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曆世悲涼阿漢淡淡地看看狄靖,什麽也不說,閉上眼.他隻是覺得很累,很想休息,很想睡覺,不管這人想要什麽,即然得到了,應該可以離開,還他一個安靜的天地了吧。


    少年在旁邊冷聲說:“即然他的內力你已得到,當除此人,永絕後患。”


    狄靖點點頭,手揮處已掐往了阿漢的脖子,目光無意中一掃,忽得低咦一聲,發覺阿漢頸上膚色有極細微的差異。他江湖經驗豐富,可不是阿漢這種傻家夥可以相比的,探手過去,細細地揉了一揉,漸漸揉起一層浮皮。用力一撕,掀開整張人皮麵具,然後,身形僵住,就那樣怔怔地望著阿漢,再不能動一指,發一聲。


    他身旁的少年也是臉色異常震驚,怔怔得望了阿漢一會兒,臉色忽轉陰沉,猛然抬手,一掌劈落。


    狄靖眼睛猶自望著阿漢,手卻自然而然抬起一擋,攔住少年:“且慢。”


    少年臉色冷峻:“怎麽,你舍不得了?”


    “此人內力之強,天下少有,若能知道他的內力到底怎麽來的,於我們未來,或有大益,畢竟,我強行吸收他的內力,雖然吸得盡了,能運用自如的,也不過十之三四罷了,若能逼問出心法,方為上策。再說他如此容貌,隱於民間,藏匿本來,隻怕別有玄機。我們以前對他的調查可能都錯了,總也該查得清楚才好……”


    “他的內力雖高,但如今已為你所有,他的來曆不管有多少內情,都比不上留著他的禍患大。”少年冷冷說“你想想,讓別人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他有一雙怎樣的眼睛,會有多大的風波?”


    狄靖沉下臉來:“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都這麽多年了,誰還講究這些老古董規矩。”


    少年冷笑:“老古董規矩?沒有人講究嗎?那為什麽你主理我教多年,卻根本不是修羅王,而隻是代行教主之職的天王。外頭的人隻以為你是教主,我們諸王議事,從來隻以代教主相稱?為什麽除不動明王外,諸王不管收徒多少,其中每人至少有一個弟子以狄為姓,容貌酷似當年教祖,以此為開山教祖傳嗣,而新一代的代教主,隻能從這些人中選取,其他沒選中的狄姓弟子,全部淪為暗影,為什麽諸王的繼承人,在繼位時,都要發下天魔血誓,以監督代教主的職權?為什麽不動明王有權招開諸王大會,商議廢立代教主?而其中最大的一條廢教主理由就是違背當年開山教祖的鐵律?教主,我為你,可以違背當年我繼任夜叉王時發下的血誓,對整件事假做不知,助你除去此人,但是,旁人隻怕沒有你我這樣的交情了。”


    狄靖麵沉似水:“你真以為,過了這麽多年,大家對老祖宗定下來的規矩就如此謹遵。”


    少年微笑搖頭:“第一代諸王定下鐵律,所期待的,本來就不是我們曆代弟子的遵從,而是權利的製衡。代教主斷事之權,諸王有監督之責,不動明王有超然之位。三權分行,彼此製約。除非有一個人,成為教主之後可以讓所有人心服口服再無二言,到那時,就算違背開教鐵律,也無甚要緊。然而……”他冷冷而笑“代教主,你認為,你真的讓其他諸王完全心服了嗎?在諸王親傳弟子中,你並不是最強,最傑出,最能幹的,你能成為代教主,最重要的是因為,在所有以狄為姓,容貌酷似教祖的弟子中,你最出色罷了。其他諸王中還是有一兩個能力不弱於你,隻是因為容貌原因而不能入選的人,他們真的就對你全無心病,一旦你有把柄握在他們手上,一旦讓他們知道你找到了那個人,不但不認回他,反而要殺他。等著你的不但是廢位之難,怕還少不了,修羅十刑吧?”


