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怒風號那份,單看凱撒的全名,麥加爾有一種身心早就在自己不知青的情況下屬於另一個人的變態被征服感,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貓爪子在心裏撓了下似的,有點兒疼,其實又特別癢癢。


    如果凱撒本人現在就站在他的麵前,他可能就要激動地要求現場來一發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奴隸契約書都是這麽寫的——至少聽雷克的語氣,雷克不會跟自己的奴隸玩兒這套肉麻,然後聽說凱撒除了自己也沒有別的奴隸,黑發年輕人不免有些“獨一份”之類的得意情緒,很滿意地打開羊皮紙又看了一遍,在羊皮紙的右下角,龍飛鳳舞地寫著凱撒的名字,然後在凱撒名字的旁邊,用同樣的墨水,是麥加爾當初心不甘情不願簽上去的三個大字。


    羅沉舟。


    凱撒的最後一個字母帶出來的筆跡拖得很長,碰到了羅沉舟的羅字,於是倆道力度不同、走向也不同的筆記就這麽黏糊在了一起。


    凱撒和羅沉舟。


    一中一英緊緊地挨在一起,一眼看過去,格外高端大氣上檔次。


    戀愛的最高境界大概就是故事到最後我終於把自己的名字寫上了你的戶口本。


    麥加爾覺得自己做到了。


    ……


    第二天,陽光明媚,是個出海的好天氣。麥加爾捧著他的結婚證書老老實實上船了。


    “我要去英雄救狗了。”他說。


    哦對了,上船之前還有一個插曲——


    站在碼頭上,耳邊還是“羅姆酒!小麥拚著飛濺滿碼頭的海水,雷克愣了。


    後麵枝枝提著裙擺衝上來,左看看右看看,然後揪住雷克的衣領,非常像個悍婦似的提高嗓門囂張地大吼:“我家主人呢!”


    這護主心切的姑娘完全忘記了她一會兒要坐的船叫怒風號,怒風號的船長叫雷克……哪怕隻是暫時的。好在雷克智商也不高,麵對姑娘憤怒的肥啾似的質問,他也傻了,拍開枝枝的爪子就要往海裏跳,一邊擺姿勢一邊非常慌亂地說:“我好像把他殺了!”


    枝枝:“……”


    這時候,麥加爾爬上了碼頭。


    順便呸了雷克一臉海水。


    渾身落湯雞似的麥加爾抓著一還在往下滴答水的羊皮紙憤怒地衝雷克吼:“老子的結婚證書差點兒被你弄海底去了,弄沒了你賠得起嗎,啊!這可是我家凱撒你家老大怒風號的大家長最重要的寶貝——”


    雷克認真地想了想然後真的道歉了,事實上,沒誰知道這個羊皮紙到底真是被凱撒視若珍寶地放在寶箱裏,還是當時也就圖個順手隨便放進去的,反正……麥加爾說是就是吧,誰讓凱撒不在這兒,然後他又是這張羊皮紙的第二當事人呢。


    ……


    這一次的隊伍還是很龐大,黃蜂號加怒風號再一次合體了,沒有了凱撒的管製,雷歐薩很囂張,把怒風號的甲板當自己家似的,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蹭吃蹭喝蹭睡,哪怕已經被麥加爾正兒八經地發了“弟弟卡”,還是死皮賴臉地湊在他旁邊,甚至麥加爾和雷克他們開會商量航行進度的時候,他個無關人士也不知道什麽叫自覺退散,死賴著臉讓枝枝在會議桌旁邊多加了一把椅子。


    有時候麥加爾很奇怪雷歐薩為什麽這麽積極。


    “因為他是我哥。”雷歐薩回答。


    麥加爾點點頭,心想這應該就是本年度最虛偽的謊言了。


    麥加爾又去問雷克,為什麽這麽積極。


    怒風號的前任大副現任船長苦笑了下,他站在曾經凱撒站過的三層甲板上,用手指虛點了下甲板上忙乎個不停的海盜們,然後伸手揉亂了麥加爾的頭發:“凱撒雖然有時候任性驕傲不講理又難伺候,但是是個好老大,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不是那個守護者不讓我們進去,是凱撒交代那個守護者不要讓我們進去——”


    麥加爾看著雷克,不知道說什麽好。


    雷克笑了笑:“如果不是打定主意要去找凱撒,怒風號已經散了——船長?除了他誰也當不起。”


    麥加爾點點頭,心想瘋狗雷克果然名不虛傳忠犬一枚,雖然智商低了點,但是是個好人。


    最後麥加爾看向枝枝。


    姑娘翻了個大白眼:“因為你要去找他。”


