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這個名字,以賽亞似乎被人打擊了一般,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而那騎士在說出這個名字之後,與無頭馬一起化作黑色的薄霧,飄散在空氣之中消失了。


    不知是什麽物種的鮮血從以賽亞身上滴落下來,看上去黏膩非常,粘在客棧門口的地墊上。客棧中的女客們似乎剛剛從突然發生的事件中醒悟過來,發出低低的驚呼,嚇得臉色發白。她們慌亂了一會兒,然後開始偷偷打量以賽亞,並躲在後麵竊竊私語:


    “好漂亮的年輕人!真可惜!”


    “他的身份大概很高貴吧!我覺得我好像聽見不止一個報喪女妖的哭聲。”


    “這可憐的小夥子看起來還是個雛兒呢!你們說如果我過去問他,他有沒有可能願意跟我睡一次?”


    以賽亞不是第一次弄得滿身是血了,比起被潑在她身上的這一桶血,以賽亞更在意無頭騎士所道出的那一個名字。但她也隻是在聽到名字的那一瞬驚訝了一下,隨後就恢複了平靜的表情。


    她的聽力很不錯,女客們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但她有點弄不明白她們是什麽意思,因此隻是以探尋的眼神看著艾略特。


    然而艾略特的表情比她想象的還要吃驚。他看著她,眼神顯得有些怪異,其中……似乎包含著某種沉重。


    以賽亞皺著眉看他,似乎對他的表情不滿。艾略特勉強露出苦澀的笑容,對以賽亞說道:


    “據說無頭騎士可以預言人的死亡……他們會把鮮血潑在將死之人的身上。報喪女妖也是一樣,她們會在將死之人的屋門前哭泣,但隻有很快要死於非命的人才會看見她們的身影。”


    “原來是這麽回事。”以賽亞了然地點頭,“也就是說我要死了。”


    聽說了這樣的消息,以賽亞並沒有吃驚,而是微笑起來。她淺淺的笑容浮現在沾滿鮮血的臉上,那樣子很漂亮,卻也顯得有點可怕。她那樣子好像隻是聽見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艾略特看見她含笑的嘴角,心中的感覺難以描述。他寧願看見她害怕,也不想看她在這種時候露出微笑。他看著她現在這樣子,隻覺得胸口壓抑著難以言喻的疼痛。


    “不!你不會死的!”艾略特快速地說,“預言這種東西是非常不精確的,就算是無頭騎士和報喪女妖的預言,失敗的幾率也非常高。你不會死的!你一定不會死的!”


    他明白自己所說的不是真的,他明明知道無頭騎士的預言準得可怕。他年少時曾經在魔王宮的檔案室裏漫遊,任意閱讀裏麵關於無頭騎士出現的記錄,在檔案中記錄下的無頭騎士所做的2783次預言之中,有2749次預言中的主人公在三天內遭遇意外猝然離世,而無頭騎士和報喪女妖同時出現……艾略特沒見過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繼續活下去的案例。


    但是他不願意相信她會就這樣死去,也不願意看見她的那種表情,因此固執地說著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好像隻要他多說幾遍,她就不會死似的。


    以賽亞卻仍帶著笑,安撫似的對麵前的少年說道:


    “這個預言是否準確,我們不是應該早就知道答案嗎?我們很快就能追上魔王,而我會在與他決鬥時死去。這是命運已經決定好了的事情,我自己是無權更改的。”


    艾略特張了張嘴,沒有說話。一時間,他想把一切都說出來,告訴她真正威脅她性命的並不是魔王,而是躲在暗處的那些更危險的敵人。她想要找的魔王此時其實就站在她的麵前,而他永遠也不可能傷害她。