    狄靖眸中恨意升騰:“這能怪我嗎?長得象教祖也不是我的罪過,都是初代的不動明王發瘋,硬要以後每一代教主背宗改姓,替那個到死都沒有老婆兒子的人傳嗣,還要求長得要象他。初代諸王收了一堆與他酷似的弟子,不動明王就隻疼愛這些弟子,也是因為不動明王的超然地位,和身後強大的實力,諸王也不能不聽他的意見,立如此容貌的人為教主,他們長得不象,是他們命不好,豈能來怨怪我?”


    二人的爭吵聲漸大,聲音漸漸激動起來,阿漢懶洋洋昏沉沉根本不願聽,很想抱著頭哀求一聲,你們別吵了,你們想要的都要到了,就行行好,讓我睡一會兒吧。


    不知為什麽,那少年的聲音忽然尖厲刺耳起來了:“說了那麽多,你不過是看上他那張臉,你忘了你為了讓我幫你,都答應過我什麽?我夜叉王是這麽好讓你戲弄的?你若不殺了他,我就……”


    淒厲的慘叫聲,讓阿漢微微一驚,抬起頭來,卻見少年手中的長劍,不知何時,劍柄竟握在狄靖手中,劍尖卻穿過了少年的胸膛。


    少年掩著傷處,不敢置信地盯著狄靖,慢慢地抬手,指向他。


    狄靖麵無表情地開始轉動劍身,慢慢地,殘忍地,在少年的血肉之間徐徐轉動:“你說得對,這件事,一旦傳出去,必會危及我的地位,當然應該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徐徐傾身,湊近少年,無視那隨著劍身轉動而抽搐的身體:“這麽多年來,正道一直把我教視為邪道,多方打壓。如今我已憑空得了如此強大的內力,武功倍增。正該一展雄風,讓天下人見識我教之強大。為了全教的興盛,你身為夜叉王,難道不該做出犧牲嗎?”


    他迅疾抽劍後退,看到那一腔鮮紅的血直噴出來,看著少年栽倒的身體,看著少年顫抖著伸出手,去扯他的下擺,仰起臉,慘白著唇。輕微地不知說了什麽,他麵不改色地抬腿,一腳重重把人踢得帶起一團血霧,直跌出去。


    阿漢一直靜靜地抬頭看著,安靜地,一聲不出地看著,這樣的殺戮與背叛。


    自第二世以來,就不曾陌生過的一切,已經看得太多太多的一切,為什麽依然沒有麻木,為什麽,這一刻心中竟會……


    狄靖慢慢走到阿漢麵前,伸手把他抱住懷中,抬手輕輕撫摸他的臉,表情無比憐惜。那雙手修長有力,幹淨無塵,誰能看出剛才曾染過兄弟的血呢?


    他的手,慢慢停在阿漢的雙眼之上,低下頭,輕輕湊在阿漢耳邊:“從今天起,永遠忘記你的身份來曆,永遠不要對任何人說,你的名字裏有個漢字,永遠不要用你這雙比孩子更清澈的眼去看人,永遠不要……”


    在那以後,發什麽了什麽,方輕塵,小容,風勁節,張敏欣全都不知道,他們隻知道,這一世,阿漢是最早回來,直接申請了十七歲四個月又六天之後的模似記錄保密,照規矩,除了為他打分的導師,任何人就無權調看了。


    張敏欣聞之愕然失笑:“好啊,那個遲鈍的,萬事不關心的懶家夥,也知道在意起自己的**權了,這算不算好事?”


