時結隊而已。至於隊友是誰,關係並不大吧?誰沒造化,誰就沒進來,關我們什麽事?”


    戰袍哼了一聲,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道:“我希望她在外麵,不然假裝不在,其實躲在暗中偷襲這等事情,她也做得出來。”


    隱老淡淡道:“倘若她能在八個帝君眼皮下偷襲並全身而退,那上天台自然就該她獨一份,誰也爭她不過。不過本座倒是覺得,不能和我們同行,是她的遺憾,而絕非我等的遺憾。”說完鬼火之中光芒一閃,一個道玄果掉了出來,道:“各位道玄果還在吧?都拿出來,確定方位。”


    七個鬼火吐出七枚道玄果。八枚果子聚集在一起,蒙上了一層朦朧氤氳的光芒,自發的按照八卦方位緩緩旋轉,最後代表坤位的果子微微一動,抬了起來。


    在正南方!


    眾鬼火登時明白,然後不約而同上前,把自家的道玄果再次攝入體內——測定方向拿出來是不得已,測定之後,眾人再不放心自己的那份漏在外麵。


    眾人一路往南,正好逆流而上,出了峽穀,便看見了一往無前的大平原。雖然沒有人的痕跡,但平原還是按照農田的形狀劃出一個個方格,水渠和阡陌痕跡宛然。隻是農田裏生長的也隻是雜草。


    一路上,無論是路過高山峽穀,還是平原林地,都是一片詭異的寂靜。再加上眾人各懷心事,並不私下交談,使得這一次行程,成了真正的無聲之旅。


    這種絕對寂靜的環境,時間越長,給人的壓力越大,甚至可以把一個好人逼瘋。而這一趟無聲之旅,還看不到盡頭。


    在路上眾人私下裏不止一次嚐試使用神通,漸漸地憑借深厚的功底修為,以及高出一籌的適應能力和智慧,都摸出一點門道來,在如此絕境之中,也不是不能使用神通,但眾人都將自己的發現當做底牌深深藏起,表麵上維持誰也不能動彈的樣子。


    一路穿過大片大片荒蕪的農田,也不知過了多久,遠處一道黑色的狹長影子出現在地平線交界處。


    城牆?


    難道是仙朝古都的城牆?


    人人心中閃過一個念頭,緊接著又頗為驚疑,作為消失了多年的關中密地,即使是遺跡,就這麽出現在眼前也太過隨意了。


    雖然早早看見了一線城牆,但這個目測的距離換做移動,卻足足耗費了一整日的時間。直到第二日清晨,眾人才近距離見證了當年的古代遺跡,在一瞬間,震撼的感覺密布在眾人心頭。


    身為帝君,他們都各自擁有自己的洞府門派,有的更手握一境修道界,自己的居所要怎麽修建都成,隱老的天鑾殿,泊夜的上清宮,大理的萬佛塔,都是輝煌宏偉的建築物,這些修士從沒有想到,自己會單純被建築的體積嚇到。


    而今日,就是被嚇到了。


    站在城牆下,眾人才發現,無論上下左右哪一邊,從圍牆看過去,都絕對看不到終點。尤其是高度,那是即使飛上去都會勞累的高牆,如果不是靠近看時,能看到隱約條狀的石縫,眾人都會以為那是一層高聳入雲的懸崖。


    龐大,恢弘,無邊無際……


    這些形容詞用來形容這一段城牆,都是再合適不過。宏偉這個詞,更仿佛是為了讚美這段城牆而生成的,有了這堵牆,其他建築若要再使用這個詞,就未免自不量力了。


    每個人心中都有這樣的疑問——倘若這是城牆,那麽城該有多大?能容納多少人口?千萬?上億?


    從今人的角度,很難想象那個時代的輝煌,如今的斷壁殘垣,仿佛上古的剪影,濃墨重彩的抹在眾人心頭。


    長長吐出一口氣,大理略帶興奮的道:“我們發現了仙都的遺跡?”


    泊夜道:“也可能是仙都,也可能隻是仙朝無數座普通城中的一座。我聽說當年仙朝建立巨大城池數以百座。也許是我們少見多怪,把那個時候普遍存在的巨城當做至高無上的仙都。”


    隱老道:“依我看,這有八成可能是仙都,因為它裏麵,有天台,或者至少跟天台相關的東西……”


    眾人同時心頭一喜,戰袍道:“這麽說,我們的運氣好到一次就找對了地方?天台竟在城裏?”


    雖然天台竟在城池之中未免過分,但眾人一直覺得,如果是這麽巨大的城池,說不定真能容納天台。


    老魔突然道:“我說隱老,咱們現在到地方了,還要排成一隊進去麽?”


    眾人心思早都活泛起來,如果說剛才剛進來時,多少對這個世界有些誠惶誠恐,但經過這一路鬼影也沒見到一個的平安行程,眾帝君各自唯我獨尊的心念又起,看著其他人已經是多餘了。


    隱老道:“天台可以分頭找,但是最終還是要集齊八個道玄果加上第九個,才能真正引發天地變動。也罷,我看大家都不願意走一路了。那我們還是各自越牆進去,分頭尋找天台。無論如何,在天台集合的時候要湊齊八個道玄果。去吧。”


    眾人都是一凜,聽出他的言外之意——要湊齊的隻是八個道玄果,至於人能湊幾個——隨便。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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