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纂教典,以神的名義去傳播自己的思想,教化萬民,這並非舒琿一時興起。


    往近一點說,當初到十方樓時見到卓文君的繡像,舒琿就感慨女子的思想還是太保守。不然也不至於明知所托非人,卻還要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吧?那時他就動過通過教典來改變民眾觀念的想法。


    而往遠一點講,剛來到這個時代時,舒琿便想過要帶給它靈魂上的解放。之前因為害怕太過真實的神跡阻絕掉時人探索科學的興趣,轉而研究縹緲的鬼神之事,所以他對於這點十分糾結。


    然而出了拜龜教金坷垃這檔子事,讓舒琿深切地意識到了有些事情他不去做還有別人做。他不願意編織美夢與謊言,迫切想要找到靈魂的歸宿與依托的迷惘眾生隻好去聽信別人的謊言。


    既然他已經被儒家當作背負洛書的龍龜,道家真武大帝座下龜將或者佛家觀音大士渡海大鼇,所展示的任何驚世駭俗手段——哪怕十分科學,都被認為是對它們各自所言世界觀的佐證,舒琿自己若是還要再擔心扭曲別人的世界觀,就顯得過於空想。


    如果必須為此而欺世盜名,舒琿誠惶誠恐,但卻當仁不讓。想想,甚至還有點小激動呢。


    “嗯,暫時還不急,先想想,要怎樣才能說更少的謊騙更多的人……”舒琿覺得此事不宜操之過急。現在各地或多或少都有些玄龜廟,但裏麵的廟祝成分就太過複雜了,有些地方甚至是官吏在掌管。


    “想要搞宗教,得參考下成功的例子。後世世界三大宗教原始教典中都禁止占卜,這絕非偶然。”


    “占卜本就扯淡,而且現在還違法,先禁了再慢慢想原因。”舒琿想著,在心裏吩咐:“琴,把這條也記進備忘錄。”


    舒琿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實在有些精神潔癖。曆史上偉大的科學家,很多都具備虔誠的信仰,甚至有些本身就是神父牧師。


    他的“神跡”在他在世時可以誤導別人,但等他死後的無盡歲月裏勢必被有思想的人重新解讀。等到那時,“神的榮光”便是指引科技與藝術進步的虛空燈塔。


    “天堂必須要有,不然別人為什麽要信?三大宗教也都有地獄,各自用來勸導信徒不要作惡,也不要信別的教。”舒琿認真思索著地獄這個問題,他覺得地獄這種設定在以人為本的宗教裏弊大於利。


    但是作為後來者,舒琿不可能直接否認地獄的存在。就像佛教吸收傳統印度教神話體係的做法一樣,他要想在傳教時盡量減小阻力,對於某些無關痛癢的矛盾隻需巧妙化解就好,比如給出新的說得通的解釋。


    舒琿既不準備搞什麽末日審判,也不自稱唯一真神,他決定將很多尚未被發現和利用的科學原理寫進宗教神話裏——這樣直接可以被驗證,讓信徒不得不信,豈不比什麽都好?


    “之前想進軍出版業,寫些小故事,將那些我沒空驗證的技術原理摻雜在裏麵拋給別人去實現……如今看來,不如直接弄成神話。”


    “要獲得李世民的支持還算比較容易,因為他不信佛,雖然信道卻也沒多虔誠,我的出現已經讓他有些懷疑人生……要將宗教影響官方化,而又避免涉政……”舒琿快速思索著,很快就抓住了一絲靈感:“有了,我可以推行注射死刑,隻有我的教士才有資格執行!”


