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鐵匠停止了拉風箱。在這雨天煉製兵器,多少多了些陰陽之氣。細雨打著芭蕉,人在江湖,歲月靜好。


    目盲琴師拿了棉布行囊,裹足了碎琴,挽在手臂上,如同一個出門買菜歸來的婉約小娘。我斜眼瞧著挺有趣,打趣道:“宋姑娘,我不小心打爛你的心愛古琴,你不會突然出手宰了我吧?”


    女琴師柔柔地搖了搖頭,說道:“不會。”


    我好奇問道:“你不是殺手榜上很靠前的大魔頭嗎?魔頭殺人可不就都是不要理由的?”


    她笑了笑,“其實我也不算什麽高手,至於有人把我放到殺手榜上,我也覺得奇怪。其實我才殺了六人而已,除了第一人,其餘都是別人花錢買凶要我殺人。可能是因為我所殺的人物,都是指玄境的高手吧。”


    我道:“你武功這麽高,小心以後嫁不出去。你想啊,別人要是知道你是惡名昭彰的大魔頭,那當然就不敢娶你了。當然了,就算男人不知道,可以後要是和媳婦因為柴米油鹽動起手來,打架比自己還厲害,那讓男人情何以堪?像我就不敢娶你這樣的媳婦,以後找媳婦肯定找隻會女紅繡花的女子。”


    盲女輕聲道:“那我以後隻繡花,不打架好不好?”


    我竟然無言以對。遠方細雨落下安靜極了,我沉聲道:“我已經有一個紅顏知己了。”


    “奧……那我就去殺了她。”盲女淡淡地道。


    我心中一緊:“你……你可不能這樣啊!”她要殺了雪兒,可真有這個能力。


    “別緊張,我和你開玩笑的。”盲女說道。


    我長舒一口氣,“可真沒看出你也會開玩笑。”


    “下麵你們要去冀州?”盲女岔開話題。


    “恩,怎麽了?”


    “你們此去想是要路過固陵。此城已荒廢數百年,是一座出了名的鬼城。傳言這是當日漢高祖劉邦追殺項羽之地,內有二十萬楚漢兩軍冤魂。進城容易出城可就難了。”


    我頭皮一陣發麻,道:“那我們還是繞道吧?”


    “繞不了了,我既然能在洛陽截殺關羽,那曹軍豈能不在必經之路上設下埋伏。你可記得關羽斬殺的那兩名黑衣人刺客,他們對關羽勢在必得。如不行此險著,恐怕以你們的實力,難以生還冀州。”


    “你可知道還有誰要截殺關羽?”


    盲女搖搖頭道:“我隻知道,江湖上隱秘已久的陰陽家發出了通緝令,陰陽家中高手輩出,恐怕不是那麽易於的。”


    “陰陽家?”我大驚道。不知道為何,心中第一反應想起的人竟是郭嘉。


    當晚,我和關羽、五湖幫林震南等人說了盲女的擔憂,最終大家一致討論,此去冀州依然關山迢迢,還是要防禦追殺。固陵雖然江湖傳言危險萬分,但我等江湖中人殺人如麻,豈能懼怕鬼魂?


    哪有人活著都不怕,人死了還怕的道理。


    經曆過洛陽這一場拚殺,關羽銳氣受挫,眾人也紛紛覺得洛陽並非久留之地,當下計議已定,第二日便往固陵進發。盲女琴師依舊背負著她的包袱,拉著小凡,送我們到了官道邊,臨走前,她送我一個手帕,並非是那種繡上了鴛鴦之類,而隻是寫了三個字:“宋官子”。


    這其實是張護身符。如果有人要殺我,不論天涯海角,她都會去殺了那人之意。我勸她和我們同去,可她搖搖頭拒絕了。她還是想過普通人的生活,雖然窮苦一些,但卻能睡得踏實。當然,約定了我送完關羽之後,便來洛陽看她和小凡。


    否則,她就要來找我。我霎時間想到了一句唐詩:“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當然,這種酸文就不拿出來惡心人了。