    麥加爾覺得這個回答既樸實又感人。


    所以,大狗,你不好好活著老實呆在日出之國看大門就不夠意思了,這麽一大票人來救你——整個地中海都震動了,從古至今也沒誰能有這個麵子搞那麽大陣勢,也就獨您一份兒了。


    ……


    夜,麥加爾睡不著,自個兒趴在三層甲板上往海裏看,大海一片黑漆漆的,其實沒什麽好看的,但是麥加爾一看就看了一夜——


    雷克始終沒有住進船長休息室裏,即使凱撒的房間每天都被打掃得幹幹淨淨。


    麥加爾第一次看見能被擦得一塵不染的辦公桌和上麵安安穩穩擺著的東西時候差點兒淚崩,一切的東西都和原本一樣,就好像怒風號的船長大人從來沒有離開過。之後,怒風號的前任海象員終於不得不承認,這群成天喊打喊殺的臭海盜們不輕易搞煽情,因為一旦他們煽情起來簡直不是人,絕對是世界上最浪漫的組織。


    背後忽然被人戳了下,思緒被打斷,麥加爾愣了愣轉過身,發現站在自己身後的是枝枝,這姑娘也是大半夜不睡,此時此刻正背著手歪著腦袋看自己。


    枝枝走上前,並肩站在麥加爾身邊。


    她深呼吸一口氣,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猶豫,但是躊躇片刻之後,最終還是將想要說的話說了出來:“想好要去日出之國了?”


    “恩。”


    “不後悔?”


    “不後悔。”


    “你知道去日出之國會是怎麽樣的下場吧?”枝枝攏了攏被海風吹散的頭發,瞳眸在海水的反射下顯得更加晶亮。當她轉過頭將臉麵相麥加爾時,臉上是沒有過多的表情的,不知道為什麽,這讓她看上去有些冰冷,她盯著站在自己身邊的黑發年輕人,眼裏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然而又很快地恢複了平靜,淡淡地繼續道,“即使我們僥幸殺了鎮守日出之國大門的海獸,可是日出之國也是不可能沒有看守人的。”


    “恩,我知道啊。”麥加爾無所謂地擺了擺手,“你以為這些日子我都在幹嘛?——該猶豫的該後悔的該怎麽樣的都已經想好了,死的覺悟已經做好,精神已洗禮,目前感覺一切良好,還怕個屁?既然決定上船了,我就要把大狗從那裏帶回來的。”


    “是‘帶出來’。”枝枝嘲諷地輕笑一聲糾正,“沒有‘回來’,因為那時候你自己已經不在怒風號上了。”


    麥加爾停頓了下,然後哦了聲,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差點兒忘記了,口誤,口誤。


    “——笑什麽笑!”


    枝枝尖聲打斷了麥加爾的話語,她死死地握緊了拳頭,蒼白的小臉上血色盡失,這忽然起來的發難讓麥加爾有些愣怔,他轉過頭,在看到枝枝的第一眼,微笑著輕輕揉了揉姑娘的頭發,輕聲道:“哭什麽,不就是看個大門麽。”


    “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枝枝用手背抹掉眼裏掉出的水滴,無奈卻越抹越多,大滴的水珠落到她髒兮兮的裙子上,她瞪著眼看著水花在裙子上侵染出一朵深色的花,怎麽也不肯抬頭再去看麥加爾,“誰都不知道你的靈魂到底在哪裏——哪怕是真的成了守門人倒也好了,但是、但是你可能會死的!”


    “恩。”


    “就算這樣也願意?!”


    “啊,就算這樣也願意。”


    “哪兒來的那麽刻苦銘心的愛啊——操.你大爺,你們從認識到分開才半年!”


    “說不清楚。”麥加爾扶了扶額頭,“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你說說,人一輩子能這麽死去活來癡漢似的愛幾個人?也就這一個了吧。見麵的時候就覺得‘就是他了’這樣,這種感覺大概過了五百年,再遇到他的時候還是這樣——哦對了,女孩子不要講髒……”


    “我就說!”


    “……好好好,說吧,媽的,什麽叫將死之人其言也善,聽我一次又不會死。”


    “我才不要你死——明天天亮就要到日出之國了,聳貨!”


    “恩?要到了啊?”


    “要到了!準備好蹬腿嗝屁了嗎?遺言準備好了嗎?”


    “我又能見到他了?”


    “…………你沒救了,羅沉舟!”


    “枝枝,拜托你個事兒唄。”


    “不答應!”


    “……喂。”


    “你說啊,煩死了!”


    “…………”


    初秋,微涼的海風吹來,年輕人趴在滿臉不情願的姑娘耳邊,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那些細細碎碎的話語被海風吹散在空中。


    一分鍾後,他站直了腰,從姑娘耳邊離開。


    隻見將那些話一個字不拉聽進耳朵裏的姑娘猛地轉過頭瞪著他,那表情就好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然後淚水迅速地湧上了她的雙眼,停頓了片刻後,當笑容重新掛上了麥加爾唇角,她最終還是大哭著撲進了黑發年輕人的懷裏。


    麥加爾隻是微笑著拍了拍姑娘不斷顫抖抽搐的背。


    有些事情,時間帶不來,也帶不去,改變不了已經決定要堅持的,也抹不掉已經確確實實發生的。


    ……


    等下一個天亮,大狗,我們就又能再見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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