    死刑是一種莊重的儀式,執行時會有社會各界人士過來觀禮。在犯死罪者稀缺的年份,還要優先保證京師的死刑犯供應,將外地人販不遠萬裏押解進京。


    舒琿回想著來時路上見過的鹹水井,據他推測主要含有礦物成分氯化鉀。當時他想不到這玩意對他有什麽用,此時正好可以拿來做注射死刑。


    血液中突然注射入大量的鉀離子可以讓人心跳驟停,死得沒有痛苦。


    掌握了死刑的執行便等於掌握了裁決罪孽的神授權柄,而讓人犯毫無痛苦地安詳離去雖然少了幾分以儆效尤的威懾作用,卻無疑能夠彰顯出神所具備的寬恕權能。


    舒琿臉上若有所思:“就將這種行刑叫做‘靈魂放逐’,將他們罪孽的靈魂驅逐出清淨之身,身體免受多餘的摧殘。”


    畢竟孽殺一般的行刑手段,對於有膽犯死者其實根本起不到多少懲前毖後的作用,隻會解放出下令者與執行者心間的野獸,造成更多不幸的發生。對犯人行刑,是為了懲戒他的所作所為,而非報仇雪恨,無需使用太過酷烈的手段。


    當然,舒琿也沒想過李世民能把所有死刑都讓給他來執行刷聲望,隻需將絞刑和梟首兩種示眾刑罰接管下來就好了。至於以後,自會有做賊心虛的官員們力主將更多類別的死犯拿給舒琿成立的宗教處決。


    以神的名義審判罪惡,那是在搶官府的活幹,根本不可能和平實現。


    但隻是從他們手上接過裁決的髒活就要容易得多。在普遍相信人死後有感的時代,行刑時劊子手要戴上麵罩,人犯要被蒙上眼睛,可見人們對於鬼魂的懼怕。舒琿直接鎖定這裏作為將他還沒有成立的宗教官方化的突破口,無疑是步好棋。


    “不過酷刑也是肯定還要繼續存在很久的,遇到官府不願讓他們簡單安樂死的人犯,倒是可以廢物利用一下進行解剖等醫學實驗。”舒琿覺得這事有搞頭:“到時候我教裏的牧師也能積累些如生命般寶貴的醫學經驗,犯人們就算真正贖清一些罪孽了。”


    舒琿摩挲著剔透的瑪瑙酒杯,心下思索注射死刑要用到些什麽。最重要的藥物氯化鉀有了,隻缺針筒和針頭。


    針筒可以用礦石雕琢,也可以用漆器和瓷器,不過都不夠透明,需要好好研究一下玻璃。舒琿計劃中的望遠鏡和蘸水筆也要用到玻璃,實際上它跟瓷器的釉料成分基本相同,但問題是現在的釉不夠透明。


    而針頭就好解決多了。雖然以現在的工藝來說想要讓工匠打造出來那是在為難他們,但對舒琿而言卻完全不是事,他就坐在這裏眨眼間功夫就想出了好幾套可行的流程。


    其中最簡單的就是用冷鐵絲蘸熔融的銀水或銅水,形成包覆層之後在含有硫酸與亞硫酸的綠礬油中溶解掉中間的鐵絲骨架,剩下中空的銀或銅質細管削尖後便可輕易刺透皮膚和血管。


    舒琿感覺技術上完全不存在問題,問題就在該給這個新的宗教起個什麽名字上麵。畢竟作為起名困難戶,在麵對如此重大項目時猶豫不決才是正常的。


    “這宗教的架子必須在去長安之前搭起來,最好能順利接收各地玄龜廟,若某地玄龜廟已被其他宗教接收也不要強求。”


    舒琿看了眼圈通紅的紅魚一眼,若是她願意的話便會成為教中骨幹成員,敖廣也一樣,久而久之必然會被神化。這裏麵到底有多少是好處,多少是壞處,一時半會卻又怎麽理得清呢……


    他輕嗬口氣,拉過卓夢菱一縷秀發,在指間輕捋著。


    為了化解方才的沉悶氣氛,於是舒琿取笑道:“夢菱姐,你今天沒有盤頭發,是準備出家做女冠嗎?”


    卓夢菱皺了皺有些發酸的鼻翼,索性順勢擰過腰身趴伏在了舒琿麵前的酒床,隻是靜靜地接受舒琿對她秀發的撫摸,雙眼出神地望著遠處——那裏舒琿之前沒留意,在她眼裏也便什麽都沒有。


    “∮.……因為你是我的眼,讓我看見,這世界就在我眼前~”


    一道輕柔空靈,卻有些走調的歌聲斷斷續續地自她檀口間吐露出來,美眸怔怔,似乎仍在回味剛剛那段與奇妙的流行歌曲跨越千年時光長河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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