    有了曹操的通關文牒,我們一行十餘人順利出了洛陽,便向固陵趕去。固陵離洛陽不過兩日路程,但我們行路謹慎小心,盡找些偏僻的小徑行走,一整天倒也無事。


    到了下午,天色逐漸陰沉,林震南道:“前麵有個破廟,我們便在廟中休息一晚吧。”他是老江湖,一切自然聽他的行事。當下,我們都進了破廟,發現竟頗為寬敞,足夠遮風避雨。關羽服侍兩位嫂嫂甚是殷勤,在佛像之後找了一塊空地打掃幹淨,供兩位嫂嫂休息。


    劉備的兩位夫人我雖然並不多見,但都是極美貌的女子,年紀要比劉備輕上很多。隻是她二人不懂武功,也不多話,待人都是十分的溫和。這一路行來,讓我大有好感。


    天色漸晚,五湖幫眾人便都拿出幹糧來給大家發了,供人充饑。幹糧——恐怕是江湖人最怕吃但最慣吃的食物。人在江湖,不是那裏都有食肆、酒樓以供療饑的,為了不餓在荒山僻壤,帶著幹糧上路是必須的。


    我吃過不少幹糧,今晚吃的卻格外美味。一打聽,原來這是林妮蓉親手做的,她見我食量大,便特意又給我遞了一份,我餓了一整天,覺得這些幹糧比大魚大肉還叫人垂涎。


    連於龍都忍不住讚道:“丫頭的手藝真是一絕。看來江湖上以後要有一個廚王了。”林妮蓉羞道:“師傅,你又在取笑我了。”


    用過幹糧,夜已昏沉。肖大石帶領五湖幫的幫眾打掃出了一塊幹淨之地,用草席墊底,再以緞絨覆蓋其上,置妥小枕、暖毯、撥好火芯,才讓眾人安睡。我盤膝而坐,眼觀鼻,鼻觀心,手捏字訣,默練玄功。


    夜晚頗有涼意,眾人便生起了火。林震南手下有一名叫廖六的弟子,平日裏喜歡喝幾杯,這時喝了幾杯酒,便要去解手。本來廟門外就可以,他卻見裏麵有女眷,便找了個草地去了。隔了好久,卻不見回來。


    正在這時,忽然聽到廖六發出了一聲驚呼,圍在篝火邊的其餘大漢都覺得好笑,一個小個子笑道:“這裏離固陵近了,敢情小六遇上鬼了。”


    “一個人在荒草地裏上茅坑裏的時候,總會覺得屁股下有人……”年紀較大的漢子也笑道。可突然,聽到餘廖六的第二慘叫,他也陡然住口,抽出單刀,霍然而起,道:“好像不大對路。”


    小個子仍不怎麽警覺:“怎麽?”


    於龍這時也道:“你們兩個出去看看,廖六不是個沒事亂呼一遍的人。”


    “好的,二當家!”小個子也抄起熟銅棍,道:“去看看。”


    兩人出去了,我稍覺心安。又自吐納起來。忽然,又聽到了兩聲慘叫,似乎又是剛才出去的兩名漢子,我一驚掠到門口,見關羽也自驚疑不定,道:“關二哥,你保護好兩位嫂子,我出去看看。”


    關羽點點頭。我便一個踏步,掠入了草叢裏,掠到一處,見草叢略略移動,吃道:“呔!還不滾出來!”舉刀要砸,忽然,一人長身而起,隻見一披頭散發、五官淌血、臉容崩裂、獠牙垂舌的僵屍,麵對麵地跟我貼身照個正著!


    一下子,兩邊都沒了聲音。想來鬼是沒有聲音的,可我卻是腦中一片空白,沒有反應上來。


    我揉揉眼睛,猛然轉身,卻剛好跟另一張血臉幾乎碰個正著。這張血臉已血肉模糊,嘴巴裂到耳下,眼角裂到鬢邊,額間一道裂紋,斜裂至顎下,一張臉已不算是臉,四分五裂,隻差沒鬆散脫落下來。


    這張臉比鬼還可怕。


    一種腐屍般的臭味,直衝入我的鼻端。我一陣惡心,伏在草邊狂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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