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甲醇,舒琿實在想不到此時還有什麽東西能夠無色無味地融進酒裏讓他中毒,並且眼睛還差點瞎了。


    據他所知,古時出名的毒物主要是烏頭、番木鱉和砒霜,而以現在的煉藥水平任何一樣都不是無色無味的。何況即使能夠瞞過受害人的味覺,它們也不會造成視覺損傷。


    融進酒裏不被發現,還差點把他給毒瞎,卓夢菱現在都還沒醒但也沒有口吐白沫等症狀,在他看來便是甲醇無疑了。


    “我說怎麽有股竹子和焦煙的味道,估計是通過幹餾竹子獲得的木醋分離出來的,不太純淨。說不定是哪個燒竹炭的人搞出來的把戲,差點讓我栽在這裏,好險好險。”


    若是他懷著改變世界的抱負來到唐朝,結果才到不久係統就被封閉,解封後才給掌管係統的輔助智能起了個名字他自己就夭折了,說出去還不被人給笑死。


    緩過勁來,他將嚴厲的目光投向兩名不請自來的“客人”,突然輕鬆一笑,和藹地說道:“說吧,誰先交代一切,我便放了他而將另一人殺了喂狗。”


    話鋒一轉:“若是沒人肯說,我便將兩人一起喂狗。”


    見兩人還是不開腔,舒琿不由皺了皺眉,望向那身穿灰衣,也不過二十多歲,有些虛胖的六順。他覺得這人有些麵熟,應該是這十方樓的夥計。


    “你先說,若是不想活的話我就先把你宰了再看能不能從你的同伴嘴裏問出點名堂。”那名小個子據敖廣所言是個生獠,指不定說話不利索。


    沒想到兩人轉著眼珠對視一眼,竟然還是沒人開口。


    這麽有骨氣?舒琿可不相信有人能夠當賊當出氣節來了,他稍微一琢磨便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是有人拿全家人的性命安危逼著你做的?”


    六順緩緩將眼睛閉上,不再去看嘎吱瞪大的雙目,簡短地說了聲“是”便又緘口不言。


    此時他內心未嚐沒有一絲期盼,盼望著舒琿能夠動用官府的關係先將他的家人解救出來,免除他的後顧之憂再說。不過他心底其實清楚,那希望實在渺茫。


    即使舒琿真如他盼望的那般說動了官府去他家裏解救,拜龜教的護法們當然會望風而逃——然而正確的逃法是在此之前先殺光他家妻兒老小,然後留上一句“叛教者絕戶”以儆效尤。


    但舒琿豈會體諒他的苦衷?隻見他解下了剛才回程時又重新拴上的躞蹀帶上的短刀,那刀刃蒙上了主角光環的燈光特效迅速變得通紅,陣陣熱浪由光環空調襲向兩人麵頰,而他用手在那熾鐵上輕輕撫摸著說出了令六順心膽俱裂的話:


    “你是否覺得,隻有你說了,指使你的人才會殺你全家;而你不說,我卻不會殺你全家?”回頭看見敖廣似乎已經將卓夢菱的事情告知了某個夥計,此刻他正攔著內苑總管和酒樓掌櫃不讓進門,想必醫師也應該正在路上了。


    “敖廣,你問問樓裏兩位管事這名夥計是什麽人,再帶點人過去,如果還有人在家就將他妻兒的腦袋隨便砍兩顆過來。”


    “是,少爺!”


    門吱嘎一聲關上,並自動從內上了栓,噠噠噠的靴子聲音不一會就又開始響起,似乎正要遠去。六順到了此刻終於崩潰了,他跪下磕頭等動作一概做不到,隻有用似乎要裂眶而出的眼睛狠狠地蹬著在那悠然耍刀的舒琿,口中大叫:“不要!我說行了吧,我說!”


    正在照顧卓夢菱的紅魚回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少爺隻是問是否有人拿家人安危逼迫他,為什麽他會突然就說了而且反應這麽激烈,連保全他家人的條件都沒有提。


    因為舒琿最後幾句話,包括敖廣的回答和腳步聲根本就隻有六順一個人聽到,剛才看似不同位置傳出的聲音其實全是由琴輔助計算音程差之後直接映入他耳道之中的。


    六順情緒激動,但是喘氣的動作卻被舒琿控製著由不得他,他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呼吸憋悶似乎就要窒息,好一陣子才得以恢複。


    六順十分清楚,自家的家人八成還留在他在十方樓登記的地址,隻是被人看管了起來,並沒有被帶走。若是敖廣帶人前去,就算他未必真會隨便殺兩個,但拜龜教的護法自會提前動手不用等到他來。