    但他到底還是沒有說,擁有著極為強大力量的魔王,第一次察覺到自己的軟弱。


    以賽亞沒有再對他多說什麽,她轉身回到客棧,對客棧老板打了個招呼,上樓走回他們原先住的房間裏洗澡去了。


    艾略特有些魂不守舍,他失魂落魄地往客棧老板的櫃台上扔了兩個金幣,跟著以賽亞往屋裏走,然後坐在沙發上等著她。


    這些事情發生得太快太突然,讓兩人幾乎都要忘了,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尾巴。


    瑪麗安的存在感並不算強,以賽亞與艾略特說話的時候,她隻是站在一邊靜靜地聽,抿著嘴唇看著這一切。她沒有跟著他們上樓,隻是坐在大廳裏麵等著,樣子顯得有些孤獨。


    剛才的騷動讓客棧大廳裏的魔族們議論了一陣,隨著門口的血跡被客棧裏的夥計們擦淨,旅客們的話題也逐漸轉向了其他事情。所有人都在期待著從明天開始慶祝的費瑞普鎮狂歡節,那是費瑞普鎮一年中四十個狂歡節裏規模最大的一個,要連續慶祝十三天,在這段時間裏,會有大量遊客湧入費瑞普,給小鎮帶來滾滾財源。在這種熱鬧的氣氛之中,瑪麗安隻是獨自一人坐著,仿佛與這種熱鬧的氣氛已經隔絕開來了。


    有性情輕佻的年輕魔族看到這個頗有姿色的貓人女子獨自坐著,認為她是在等待客人的流鶯,不免要上前去說些挑逗的話。然而瑪麗安卻始終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些什麽,她的目光之中似有寒冰。這樣的冰冷眼神把那些輕佻的魔族嚇退了,他們讓她一個人待在那裏,沒有再來煩她。


    此時,在房間裏,以賽亞開始洗澡。


    她用水把身上的血跡衝下去,溫暖的清水順著她金色的頭發流下去。以賽亞想起了剛才的那個無頭騎士,他的頭發顏色與她相仿,他對她笑,叫出她從前的名字。


    克莉絲汀·格雷斯。


    這個名字已經有十幾年沒有人叫過了。就連她自己也快要忘記了自己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名字。這個名字是她的母親取的,作為格雷斯家唯一的女孩,她的母親覺得她是神的恩賜,因此為她取了這樣的名字。


    然而這個名字她並沒有用多久。以賽亞回憶起,在她還很年幼的時候,有一次母親給她穿了一件粉紅色的新裙子,上麵墜著許多可愛的蕾絲花邊。當她的父親從外麵回來的時候,她非常開心地跑到父親麵前要求父親抱她。可是父親卻帶著一種極為憂愁的表情看她,把她抱起來放在腿上,然後對她說:


    “克莉絲汀,我親愛的克莉絲汀,我想你可能要改個名字了。”


    她那時候很小,不明白父親是什麽意思。但她還是記住了父親所說的話:


    “格雷斯家族即將絕嗣,隻有你能拯救。但拯救格雷斯家的不能是一個叫克莉絲汀的女孩,我要重新給你取一個男孩子的名字,你就叫……以賽亞。以賽亞,你要把格雷斯家族從不幸之中拯救出來。”


    父親的神情充滿悲傷,但他的眼睛裏卻閃動著一點希望的光彩,以賽亞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但她隱隱約約知道,父親希望她做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從那天起,克莉絲汀就變成了以賽亞。她的粉紅裙子,布娃娃和帶蕾絲花邊的衣服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鎧甲、寶劍和一匹可愛的小馬。她可愛的金色卷發被剪成男孩子的發型,她的父親向朋友介紹她的時候會說:


    “這是我的兒子。”


    幼年時的以賽亞並不覺得劍就比布娃娃差,而一匹小馬更是讓人夢寐以求的禮物。叫做以賽亞的男孩成為全家人矚目的焦點,而那個叫做克莉絲汀的女孩就這麽消失了,沒有留下一丁點的痕跡。


    這個消失了十多年的名字,今日從那個無頭騎士的口中說出,具有一種非常不可思議的感覺。


    克莉絲汀·格雷斯。


    以賽亞閉著眼睛,感受著溫水流過她的臉龐。輕聲念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按理說,那個叫克莉絲汀·格雷斯的女孩,在以賽亞格雷斯誕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死了,她不應該再回來了。她是以賽亞,不是克莉絲汀,那個無頭騎士,為什麽要叫她已經拋棄了的名字呢?


    還是說,她還有機會以女孩的身份死去嗎?


    以賽亞搖搖頭,她不是女孩,她不能做個女孩,就算是死,她也得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去死。


    她深吸一口氣,換上衣服,然後照了照鏡子。


    鏡子裏的人有著堅定而又冷漠的表情,那樣子看起來似乎早已經看穿了生死。


    她滿意地對自己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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