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曆五九四一年。


    神州,大漢帝朝,司隸河東郡問喜縣稷山亭伏龍村。


    “大風曆始於伏羲祖皇。祖皇仰觀天象,俯察地理,得龍馬神龜,排先天八卦,據天時五氣以定曆法。因祖皇氏風,所以叫大風曆,此曆成於先天八卦之後,又名八卦曆。”


    草廬中,一弱冠少年跪坐於榻,手捧一卷竹簡,正在朗聲閱讀。這少年不過十六七歲,麵目算不得俊秀,但一雙眼睛灼灼有光,神采奕奕。他身材修長,穿著一身藏青色寬袖交領,頭發披散,端坐廬中。


    “真是個神奇的世界。”少年放下竹簡,微微一歎。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六年,手裏這卷《豢龍誌》竹簡他已經翻來覆去看過不知道多少遍了,但從來未曾厭煩。一次次翻看閱讀,一次次的顛覆他上輩子用了三十年形成的世界觀,讓他有種身在夢中,莊周夢蝶的錯覺。


    他叫董羿,伏龍村人士,豢龍董氏的遠房旁支。


    豢龍董氏源遠流長,可上溯三千年直至聖帝虞舜之時。黃帝有後嗣子孫叔安,被封飂地,因此叫飂叔安。飂叔安有一子,為董父。董父擅養龍,舜帝得知,就將董父招去為其養龍,被舜帝賜姓董,豢龍氏由此而來。


    天下董姓,也莫不以此為源流。


    董父為舜帝豢龍之地,便是河東問喜縣北的鬷川之畔。如今的董池陂,就是董父豢龍之所在。也因此,問喜縣便成了豢龍董氏的祖地。數千年以降,董氏開枝散葉,使得這河東境內支脈繁多,旁支董氏多如牛毛。甚至還有衍生姓氏的支族存在。


    比如關龍氏、關氏、龍氏。


    關龍氏通豢龍氏,由此得名。而關氏、龍氏,便是從關龍氏再分化出去的支脈。


    關龍氏的支脈祖地,在問喜縣北的逄邑縣。關龍氏最有名的祖先,就是關龍逄,逄邑因此而來。而關氏支脈祖地,則在問喜之西的解縣。龍氏支脈祖地,在問喜西北的皮氏縣。


    董羿雖出身豢龍氏旁支,但與大漢帝朝的尋常百姓,也沒有太大的差別。董氏旁支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他這旁支中的旁支,也就不算什麽了。不過好在他家裏算是一個小地主,有一千幾百畝良田,縣城裏還有一點產業,因此生活倒是過得去,隻是沒什麽特別地位罷了。


    “大兄,大兄!”正在董羿出神之時,耳畔傳來清脆的呼喊。董羿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翠翠。”他放下竹簡,還未站起來,一個小身影就撲進了懷裏。這是他的妹妹,董翠翠。


    “嘻嘻,大兄又在看書呐?翠翠要聽故事。”小丫頭在他懷裏扭著撒嬌。


    董羿哈哈一笑:“丫頭,這會是午時了吧?該回家吃飯啦。”他知道,翠翠一定是來叫他回家吃飯的。


    翠翠一聽,立刻嘟起了小嘴巴,小臉上全是不情願。


    “好啦好啦,下午再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大兄最好了。”小丫頭立刻眉開眼笑。


    董羿揉了揉妹妹頭上的總角,抱著妹妹站了起來。這總角,就是大漢帝朝未加冠少年和未及笄少女的普遍發型——頭發紮成兩個髻,一左一右,好像頭上長著倆小角一樣,所以叫總角。


    董羿才十六歲,也未曾加冠,但他覺得這種發型太幼稚,不適合自己,因此十二歲之後就披頭散發,不願再紮總角了。


    把竹簡往妹妹手裏一塞,董羿抱著她出了草廬,不快不慢,往家裏而去。


    董羿家是伏龍村唯一的地主,父親董呈又是村正,家裏有些資財,因此這住宅很是不錯。是個大宅院,有明顯的大漢帝朝風格——厚重、大氣!


    高牆、高門,門前還有倆石貔貅鎮著。


    但董羿平素是不喜歡待在這樣的大院裏。不是這院子不好,而是因為高牆阻隔,就好像與外界隔開,有種困頓的感覺。


    因此他讀書習武,多在屋側畔的草廬中。


    抱著妹妹到了院門前,進屋逢著兩個家丁,家丁道了聲‘少爺’。董羿笑著點了點頭,信步往主宅走去。


    董羿家雖然是伏龍村的地主,但平素行為和曆來名聲都是不錯的。至少,在附近幾十裏範圍內,就種地的租子而言,是最低的。而且平時對村民、下人們也很好,逢年過節還派些禮物,發些福利。因此,村裏的村民,和家裏的家丁,都十分敬慕。


    家裏的氣氛,也十分的和諧。父親董呈有一妻兩妾,董羿是嫡長子,妹妹董翠翠和五歲的小弟董臨則是庶出。父母姨娘也都相敬如賓,沒有那種高門大戶裏的勾心鬥角。


    因此,董羿這十六年來,過的是十分的輕鬆。


    行不遠,迎頭就撞上了管家董福。“哎喲我的大少爺哎,老爺都等了好一會兒啦。”


    “福爺。”董羿放下小妹,恭敬了做了個揖。


    董福雖然隻是董羿家的管家,但地位卻非同尋常。董福這一脈,從董羿祖上成為地主開始,就一直是家裏最重要的幫手。而且董福還曾救過董羿父親董呈的性命,董呈平素稱他為‘福叔’,自然就是董羿的祖父輩,董羿就得叫‘爺’了。