    小容眉頭深皺:“連他那麽遲鈍的人,竟會申請記錄保密,不願讓我們看到,真不知他的遭遇到底如何不堪的。”


    “你怎麽知道是不堪,也沒準是是好,好得不願意讓人分享呢?”方輕塵漫不經心說一聲,然後被小容和勁節,一起狠狠瞪過去。


    方輕塵聳聳肩,攤攤手:“好吧,好吧,我承認我開這玩笑不適當,我去問過教授了。教授無論如何也不肯說,他到底經曆過什麽。隻是教授表情很沉重地說,阿漢的精神力之強,超出了我們的預料,而他能做到的事,或許也超出我們的想象。”


    四個人互相望望,都無法猜測出這一句話裏,到底有什麽深意。


    勁節輕輕歎息一聲:“我也問過教授,教授說,阿漢這次回來,沒有休息,沒有睡覺,一個人坐了很久很久,然後跑去找教授,要求調換論題。教授回答愛莫能助,跟他解釋了很久關於學校規定的事,他就再也沒說什麽,一個人又坐了很久,然後申請了記錄保密。”


    小容歎息:“他有權不讓別人看他的模似記錄,隻是,我非常擔心,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麽事,我們不能幫他。模似還要繼續下去,他又象個孩子,什麽也不懂,這可……”


    方輕塵冷笑一聲::“就算我們知道他的經曆,以前也沒怎麽幫成過他,好象從來隻是幫倒忙。”


    小容和勁節一起挫敗地歎氣。過了一會兒,勁節才輕輕說:“要不,下一世,還是不要讓他太漂亮吧,隻要是普通程度的英俊,讓人見了心生好感就行。”


    小容點頭:“好。”


    方輕塵不置可否,而張敏欣卻笑了笑問:“你們認為那個狄靖,是不是狄飛的轉生?”


    小容歎口氣:“我們擁有最昌明的科學,但我們從未發現靈異神話故事,是否真實。相傳死者魂靈入地府,可是,我們能把星球完全挖通,也沒有看到過地府。相傳生前積修功德之人升天界,但我們在宇宙中分布無數的探測儀,也沒有找到過仙境。”


    勁節淡淡道:“科學家早就認定,所有的神話傳說都僅僅隻是傳說,事實上,神靈可以乘風飛行,我們可以,神靈可以化身千萬,我們可以,神靈可以是不死之身,差不多我們也可以。我們就是傳說中的神,轉生之事,從沒有得到過科學論證。”


    張敏欣點點頭:“每一代修羅教代教主的天王,都姓狄,每一代的代教主都長得象狄飛,隻不過,這一代的狄靖,比前幾代更象一些。也虧得張楚臣,當年不知發什麽瘋,定下這麽個規矩,看到十幾二十個相貌酷似狄飛的孩子,一點點長大,長大到他記憶中的樣子,必須照他的要求,去穿衣,去打扮,甚至日常習慣,自己的小動作,以及說話的口氣,也不允許照自己的性子來。第一代的修羅教代教主候選人們,真是可憐。”


    方輕塵冷笑一聲:“狄靖是不是狄飛的轉世,真的重要嗎?轉世的傳說,是否真實存在,真的重要嗎?就算真能轉世又如何?萬千世人,有誰記得前生之事,有誰記得,前生自己所欠之人要償還,有誰記得,前生自己所負之人,要善待?狄飛的前生,就算有萬千牽念又如何?步過奈何橋,喝過孟婆湯,他能記得的,也隻剩下今生。所有的一切,恩怨愛恨,都隻會由今生的方式決定,所以,寄望於來生,真是再愚蠢不過的事,無論是欠人的要償還,被欠的來索回,最好還是乘著今生在,早早做完了才是。”


    三人聽了,隻是沉默地望望彼此,相顧無言,即使是心腸最硬的張敏欣也不由地想,但願,那轉世的傳說,真是虛幻,但願那狄靖,的確不是狄飛,否則若那數百年前,一縷魂魄尤未完全失去意識,隱藏在來生身軀的最深處,眼睜睜看著自己所作所為,實不知是何心境。


    ………………………………………………………………………………………………………


    第五第六世,阿漢都是以中上之姿降入人世的,兩次都投入的也是中等人家。有一定的家財產業,不受貧寒之苦,也不必麵對貴介高族中的黑暗。兩次阿漢入世之前,都申請了模擬記錄的保密,所以,他經曆了什麽,同學們同樣不知道。