    看到他肯招供,舒琿便將嘎吱說話的權利也暫時剝奪了,拿出自動機械鋼筆讓琴幫忙用黑暗庇護在從牆上剝落下來的一張山水圖上做起了筆錄。


    六順麵對那突然出現的黑色怪手已經麻木了,隻是頹然地將他所知一切和盤托出。


    原來,指使六順偷盜寶琴的不是上次那個白虎堂,而是另一家與舒琿同樣十分有緣的地下勢力——拜龜教。


    六順本來不是拜龜教的教眾,雖然他家也買了金坷垃,對拜龜教早有耳聞。隻是在昨晚回到家中,他的老父卻告訴他有位尊貴的香主紆尊降貴到了他的家中想要與他見上一麵……


    之後他便被逼迫著隨同這名為嘎吱的教中護法一同前來偷竊。他沒有回頭路,昨晚香主帶著他學著這名為嘎吱的“獠人”的做法舉行了入教禮與祭祀。


    他不知道別人的入教禮是什麽,但他是在幾名護法的威逼下發掘了鄰裏一戶人家的墳塋,開打開了棺槨;之後祭祀時聽香主說玄龜是獠人的神祇,喜歡淫祀,還跟著嘎吱上了一名教中聖女以取悅神明。


    聖女們長相倒是不賴,據說這是護法以上才能時常享受的福利,但六順並非被美**惑才死心塌地地上了拜龜教的賊船。他之前開了別人的棺槨,那才是投名狀,被告發後會被處以絞刑。


    拜龜教就是看中了六順是十方樓的老人,從十三歲起就跑堂跑到現在還在跑,雖然沒個長進但是跟樓裏各處都混得熟了,也叫十方樓的人放鬆警惕。


    果然,他晚上搶著要給卓夢菱送餐,也沒人覺得不妥。放倒卓夢菱之後找到三號房的鑰匙,與下午作為客人住進來的嘎吱將舒琿的房間合力搜索了一遍,卻意外沒有找到第二把琴,倒是卓夢菱房間就有一把也是他倆一開始沒想到的。


    結果一磨蹭,舒琿等人提前回來了。而此時從二樓廊道直接離開的話酒樓裏還有不少客人,他倆便慌不擇路地躲回了卓夢菱的房裏麵,沒想到舒琿等人一點時間差也沒給他們留。


    聽完六順的講述,紅魚擔心地望了舒琿一眼,她害怕少爺聽了那個拜龜教又在汙蔑他喜歡淫祀會很生氣。


    不過舒琿此刻沒有考慮這些,而是在想六順說的投名狀的問題:“盜墓開了棺要絞刑啊?我特麽還計劃著過幾年去益州將那個據說能夠挖出番茄種子的鳳凰山西漢古墓給盜了,這可叫我如何是好?”


    他想了想,這卻不能叫盜,而是考古。


    “不管了,誰敢絞我?怕是活膩了,就算李世民自己來也沒那個膽子吧。”


    (古墓女屍:啊,不要來,那是磚家吹牛逼的,你不要信啊啊啊……)


    六順昨晚才入教,知道的已經全部倒出來了,舒琿不由將目光又盯向了那名“獠人”,放開了他的話語權。


    “說吧,你的機會來了,想不想活命?別裝啞巴,我可聽說你根本不是獠人,邛州話說得比我還溜。”舒琿又從牆上揭下了另一張仕女圖,準備給嘎吱也錄一份口供。


    嘎吱歪著眼角,斜斜地瞪了六順一眼,扯著嘴角就想往那邊吐口唾沫——不過他剛一蓄力,便咕一聲將那口唾沫給咽了下去。


    同時隻感到自己的右手握住了左手尾指用力一折,那錐心的疼痛差點令他昏迷過去,並且和剛才六順一樣,他連呼吸的頻率都不由自主。


    “說不說?”舒琿滿臉和善的微笑,而嘎吱卻感到右手已經握住了無名指開始慢慢往後掰了……


    “我說!我說!”一腔遠比舒琿地道的邛州口音從嘎吱的嘴裏吐了出來,他倒豆子一樣有問必答,不一會就全招了。


    因為他稍一猶豫,不管最後回答的是真是假,舒琿都會折斷他一個指節!疼痛倒還在其次,痛到隻顧張嘴但呼吸仍然不由自主的那種憋脹感才是最令人難以承受的。


    嘎吱原名蕭通,蒲江縣人士。武德七年因盜墓罪被流放充軍,後遇獠人叛亂,作為炮灰的蕭通逃了出來。之後他在黑市上讓人給他紋了兩道獠人的紋身冒充剛脫生的第一代熟獠,實際是遊走周邊幾縣有名的潑皮。


    三年前玄龜出現在火井縣,並且力挽狂瀾拯救了無數人的饑荒命運,因此在民眾之間很得尊敬,也就在那時起邛州一帶逐漸興起了一個叫做拜龜教的組織。


    這個組織的教主是誰蕭通不清楚,但是裏麵好些骨幹其實就是以前邛州一帶道上混的滾刀肉,或者周邊一些小寺廟道觀的酒肉和尚花道上,幾名護法中還有曾經剪徑劫道的綠林土匪。


    蕭通開始還真以為拜龜教是供奉玄龜,由玄龜賜福保佑的組織。直到他那天按引他進門的屠和尚要求對著一個竹林保坎下麵露出藤條的瓶子撒尿,說是要尿滿半瓶才算真正通過入教考驗……


    結果他尿了多少不知道,等他下去一看,那個瓶子正好放在一座跟土地廟差不多大小的玄龜廟屋脊上!從此他便知道,每一名真正入教的教徒都是不信玄龜的。他們清楚玄龜根本不會降罪於他們,所以全是打著玄龜的名號在招搖撞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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