    董福笑眯眯的,連道不敢,但臉上的開心,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說實話,董福對董羿也的確很好,可以說好的過分。大的方麵就不說了,平素生活裏點點滴滴,這位‘福爺’都給照顧的一絲不苟。因此董羿這樣尊敬他,也不隻是因為他是家裏的老人,不隻是因為他曾救過父親。


    但董福卻是個知機的人,雖然這府裏老爺少爺都視他如長輩,但他從來都謹守本分。就譬如這會兒,他微微躬身,跟著董羿,落後半步,以示謙卑。


    “少爺,待會老爺可能有事情要交代,”一邊走,董福一邊說道:“之後少爺自己要好好斟酌一下,然後再做定論。少爺從小就聰慧,按理說老奴不該多嘴,不過這事不是小事。”


    董羿聞言,腳步微微一頓,然後笑嘻嘻道:“福爺,是什麽事啊?”


    明顯,董福是知道的。不過董福卻搖頭不說:“這是大事,老奴不能多嘴。”


    “就知道這樣。”董羿搖了搖頭。福爺就是這樣的人,任何事,沒有父親董呈的親口吩咐,他是絕對不會說的。即便是董羿,也一樣。說著話,就到了院中主宅前。


    “少爺快進去吧,老爺和夫人他們都等了一會兒了。”到了這裏,董福停下腳步,對董羿道。


    “一起吃吧,福爺。”


    董福搖了搖頭,笑道:“主奴有別,老奴也還有別的事兒呢。”說著,轉身就走了。


    董羿搖頭:“福爺永遠是那麽固執。”身邊的妹妹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嗯呢。”


    “你知道什麽,小不點。”董羿點了點妹妹的小鼻子,一把抱起她,走了進去。


    廳中,父親董呈端坐上首,旁側裏,母親和兩位姨娘,以及小弟董臨,也都在場。


    “父親,母親,姨娘!”董羿放下妹妹,恭恭敬敬的逐一作揖。他們家雖然隻是個小地主,但平素裏該遵守的規矩,還是要遵守的。當然,也不是那麽嚴格。就比如現在,兩位姨娘以妾的身份,與父親母親同座同食,在大族是不可能的。


    父親董呈是個嚴肅的人,至少麵目是這樣的。他微微點頭,讓董羿坐下,道:“吃飯。”


    食不言,一家七口人安安靜靜的吃了飯,父親董呈就把董羿叫到了書房。


    書房裏,父子兩人在案桌前相對而坐。“羿兒你今年十七了。”這說的是虛歲。


    董羿點了點頭。


    “你弟弟妹妹都還小,家裏也就你能給為父分憂。”


    董羿道:“父親有事,子服其勞。”


    董呈頷首,眼神裏露出一抹欣慰,轉言道:“你知道,我們家出自豢龍董氏,雖然與豢龍直係不知道隔了多少代,但血脈畢竟在那裏。”


    董羿聽著麵露思索。董呈繼續道:“豢龍氏延續至今,已有三千餘年。這三千餘年來,豢龍氏能傳承不斷,多有依靠我們旁支庶族。”


    “父親的意思是?”董羿不由道。


    “如果說豢龍董氏是一棵大樹,直係是主幹,那我們這些支脈,就是枝葉。在非常時候,枝葉需要為大樹無償付出。”


    “父親,難道有什麽大事要發生?”董羿聞言,心裏不由一跳。


    “是啊,”董呈長長的吸了口氣,道:“大漢帝朝自四百年前一統神州,禦龍劉氏做了那天子共主,到如今,已然有日薄西山之相。”


    董羿眼睛都微微眯了起來。


    “變革在即,我豢龍氏要一直延續下去,就須得做出相應的動作。”說到這裏,董呈目光灼灼,直視董羿,正色道:“晌午時分,問喜主脈傳來消息,問我等庶族支脈是否願意出人參與。為父思考了一上午,決定把這事交給你自己來定奪。”


    “你如今武道有成,明理明德,雖名聲不顯,但若走出伏龍村,必定能有所成就。為父雖不在意你如何光耀門楣,但為父卻知道,你平素雖淡薄,卻誌向暗藏。”


    董羿聽著,臉上不由露出了笑意。父親很懂他!


    然後便開口道:“父親,此事具體如何?”


    董呈微微一笑,知道兒子已經有了決斷,便道:“主脈準備推舉各地分支的董氏子弟為官為將,爭取在變革之時,抓住更多的力量,以保我豢龍氏能安然度過變革之難。”


    “那麽羿兒,你如何選擇?”


    “為將!”董羿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為何?”董呈不由道。


    “既是變革,武力之爭才是大勢所在。若在盛世,文官比武將好,但若身處變革亂世,武力當道,自是武將更有優勢。唯有抓住武力這一要點,才能在變革之中占據主動。”


    槍杆子裏出政權,這是不變的真理。雖然說董羿沒想過要出什麽政權,但既然帝朝已日薄西山,很明顯,改朝換代在即。這樣的時刻,做文官謀士也算不錯,但卻不及手裏實實在在的兵權。


    董羿早就等著這一天了!


    自從他知道大漢帝朝為劉邦所立,知道當今天子是劉宏的時候,他就在為這一天做準備了。讀軍陣戰冊、習家傳武藝,其動力,無不由此而來。


    漢末啊,這裏是漢末,雖然是變異的漢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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