    知道的,隻是阿漢兩世都是在很短的時間就回到小樓來了,而且,每一次也沒有長久地休息,隻等最短的平複期一到,就第一時間,重投人間。


    別的人經過了漫長的一世,還在小樓裏悠閑地渡過舒適的休息期,拚命拖時間,不想離開高科技享受再投入落後的原始世界中,他已經在紅塵中,曆過兩個來回了。


    有一次小容實在擔心,扯著他東問西問,阿漢隻是看似平靜,卻語意激憤地說:“並沒有什麽新奇的人和事,也無非是更多的背叛,更多的殘虐,更多的忘恩負義罷了。是我愚蠢,選了這樣的論題,遭遇什麽也是我活該。”


    並沒有太強烈的憤怒,不知為什麽,小容聽著手腳冰涼。幸好,隻要不問起在第五第六世,經曆過什麽,阿漢的表現,依然是那懶洋洋,沒腦筋,永遠即無出息也無害的家夥,讓人恍惚以為,那一次的感覺,隻是錯覺。


    然而,眼看著,阿漢的第七次投世即將開始,小容終究還是放心不下,悄悄又把阿漢拖到一邊:“阿漢,你不想說你經曆了什麽,也就算了,但你不能每一世都這樣下去。你的論題注定了你必然會遇上陰險殘忍刻薄冷酷之人。而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樣的人身邊也大多是同類的人。陷在這種性情的人當中,你會受許多苦,你必須學會保護你自己。”


    “保護?”阿漢微微抬眸“他們常常這樣說,先下手為強,寧被人畏,莫被人欺,寧負天下,不可令天下負我,他們總是說……”他搖頭“不行。”


    小容輕歎:“我知道,那些人做的事,你是做不了的,但你可以讓你自己強一些。最少可以自保,我不該隻讓你學習內力,卻讓你缺乏知識,如果你懂得武學知識,就能立刻判斷出是怎麽回事,也就不會被人吸盡內力了。”


    阿漢微微皺眉:“你要我練武?”


    啊,練武,這事他可知道,這幾世,他見多了練武的人,真要練得強大,厲害,那得用出一大半的生命來練功,如果不肯花這麽多的時間和精力,再好的武功,也隻能練到平平罷了。


    一看阿漢那匪夷所思的表情,小容重重歎氣:“唉,你要是肯練功就好了。”


    他抬手,把學習機遞到阿漢手中:“我用了點時間,把人類曆史上,所有的武功資料,全部整理好了,你沒事就學學吧。用輕塵的話說,王語嫣的學識,加上天下第一的內力,怎麽著,也不是好欺負的吧。”說到這裏,他的眼神很重很重地瞪著阿漢,再次加強語氣說“你得記著,你要保護你自己,你不能總是這麽隨波逐流,你要懂得照顧自己,明白嗎?”


    阿漢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接過學習機就走開了。


    看到他那迷迷糊糊,好象還沒睡醒的樣子,小容自己實在不知道,這一次,到底是不是在幫倒忙。此時的他,當然就更加不知道,這偶發奇想,使的若幹年後的魔教教主傅漢卿成為天下最神密莫測,不可思議的人物。


    阿漢第七世的時候,他的同學大多才剛剛開始第四世或第五世,等到同學們懶洋洋拖了又拖,眼看拖到最長的休息期限,拖無可拖,一一投入人世,離著阿漢最短的休息期限還有好幾年。所以這一次,阿漢離開得最晚。


    小容等紛紛投入人世的同學們,甚至不知道,阿漢選擇的,到底是哪一副容貌,哪一種出身。隻是,他們沒想到的是,這一世,阿漢竟然沒有申請記錄保密。


    這一世,方輕塵用本名降生在楚國,小容以容謙的名字出生在燕國,風勁節選擇風沙蒼茫的漠北為出生地。這一世,他們都沒有想到,竟會因緣際會,相聚在一起,給這萬丈紅塵,增添了無限變數。


    前生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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